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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冷汗淋漓,又是一场惊梦。

“你有什么打算?”第二天杨不愁问我。

纪府派人把纪青月接了回去,听说连衙门捕快也不做了。皇帝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但是洛玉箫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多少应该有些吧?

“没有。这三年就在你这里留着吧,等墨墨长大些,我们回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生过日子。”

杨不愁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走了。

我轻抚墨墨,他似乎感应到什么,黏我黏的厉害,比平日都要敏感。

“你是墨墨的爹,你的儿子叫洛墨黎。”

墨黎,莫离,终究不能与我莫离!

转眼新年到了,烟火飞满夜空。家家都在除旧迎新,过完初五,大臣们之间开始相互走动,有些人开始张罗酒宴。

万铁子和烟琴公主的大婚定在正月十五,普天同庆。

杨不愁给我换了一个院子,新院子紧邻花园,住处是一座三层楼高的阁子。从最顶层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远远的街市,车如流水马如龙。

我之于他是一份义务,他之于我是还一份墨墨继承的人情。

“夫人,”宛芳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有人送封信给您。”

这个时候会有谁呢?

信笺是百花莎草纸,宫中专用。

展信阅读,原来是烟琴公主的请柬——正月二十五,驸马府,大宴宾客。

正月初一,皇上照例大赦天下,曾有旨意:许我在京城内走动,但须得有家人陪侍。若是走失,则杨府上下共罪。而且,我还是不能出城。洛玉箫的葬礼,是杨不愁请旨后的特许,并不做数。

去,还是不去?我把奶妈凤嫂叫过来。

铜花菱镜里的脸模模糊糊,发是乌的,脸是白的,唇是红的,额心常点的一抹朱红已经被抹去,但是两腮已经不见出嫁时的婴儿肥,腮边的分明的轮廓带给这张脸的除了沧桑还是沧桑。两年了,我来这里有记忆的时间已经两年了。

“凤嫂,听说您原来和宫里挺熟?”

凤嫂因为可以同时带自己的儿子,做事格外尽心,此刻见问,便道:“是啊,我们家邻居有个大姐,就在宫里做奶妈,刚刚回来探了趟家!”

“哦?那您可知道这个烟琴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吗?”

奶妈已经听说烟琴公主下贴的事情,想了想说:“烟琴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柳贵妃生的女儿。柳贵妃命薄,公主一岁多的时候就西去了。皇上非常伤心,就请皇后代为抚养。皇上曾经说过,后宫百花盛开,不如柳色报春。所以一直以来非常喜欢这个公主。不过,皇后是上官太师家的亲戚,太师自刎后,皇后也悬梁自尽。没想到,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宠幸公主,连公主自己给自己选的驸马,都一口答应。”

“自己给自己选?”我有点搞不懂?自由恋爱?在这里?

“是啊!驸马爷当初也就是一个刚有点战功的倔小子,放眼京城哪儿轮得到他说话啊!公主因为皇后的事情,和皇上吵了一架,就擅自离宫。碰巧撞上这个傻小子,他也不知道是公主,一言不合就闹了起来,还差点打了公主。没想到,公主一下子就喜欢上他的憨劲。问明白后,回去就和皇上禀明了。没想到,皇上召见他之后,隔天就加封赏赐。唉,人要是走运啊,谁都拦不住。万铁子可能是升的最快的军官了。听说过了年就要升做中郎将,节制一方啊!”

“哦!”我点点头,那个山村的纯朴少年,站在雪地里搓着手,局促的模样和朝堂上惊鸿一瞥的少年将军相差太远,又有一个故人消失了,“这可真是传奇了。对了,那烟琴公主,和安平公主……”

“哦,您是指纪小姐吧?她们关系可好了。烟琴公主最喜欢听纪小姐讲江湖上的故事,听说这次出来她就声称要去闯什么江湖。为那时候,纪小姐和将军在塞外,纪相还专门进宫请罪。不过,皇上没追究罢了。”

“是吗?”我轻声的问。她们关系很近吗?

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去,还是不去?

“宛芳,把请柬交给将军,请他定度。”

万一他要诚心撇清自己,或者——有所勾连,我又该怎么办呢?

第28章

“夫人,公爷说这两天忙,他就不过去了。如果您过去,顺便把他那份也带上。”

是吗?他不去?

墨墨又在咕唧咕唧的吃奶,闭着眼睛皱着眉,吃一个抓一个,偶尔手重了,还挺疼的。拿开他的手,我低头看着他。

只要不自作多情,杨不愁这个人还是容易看明白的。

他的心里应该是天下,是皇上,是功名吧?这样一个天生富贵,又把祖先光辉的基业光耀几倍的人,最重视的就是这份荣誉,和自身的安全吧?

