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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菩提生一扫先前的疯癫,若有所思地望向两行血足印的尽头,神情凝重肃穆。

众人想象着一个被剥去皮肤、浑身血肉模糊犹在雪地中呼号奔逃的身影,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有人已转过身去,伏在雪地上哇哇呕吐。任天翔胸中也是一阵气血翻滚。他别开头,望向褚然问道:“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剥皮也就罢了,却还要让人在无穷恐惧和极端痛苦中慢慢死去?”

褚然摇头轻叹道:“在沃罗西除少数贵族和平民工匠,绝大多数人是领主和头人的奴隶,主人对奴隶有着生死予夺的权利。为了让众多奴隶乖乖听话,主人会用各种残酷的刑罚来惩处违法和逃跑的奴隶,挖眼、割舌、抽筋、砍手都是极普通的刑惩,更残酷的还有剥皮、点天灯、开膛破腹等等不一而足。以前我听人说起还不敢相信,没想到咱们进入沃罗西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刚被剥皮的尸体,这只怕不是个好兆头。”

任天翔见众人脸上皆有恐惧之色,如果再不制止这种情绪的蔓延,只怕有人会打退堂鼓。他强压心中的恐惧,勉强笑道:“也许这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才被人处以极刑。咱们将它埋了吧,别耽误咱们的行程。”

众人在雪地中掘出一个坑,将那具血肉模煳的尸体埋入坑中,这才继续上路。此时所有人都脸色凝重,步履匆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像妖魅盘绕在众人心头,令人久久无法释怀。

前方的积雪渐稀,零星的野草在岩石和积雪中冒出头来。商队渐渐来到雪线之下,就见远方山坳那稀疏的林木中,隐约显出一角青瓦红墙,孤零零立在昆仑山南麓的崇山峻岭之中,颇像是避世隐居的仙家福地。

终于在这崇山峻岭中看到人类的建筑,众人不由发出一声欢呼,不约而同向那里赶去。大伙儿已好几日没吃过一口热饭,能到那里讨口热汤喝,就是天大的美事了。任天翔看那建筑的样式,有几分像是庙宇,不由对菩提生笑道:“大师,只怕你当初的噩梦有些不准,在这偏远的深山中竟然也有了佛家寺院,想必佛门弟子在沃罗西还是颇受优待。”

菩提生皱眉遥望隐在山坳中的庙宇,微微摇头道:“那看起来像是佛门寺院,但现在这时辰应该是午课的时候,它却没有半点钟罄之声,只怕不是真正的佛家寺院。”“管它什么寺庙,咱们去借宿一晚再走。”刀客兼伙计的赵猛笑道,“咱们已经好些天没睡个好觉,就连热汤也没喝过一口,今晚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睡个安稳觉了。”

众人加快了步伐,走向那座半隐在林木中的庙宇,这时被褚刚挟持着的巴扎老爹突然挣扎起来,大喊大叫不愿再往前走。他的眼神涣散,精神似乎就要崩溃。任天翔见状停下脚步,对褚然道:“咱们还是分成两拨,我与赵猛、周刚先去庙里看看情况,你们和巴扎老爹暂时留在这里。如果没什么问题你们再过来。”褚然忙道:“这等小事,理应由我代劳,哪能要兄弟去冒险?再说这里除了巴扎老爹和菩提生大师,就我还懂得沃罗西语,这事当然应该我去。”

任天翔想想也对,只得点头叮嘱道:“那你千万要小心,万一遇到危急情况,赶紧拉响信炮。”

褚然笑道:“兄弟多虑了,强盗是不会住到这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中的,能安心住在这里的,肯定是真正的修行隐士,他们没有理由拒绝帮助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兄弟在这里歇着,我前去看看,如果他们不反感有客人上门,我再叫你们过来。”说完也不等任天翔反对,褚然便带上刀客赵猛,与众人分手作别。

任天翔示意大家原地歇息,等候褚然回来。此时众人已在昆仑山雪线以下,先前那种令人呼吸不畅的感觉已彻底消失,体力和精神也都基本恢复。此时再看周围山景,才发觉云淡天青,和风习习,白雪皑皑的山峰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炫目的七彩神光,令人恍若置身仙境。

众人正在贪看美景,突听远处那寺院中陡然传来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听声音像是出自褚然之口,不过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惊骇,却是众人从未听过。褚刚担心族兄有事,急忙飞奔过去,众人紧跟在褚刚之后奔了过去。来到寺庙门口,任天翔就见褚然和赵猛面色惨白地迎了出来,二人嘴唇哆嗦,张口结舌,不成语调。褚然指着身后的庙门,脸上惊恐犹未散去。

