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本就因为贾琏娶亲而忙得脚不沾地,找不到做活的人的王夫人在下面的人觑着这个机会报上来的时候,给她造成了一个虽然去年已经选了人进来,可是府里依旧不够人使的印象,因此也就点头同意再选一批人进府当差。如此一来,虽然贾琏的亲事顺利的办下来了,可是本就臃肿的奴仆大军又增丁进口,人浮于事,干活的少,偷懒耍滑的多,大家都只拣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没个招揽。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因此府里越发的乱成一团。

给贾琏聘王熙凤为媳是王夫人在当前情势下为自家谋划的一步棋,她把王熙凤弄进是为了给她作臂膀的。可是看着王熙凤自嫁进来后,就凭着她的玲珑机变,善于察言观色,兼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很快的就博得了贾母的欢喜。等到后来王夫人生病,不便理事,看见贾母不顾王熙凤新嫁娘的身份,让她帮着管家,让王夫人又羡又嫉。

王夫人一直都知道她不得贾母的喜欢,之所以能掌家理事,不过是因为长房长嫂过世,继室邢夫人上不得台面,贾母没的选择才把管家权交到她的手中。如今王熙凤过门才几个月就讨得了贾母的欢心,并且让她管家,虽然是协理,大权还是握在王夫人的手中,但是王夫人依旧觉得不舒服,心中暗自警醒,千万不要臂膀不成反而养虎为患。

不过王夫人面上半点不显,对王熙凤的态度越发的热情和善,处处提点着凤姐一个新嫁娘应该注意的事项及贾家各项事宜的规矩。在贾母发话让王熙凤管家之后,更是没有半点犹豫的就把内院交了出来。虽然她躲在背后,抓大放小,把牢财权,除了要紧事物,其它一切都由凤姐做主,但是看上去却是她这个做姑妈的放权给侄女。

在凤姐管家的时候,不管怎么行事,王夫人都竭力支持,就连凤姐为了立威,拿她身边的人作伐子也不恼,在凤姐向她请罪的时候,王夫人反而夸赞她做的好,做的对,是她身边的人不争气,于凤姐无关。在贾母面前王夫人对凤姐也是称赞不绝,不见半点异色,直道凤姐比她强上百倍。

按照贾府的规矩,新媳妇过门之前,大家公子屋里都会放上两个人,凤姐过门后,就都寻出不是,把人远远的打发了,王夫人对于凤姐的不合规矩行为不但没有异议,而且非常支持,把一个慈爱的姑妈角色扮演的好的不能再好,让凤姐对她感激涕零,越过邢夫人,把王夫人当成母亲一般敬重。

面对凤姐和王夫人日渐亲密,贾琏虽然心中对凤姐有着戒慎,但是念着夫妻之情,一开始也曾侧面提醒过她,怎奈一向聪明的凤姐在这里似乎中了蛊,根本听不进去。论口齿贾琏根本说不过凤姐,虽然私底下他对王夫人心中有隙,但是明面上,两人还是好侄儿好婶子,一派祥和,再加上凤姐和王夫人的亲密关系,贾琏担心她会把他给卖了,所以贾琏对着凤姐也不好说的太明。

贾琏见凤姐不听劝,在房里满心满眼都是怎么管家,怎么立威拿权……让贾琏大失所望,也懒得再费唇舌,对妻子行事选择冷眼旁观,不予理会。夫妻渐渐离心。偏凤姐一丝不觉,还在谋划着如何在管家中显出本事,从而获得更大的权柄,更让贾母和王夫人看重。凤姐管家之后,立刻就发现府中人员冗杂。差少人多,就算是为了排场也不像,因此揪出错来,打发了不少人出去。

凤姐在行事之前,已经在贾母面前提前垫话,而王夫人事后得知也表示支持,因此被撵出去的人有那有几分体面和门路的,托人在两位太太面前求情,皆都没求下来。府里的家生子几代繁衍下来,早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关系网,甚至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在她背后,联络起来都能把贾府半数的奴仆都连挂起来。凤姐刚刚嫁进来时间不长,连贾府都还没有熟悉,更不要说掌控,因此她如此行事,无形中得罪了下面的人。虽然她是主子,上面又有贾母和王夫人给她靠着,下面的人拿她不得。可是凤姐心里歹毒,口里尖快,脸酸心硬,待下严苛,跋扈善妒的名声却渐渐的传扬开来。

王夫人听了关于凤姐的风评之后,正在佛前烧香的她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手里的念珠拈的越发快了起来。目光落在香炉上的袅袅青烟,王夫人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贾琏虽然和她不亲近,可是她这个内侄女已经彻底倒向她了,也不枉她下了这么多的功夫。老太太想抬举凤姐和她打擂台。可惜,打错了算盘。如今,内帐也交到她的手中了,那个死老婆子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掣肘她的了。

