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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可是刚才被雪儿那样一问,我、我真的不知要如何回答……”

“柳絮,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原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也不要那样羞怯。不管你说什么,我可以同你保证,绝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知道。”

看到柳絮咬着唇,似乎心有所动,于清瑶就又笑了起来:“这世上,凡是女人哪有不嫁人的呢?便是你能养活自己,可是,也总还是要有个人陪着你一起终老,给你做个依靠吧?而且,总还是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

听到于清瑶低声叹息,柳絮也不由得苦笑。“是啊,怎么可能不嫁人呢?太太,你说,这世上就没有女人不嫁人的吗?”

“想来,也是有的……至少庵里的师傅……”猛地收声,于清瑶低念了一声佛号,暗自告罪一声。才道:“柳絮,从古至今,女人都是要嫁人的。就算是你另有别的想法,可这世道,不就是如此吗?我们这些女子,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呢?”

眨巴着眼,柳絮苦笑:“我也是知道的,总是要嫁人。可是,太太,我就是嫁人,也想嫁个老实的男人……我从没和您讲过我小时候的事……虽然其实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可我记得,那时候家里很穷。爹总是打娘……太太,我现在活得很好。不想再像我娘一样,整日里做活养家,还要被丈夫打……”

“你是怕初五打你?”于清瑶掀起眉,看着柳絮,有些明白过来她的想法。“初五他从前在街上的确是个闲汉,也不是没有做错过事。可若说打女人,我想……”

“太太觉得他对妹子好,就不会打女人?这世上,别说是那些乡野粗汉,就是斯文书生,打老婆的也多得是了!更何况陆初五那人可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

于清瑶迟疑,却也不敢打保票,沉默半晌,只能道:“你也说这样的人多,便不是初五,你又怎能说下一个求亲的人,不是这样的呢?柳絮,你我主仆一场,如今又是宾主关系,我便说句公道话!是,初五会不会是个打老婆的粗人,我不敢说。可是至少,他现在心里有你,会对你好不是吗?”

“他心里有我……可是,以后,他还会……”柳絮迟疑着,还未说完话,却突听一个男音突兀地叫道:“会的会的,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

第六十五章事有巧合难述往事

突然响起的男声,让于清瑶和柳絮都吓了一跳。于清瑶反应得快,略一想,已经知道说话的是哪个,眼看柳絮羞得跳起身来,满脸通红,抹身就要往雅室里躲。她忙一把拉住柳絮,笑着说道:“他人都来了,不管事情如何,你听听他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姐……”也是急了,柳絮连称呼都叫错了。眼见陆初五闯进院来,她要躲却已经来不及,不由跺脚恼道:“谁叫你进来的?这里是你一个男人能来的地方吗?”

被她一叫,陆初五的脚步一顿,似乎有几分迟疑。

看着柳絮的样子,于清瑶站起身来,淡淡地道:“你对别的人,也是这般大呼小叫不成?柳絮,你可好好想想,为什么偏偏对陆初五一个人这么凶呢?”

她的声音并不高,可柳絮听到这话,却似被闪电劈中一般,立时怔住。

有些时候,自己尚未意识到的事情,突然被人点破,倒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于清瑶,柳絮张开嘴,颤抖着嘴唇,却半天都说不话来。

因两人这样低语,那头的陆初五却是急了。顾不得别的,大步奔来,陆初五急着叫道:“柳絮,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有许多事,我也说不清楚,可刚才我说的那一句话却是真心的。我既然中意了你,那就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如果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那就叫我遭天罚——天打雷劈!”

柳絮怔怔地看着他,面上红晕却渐渐退去。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何苦发誓呢!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原本就是男人的誓言……我爹当年何尝不也是发过誓?可是还不是照样……”

“太太……”陆初五急得没法,求助般地望着于清瑶,直拱手相求。

于清瑶瞥他一眼,笑着摆了摆手,转过头去,却根本没有去开口劝柳絮。只是轻轻地捏了下柳絮的手,笑道:“柳絮,你是个聪明人。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你自然是分得清的。不管初五同你说什么,你且听听,再自己去判断吧!”

话一说完,于清瑶转身就走。虽然在身后柳絮心慌意乱地叫她,她却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径直往前面铺子走去。

关门时,还隐约听到里头传来陆初五的焦声恳求:“柳絮,你到底要怎样才相信我的真心呢?你说什么以后变不变的,这些话,我不知道该到底怎么说……是,凡是男人都保不准会有那些个花花心思。可是我陆初五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我陆初五从前在街上胡混过,不敢说自己没做过荒唐事。可我可以说,我这个人对亲人、朋友那绝对一等一的好!”

