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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他痛得浑身哆嗦,再站立不稳,缓缓跪倒在地。门外的香客吓得慌忙往后退去,却又退了几步停住,既恐惧又好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云依人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将脸埋在任天翔背上不敢再看。任天翔将她拥入怀中,却依然盯着大雄宝殿内的情形,他以前在长安厮混,也见过江湖帮派之间的各种自残的比试,可那是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这白衣人仅仅是为了请出白马寺住持就不惜自残,也实在太不可理喻,让他也忍不住心生好奇!

“你……你别乱来……来人!快来人!快救人!”无心和尚已经语无伦次,面色煞白,匆忙招呼弟子,想要先阻止对方自残。

几名护寺武僧应声而入,正想上前救人,谁知另外四个白衣人突然出手,他们不阻止同伴自残,却阻拦众僧靠近。他们出手诡异多变,全然不是中原武功门路,众武僧在四人阻拦之下,竟不能靠近一步。

“明友身为五明使之首,不能请出住持,只好以死谢罪!”说着那自残的白衣人猛然将匕首往下一拉,彻底割开了自己肚子,五脏六腑流了一地,却还不得就死,他无力地望向一个同伴:“大般……帮我……”

那个叫“大般”的白衣人点点头,突然拔刀一挥,斩下了同伴的脑袋。众僧纷纷后退,有人已忍不住跪地呕吐起来。不过事态发展越发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就见那个刚斩下同伴脑袋的白衣人,突然拔出匕首插入自己腹部,盯着无心和尚平静道:“请无妄住持出来相见!”

无心和尚再不敢拖延,转头对一个弟子急呼:“快快去请无妄住持,让他结束闭关赶来!”那弟子如飞而去,众人鸦雀无声地盯着殿中情形:一个白衣人已经倒地而亡,另一个人匕首插在腹中,鲜血顺着匕首血槽正喷涌而出,他的三个同伴依旧没有救援之意。无心大师见状忙道:“无妄师兄很快就会赶到,你……你先包扎止血吧!”

那人抬手阻止了无心大师的提议,依旧在咬牙坚持。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血也在不断流出,他却浑然不觉。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小沙弥高呼:“无妄住持到!”随着这声呼呼,就见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大袖飘飘、匆忙而来。剩下四个白衣人,以那自残者领头,突然转身向殿外单膝跪地,齐声高呼:“五明使恭迎大教长莅临!”

四人声音不大,却似有穿墙透石之力,悠悠然传出老远……

18假玉

——五明使恭迎大教长莅临!这声音飘飘缈缈传出寺外,就听见寺外传来隐隐的应答:“大教长驾临白马寺!”

任天翔好奇地望向寺门方向,但见重重门户一扇扇洞开,两列白衣人鱼贯而入。在他们前方,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波斯老者信步行来。老者碧眼金瞳,眉高目深,身材挺拔伟岸,神情不怒自威,赫然就是任天翔曾经在塔里木河畔遇到过的那个招呼艾丽达的波斯老者。就见他虽是闲庭信步,速度却一点不慢。

庭院中的僧众不由自主潮水般向两旁让开,老者转眼便来到大雄宝殿外,在阶下抚胸一拜:“波斯摩尼教东方大教长拂多诞,参见白马寺无妄住持!”无妄住持连忙还礼一拜,回手指向依旧倒在大雄宝殿中那个摩门弟子:“大教长远道而来,欲见老衲亲自上门相会便是,何须让门人如此?”

拂多诞淡淡一笑:“无妄住持乃释门南方掌教,寻常人要见你只怕不易。五明使愚鲁莽撞,不知如何请出住持,只好以自残相胁,还请无妄住持见谅。”说着转头吩咐门人:“速为无妄住持清理大殿,还佛门清净。”两列白衣人迅速行动起来,两人上前将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用密不透水的锦帛密密实实地裹了起来,四人负责清洁地上的血迹,受伤的同伴也被扶了出去……不过片刻工夫,大雄宝殿就清洁如初,再看不到一丝血迹。除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味,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无妄住持皱眉间:“大教长是要与贫僧论辩释、摩两门之奥义?”

佛多诞微微颔首:“本座是要与住持单独论辩。”

无妄住持尚未回答,一旁的无心大师急忙摇手:“师兄,不可!”

无妄住持略一沉吟,不理会无心和其他僧众的眼色,抬手示意:“大教长请!”拂多诞示意门人留在原地。然后与无妄住持一同去了后堂的静室。众人翘首向后堂张望,却只看到后堂静悄悄毫无声息。

云依人拉了拉任天翔,悄声道:“咱们走吧。别看了,那些人都是些疯子!”想起他们在河畔的神秘仪式以及那具想起就忍不住要呕吐的十字人架,任天翔若有所思地轻声道:“他们不是疯子。而是狠人!”