他不会开罪纪府;

他不会触犯皇上的怀疑;

他不会沾染和我有关的是非;

他把保护的能力局限在自己的府里;

他——不会许诺!

我要靠自己。

外面北风正隆,新年的焰火冲不散沉沉寒意。我把墨墨裹得紧紧的,抱着他来到室外玩耍!

孩子,挺住吧!这世道不易,若是忍耐不住,也不用留恋不舍。早些归去,找个好人家重新投胎。

“哎哟,夫人。这大冷天儿的,您怎么把小公子抱出来了。这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凤嫂急忙跑出来拦阻。我一把推开她,笑着说:“为什么不可以呢?”最后一个呢字高高的挑起。


凤嫂被推了一个踉跄,惊愕的看着我,愣在那里,“夫人,您、您这是——”

我拉动嘴角,试图摆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让墨墨看看焰火啊!”

砰啪!五彩的花火在天空炸开,墨墨瞪大乌黑的眼珠,向着声音来源转动着。

凤嫂也不是傻子,嗨了一声,转身跑出门去。

一个又一个的焰火在天空相继炸裂,冷空气在脸部凝结。我看着天空发愣,外面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咣当”,门扇无力的瘫倒在院墙上。

“你疯了!”杨不愁几乎是吼叫着,大手一伸,把孩子夺了过去,“凤嫂,带小公子回屋!”

应该差不多了吧?我合计着。斜睇杨不愁,他的怒火莫明其妙!

“进去!”他一拉我的手,连拉带拽的进了堂屋。

厢房里隐隐传来墨墨的啼哭。

“你——到底要干什么?墨墨还小,你这样会杀了他的!”杨不愁在屋里走来走去,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貌似痛心疾首。

我没理他,对宛芳说:“宛芳,你会烟琴公主,就说墨墨病了,我要看护孩子,不能过去。明天派人把礼物送到。哦,对了,还有,请个大夫来。”我都不知道我的声音会这么平静。

宛芳走后,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杨不愁才不可思议似的问道:“就为了不去赴宴?你至于嘛!这是要死人的!”

我拿起茶壶为自己到了杯热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至于不至于。我只是应尽的小心罢了。”是的,我清楚的知道“太至于”!因为,我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你说至于不至于呢?

“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帮你推托。没必要出此下策!”杨不愁继续说,很令人感动。不过我已经问过他了,不是吗?

“谢谢啊!我比较冲动,没想那么多。”我心不在焉的回复。这根本不用讨论。

杨不愁看着我,又是没说话,不过灼灼目光似乎要把我烧个洞出来。最后他才沉声问道:“你——不相信我?”

嗯?这是哪家的话?

我为他斟了杯茶:“公爷开玩笑呢,现下这个境况,我不相信您相信谁呢?况且您为我们母子作出的牺牲,红锦尚且不知如何报答。怎么敢如此侮辱大人?”

“那就好!”他站直腰板,“你要报答我很简单,墨墨姓杨,从一开始就姓杨。你只要保证墨墨可以安全的长大,就算报答我了。”

笑话!一顶绿帽子还要随时修补吗?鬼才信你!不过,这是目前大家维持和平的最好方法,姑且由之吧。

我毕恭毕敬的施礼:“自然,公爷说的极是。”

他忘了,墨墨只有娘,没有爹!

杨不愁拂袖离开,临走又多留了几个婆子。说是照顾墨墨,不如说是监视我。

这样也好。

宴会那天,我没去。原本很忙的杨不愁“拔冗”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黑着脸,把公主的回礼往我这里一放,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了。

我问随行的家人,他们支支吾吾,死活不肯讲。

第二天,让凤嫂去打探了一下,凤嫂回来也是吭吭嗤嗤。

“既然知道了,就没必要遮着瞒着,说吧,我迟早会知道的。”心里对讲什么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有人说、说小公子不是公爷的儿子。”凤嫂悄悄看看我,大概没见到值得害怕的表情,继续说:“有人说,您新婚之夜就被歹人劫走。是纪小姐把您救回来的。那时上官夫人看的很紧,杨大人又很忙,所以根本没碰过您。至于对外宣称的那些,有人说,根本就是掩人耳目。那一夜,那一夜大人是在上官夫人那里过的。所以——”

我四处看着找东西,终于找到《秋风赋》的帖子,“就这些?”

“嗯。就这些。哦,对了。大人听了很生气,所以没有久留就回来了。”

“知道了。您去忙吧。”我展开笔墨,开始临帖。

该来的总是要来。

但是,杨不愁一直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