声音稍缓,他又闷声道:“如果一个男人,连对老婆都不好,他还能做什么大事呢?……啊,我不是说伯父那个……我……”

关上门,没有再继续听里面的动静。于清瑶转过头,嗔怪地推了下歪着脖子,努力想要听到里头声音的雪儿,怨道:“你个毛躁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明知道柳絮脸嫩,还把你哥带来,就不怕柳絮恼了你,和你翻脸?!”

雪儿嘻嘻一笑,也不怕,只笑道:“不是有太太在吗?”

瞥了她一眼,于清瑶暗暗摇头,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宠了这丫头。跟在她身边时,那些小毛病,倒也都无所谓。可日后她出了府,嫁了人,要还是这样……

其实,也算不上太大的事情!她将来的夫婿,有她和陆初五好好把着关,一定也是个好的。雪儿那样善良可人,又怎么会不被夫婿宠着呢?

心里的念头一闪而逝,她想了想,还是把那淡淡的忧心压了下去。

不理会院里的陆初五和柳絮,于清瑶带着雪儿和锦屏,转去隔壁的“昌隆”。陆初五不在,自有二掌柜来招呼。

这姓白的二掌柜却是一位老行家,早年也曾在江南的大布庄做过事,后来因为得罪了少东而被东家开了。又找不到新东主,这才辗转到了京城,混迹在集市,做些贩卖粗布的小生意。昌隆开业时,陆初五特意登门拜求,才把这白掌柜请到了铺上。平日如果陆初五不在的话,铺上一应事宜就全由这白掌柜做主。

之前于清瑶也曾见过这位白掌柜。倒觉得这年纪已过四旬的白掌柜是个能干的人。只是大概是经过了多年坎坷,说话办事少了几分锐气,而多了几分谨慎。最常挂在嘴边的倒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一时之气,忍忍就过去了……”

虽然于清瑶从没打听过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想来白掌柜当年在江南就是因为没忍下一口气,才丢了那份差事,甚至几年都没同行敢雇佣他吧?

“东家,您看这纱料……这是上个月新染出的纱,比之‘碧水青天’色别有一番韵味,看起来就像是滚着露珠的新叶,清新可人。陆掌柜说这纱料名为‘清露’,真是名符其实。说起来,早年我也曾看过类似的料子,说是仿着当年唐宫之中,以纱料浸入晨露之中而染出那样清新的颜色,只可惜那料子才染出来……”

声音一顿,白掌柜抬起头,看着正静静看他的于清瑶,忙施礼道:“是我多嘴了。年纪一大,就喜欢说些从前的事……”

“白掌柜,”虽然在叫着人,可是于清瑶却把脸转了开去。“白掌柜,你从前在江南时,可是在杜家布庄做事的?”

白掌柜一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东家,我从前虽是在杜家做过事。可是很早以前就已经和杜家没有往来了。而且,现在咱们‘昌隆’和杜家算是对手,我老白,断然不会为了讨好旧主而坏了咱们昌隆的生意。”

转过头,看着白掌柜,于清瑶忍不住在心底一声低叹。人生,真是有很多巧合。若不是白掌柜一时感慨,她又怎么会想到陆初五请来的二掌柜原来竟是在杜家做过事的呢?他在杜家……那传说中他所得罪的少东,岂不就是杜东元?!

目光忽闪,于清瑶缓缓心神,才平声道:“白掌柜,我从前对陆掌柜说过一句话。我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那时候,他还是于府的一个……从他帮我做事之后,我就从没有怀疑他半分。我信任陆掌柜,而陆掌柜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白掌柜你的人品与能力。”

转到一旁的小几前坐下,于清瑶笑着示意白掌柜也坐下。看他仍有些拘谨,便笑道:“白掌柜可知,我是怎么知道你在杜家做过事的?”

白掌柜立时又站起身来,欠身道:“还请东家示下。”

“原因很简单,就是这匹‘清露’。关于杜家曾经染出过‘清露’的故事,我是曾经听说过的。而且知道,那匹‘清露’还未曾完全染好,就被杜氏面前的东家弄污了。甚至连配方也弄丢了……”很久之后,才再次从一本残破的唐古书中找出那个配方。

“我曾经听人说过,说那一次杜东元污了那匹‘清露’,是因为他带了几个……女子……”没有把曾经听来的传言继续说下去,于清瑶只是看着脸色古怪的白掌柜,笑道:“白掌柜被辞退,可就是因为那次的事?”

白掌柜轻咳了一声,看着于清瑶,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苦笑道:“过去的事,还是莫要提了……我只望东家能相信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咱们昌隆的事,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