“狠人?”云依人有些茫然,“为何这样说?”任天翔摇头轻叹:“对自已都可以这样狠。对他人可想而知。虽然他们没有伤一个僧人,毁寺中一草一木,但却比杀几个和尚、毁掉几尊佛像还令众僧感到恐怖。这种手段别人就算能想到,也决计使不出来,因为根本找不到这么多视死如归的门人。无妄住持已不敢再对拂多诞有丝毫轻慢,就这顷刻之!,这远道而来的摩门大教长,己可与释门南方掌教无妄大师平起平坐了!”

云依人拉拉任天翔的手:“咱们走吧,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人。”

任天翔悄悄问:“是不是害怕了?”

云依人红着脸点点头,任天翔笑道:“你只是旁观,就己经感受到这种无名的恐惧,那些面对他们的僧人,心中的震慑可想而知。牺牲一人就达到先声夺人的效果,这拂多诞也不简单。就不知他要与无妄大师辩论什么,总不至于趁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暗算无妄大师吧?这显然又与五明使先前的行动不符。”说到最后,不禁皱眉揣测起来。

云依人有些生气地丢开任天翔的手:“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快送我回去!”任天翔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后堂,但见里面依旧悄无声息,众人也都在焦急地翘首以盼,又见云依人转身而去,他只得收起好奇转身追了上去,嘴里夸张地叫道:“姐姐等等我!方才那刚死的新鬼正向我追来,姐姐快救命啊!”

明知任天翔是在吓唬自己,云依人还是忍不住发足狂奔,好像身后真有鬼怪追赶一般。直到跑出白马寺大门,她才忍不住回头给了任天翔一顿粉拳:“讨厌!讨厌!讨厌!你要再吓我,以后不理你了!”

任天翔急忙抱头讨饶:“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母老虎凶起来比鬼还要可怕!”云依人本已经收手,一听这话忍不住又扑上去一顿乱拳。任天翔就势将她拥入怀中,不等她明白过来,闪电般在她殷红的唇上狠狠一吻。云依人一下子愣在当场,好半晌才想起推开任天翔,跑开两步低着头望着自己脚尖,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任天翔腆着脸跟过去,伸手去拉云依人的小手,不过一连三次都被云依人甩开。他可怜巴巴地小声哀求:“姐姐,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嘛……”云依人心中一软。小手不再挣扎,嘴里却幽幽叹息:“我只是个青楼女子……”

“刚好我也出身青楼。”任天翔将她的手捧人怀中,嘻嘻笑道,“咱们门当户对,谁也别嫌弃谁。”云依人莞尔,用指头在任天翔额上一点:“油腔滑调,一看就是个浮滑浪子。哪个女人要跟了你,被你卖了肯定还帮你数钱。”

任天翔急忙举起手一本正经地望着云依人羞涩的眸子:“姐姐若是不信,我对天发誓!”

云依人急忙捂住池的嘴:“我不要你发誓,你以后对我好也孬也罢,我云依人都认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你对我有一天的好。就是我一天的幸福,你对我有一年的好,就是我一年的幸福。我不奢望你永远都像今天这样待我,只希望你珍惜咱们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

看到云依人眼中那充满爱意和感激之情的微光,任天翔心中突然有些感动。他忍不住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郭上轻轻一吻:“我会珍惜咱们在一起的每一天!”

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二人急忙放开回头望去,却是褚刚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云依人红着脸不敢看他一眼,任天翔则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嗯嗯,云姑娘方才眼晴里进了风沙,我帮她吹吹。”说着抬头看看天色,“嗯,天色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

马车向洛阳方向疾驰,一路上除了马蹄“嘚嘚”和车轮“辚辚”声,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褚刚在前面冷着脸挥鞭赶车,任天翔与云依人在车内双手悄悄相握,无言对视,偶尔相视一笑,他们已不需要说话。

黄昏时分,任天翔将云依人送回了梦香楼。直到目送着云依人进门后,任天翔才收回目光,简洁地吐出一个字:“走!”

暮色渐沉,洛阳城宽阔的街道上人迹寥落,马车在空旷的长街上飞速疾驰。一直没有听到褚刚开口说话,任天翔忍不住问:“褚兄似乎有些不高兴,是因为依人?”褚刚猛甩了个响鞭,却没有作答。任天翔柔声道:“咱们从西域相识,到沃罗西冒险,再到洛阳谋生,期间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早已情同手足。有什么话不能开诚布公地谈谈?你若对我有看法,直言相告才是好兄弟。”

“好!那我就直话直说!”褚刚没有回头,“现在陶玉在客栈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公子却还有闲情逸致勾搭青楼女子,陶玉要知道他的合伙人是这个样子,恐怕会悔青肠子。而且公子那点积蓄已经所剩无多,却还在青楼大把撒钱,实在令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