任天翔抬头望去,就见小庙十分简朴,门外廊柱上有副木刻的对子,上联:真情礼佛,何必远走他乡?下联:心有灵山,处处皆是胜景。

任天翔又惊又喜,既惊于在此深山竟看到了熟悉的唐文,又喜于这副对子的精雅别致,与以前见过名刹古寺全然不同。不过这惊喜很快就被庙门内飘出的血腥味冲散,他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庙门,顿觉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待看清庙中情形,腹中不由一阵翻江倒海,他急忙用衣袖捂住口鼻,将恶心欲吐的感觉强行压制下去。

寺庙不大,进门是个小小的天井,只见天井中血色殷然,倒毙着几具血肉模糊的残尸,每一具残尸浑身上下看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肉,它们像先前众人看到的那具尸体一样,都被剥去了全身的人皮。

任天翔强忍恶心和恐惧一具具看过去,就见有残尸还被割开了腿上肌肉,生生抽去了腿骨,令人不寒而栗。他在庙中仔细检视了一圈,这才慢慢退出庙门,对等在庙外的褚然低声问:“你怎么看?”

褚然面色煞白,摇头涩声道:“不知道。这事跟咱们没半点关系,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千万莫要在此耽搁停留。”

任天翔点点头,最后看了看庙内情形,就见天井过去是大雄宝殿,殿中供奉着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佛,果然是一处佛门禅院。不过此刻佛像已被泼满了血污,显得十分诡异狰狞。他正要招呼大家离开,突见菩提生神情肃然地从庙中出来,平静道:“这是一处小乘佛教的寺院,寺中应该有四个僧人,这里有三个,咱们先前在雪地中看到一个,他们都被剥去了人皮,其中一个还被取去了大腿骨和天灵盖。”

任天翔皱眉问:“凶手会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狠毒,杀人也就罢了,还要剥皮取骨?”“凶手不是一般人。”菩提生轻叹道,“你注意到地上那个大坑没有?”

任天翔摇摇头,任何人在突然看到那庙中情形时,注意力肯定都在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面,不会注意到其它东西,现在任天翔回想起来,那天井中果然有一个大坑,看周围湿润的土质,像是新近才挖掘。

“那个坑就是用来活剥人皮的坑。”菩提生叹道,“佛爷曾看过一些秘法典籍有记载:先在地上掘坑,并将人直立埋入坑中,四周填土封好,仅留头颅在外。然后割开头顶皮肤,将水银从头顶皮肤与颅骨缝隙中灌进去,利用水银无孔不入和重似金银的特性,让它一直渗透到人的脚下,一点点将人的肉体从皮中挤出。最后在地上留下一张完整无缺的人皮和那被脱去皮肤的血肉模糊的肉体,据记载最长会挣扎呼号三天才死。以前佛爷看到那记载,还只当是源自古人的虚构和妄想,没想到今日竟真看到了剥皮留下的现场。”

任天翔强笑道:“这事跟咱们没半点关系,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正要招呼众人离开,就听菩提生轻叹道:“只怕咱们现在已不能轻易离开了。”话音刚落,就听远处隐约传来低沉的号角和沉闷的鼓声,悠悠扬扬似乎就在山下不远。褚刚急忙登上高处张望了片刻,回头对任天翔急道:“有不少人正向这里走来,已经快到这山坳中了。”

褚然一听急忙道:“大伙儿快走,千万莫让人误会!”

此时山坳外已隐约现出飘扬的旗幡,正向这里缓缓而来。任天翔示意大家少安毋躁,然后平静如常道:“现在我们要走,反而会引起别人误会,况且我们还带着货物牲口。不如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说话间就见那行人已经转过树林,领头的是几个身披黄色法袍、头戴鸡冠高帽的法师,紧随其后的是身形彪悍、纵马挎刀的沃罗西武士,在这陡峭的山林中,那些矮小健硕的沃罗西马却是如履平地。

来人乍见任天翔一行,都十分意外,几个沃罗西武士纵马围了过来,领头那黝黑彪壮的武士首领用沃罗西语在喝问着什么,褚然连忙陪着笑脸,用沃罗西语匆匆解释。那武士首领闻言有些将信将疑,示意手下将任天翔一行团团围住后,翻身下马,与几个法师一起进了庙门。

“我们这下麻烦了。”趁着领头那沃罗西武士离开的功夫,褚然匆匆向任天翔低声解释道,“这些人是特意来拜望在这里隐居修行的一位禅师,看他们这排场和架势,这位禅师在信众心目中的地位只怕不低。”

话音刚落,就见先前那武士首领已旋风般从庙中冲出,三两步便来到褚然面前,拔刀架到褚然脖子上厉声喝问。褚然正待解释,就见任天翔坦然上前一步,对褚然道:“你告诉他,我才是领头的,有什么话可以问我。”

褚然连忙翻译。那武士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任天翔,然后才对褚然一连问了好几句话。褚然回头对任天翔翻译道:“他问我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无尘禅师和他的弟子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任天翔对褚然从容道:“你告诉他,咱们是来自龟兹的商贩,带着阿里和沃罗西急需的货物翻越昆仑山,只是想将这些货物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