凤姐理家弄权在贾家写给贾敏的信上并不会提及,因为与贾赦闹出的故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正在听霁玉背书的贾敏看过家信之后,刚才满腔的兴致一下子化为乌有,郁闷之极。转过头,看见霁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扬着小脑袋眼巴巴的看着她。贾敏笑了笑,伸手揉上他的小脑袋,将手中的书递给一边的黛玉,让她考霁玉。

晚间,林海到贾敏这边歇息的时候,贾敏道:“今天我娘家来信,母亲和我抱怨,说大哥因为不忿她把内帐交给二嫂,让人在自己住的院子扒了个大门,光明正大的进进出出。早前两边相通的侧门堵上了,只开了个角门互通。这样一来,让人觉得好像两家似的。”为自己和黛玉未知的命运担忧,贾敏不像原主一样护短,维护娘家,不在林海面前说娘家的不好。在贾敏的不遮掩下,林海对贾家的不堪也有所了解。

闻言林海一愣,道:“大舅兄未免太过于胡闹了,如今岳母还在堂,怎么就如此行事,未免太不像话了。怎么就没人劝阻一下大舅兄呢?”

“贾敏伸手将林海脱下的外袍接过,道:“我大哥的脾气又倔又又硬,只要他拿定了主意,一百头牛也拉不回。哪里是能听劝的?谁又能劝的了他?再说,长房袭爵,不住在荣禧堂,反而避居侧院,这已经很让大哥不满了。大哥和母亲素有心结,他不喜欢受约束,再加上母亲发话,留二哥一家住在那里伺候她,一个孝字压下来,所以大哥才不得不委屈的住在偏院。待到后来母亲让二嫂掌家,大哥更是不满。只是他后来续娶的这位,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若是不让二嫂管家,总不能让母亲那么大的年纪亲自操持的道理,所以大哥也就忍下了。只是如此一来,两下心结越结越深。母亲把内帐交给二嫂让大哥心有不忿,以前还可以用大嫂管不得家做借口。可是现在儿媳妇娶进门,人人都夸,是个能干的。这内帐要交,也该交给嫡孙媳妇。所以大哥是在用这种方式在表达他心中的不满呢。”

林海半晌无语,关于荣禧堂该由谁居住问题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从法理上是贾赦,但是贾母还在,贾母不让他住,这个也让人说不出什么。虽然贾政一家在荣禧堂这边,可是他们空出了正堂,起居是在东边的耳房,也有话说。在感情上,林海和贾政的关系更亲密,不好偏向谁。法理不外乎人情,这事贾家的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林海虽然是贾家女婿,有半子之称,但是他也不想掺和进去。

轻咳一声,林海不在荣禧堂事情上发表意见,道:“想来是岳母觉得新娶的媳妇好是好,毕竟年轻,压不住场面,所以才把内帐交给了二嫂。这有什么好闹的,以前不也是二嫂管家嘛。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就是了,大舅兄闹这么一场做什么?”

轻叹一口气,贾敏道:“这自然是不一样的。贾家分内帐和外帐两套帐本。这外帐,银钱也都是有定数的,不过是从内帐拨出来的。上面记录的其实都是些琐事,都是有定例的,纵使添些,少些都没什么大妨碍。这内帐才是府中的根基所在,府里的产业皆在内账上。”

林海听贾敏这么一解释,立刻就明白了。荣国府是贾赦袭爵,将来是他的。二房虽然会分些,但是大头在贾赦那里。可是如今贾母却把内帐交给二房,本来是自己的东西落到二房手里,大房自然不愿意。

“其实大舅兄何必如此,将来整个荣国府都是他的,又有什么好争的?二房不过是代管而已,难道还能把东西吞没了不成?再说岳母现在还在堂,这么闹也实在不好看。”林海秉持着读书人的清高,对银钱一向不在意,因此言语中很是不齿贾赦的行为。

贾敏轻哼一声道:“若都是如老爷一般的想法倒好了。可是我的那位二嫂,那可是连蚊子腿上的肉都要刮上一刮的主,内帐落到她的手中,怎么也要刮一层油到手才行。当年我和前一位大嫂管理外帐,从来都只有盈余。而且还利用这盈余,很是置了几个庄子和铺子,这些产业也都记在外帐上了。但是自从母亲把外帐交到她手中,只有入不敷出的时候,再没了富余。如今外帐上的产业只怕都不剩几个了。”贾敏不遗余力的在林海的耳边打预防针。

“也不一定是你二嫂贪了。这几年,天下不太平,不是旱就是涝。我们这样的人家,一向都是行善积德的,万没有见人饿死的道理,所以往外贴钱分属正常。”林海从来都不以恶意去揣测他人,虽然和王夫人见面不多,不过她吃斋念佛的菩萨模样给林海的印象很深,因为忍不住替王夫人辩解道。

虽然知道给林海“洗脑”不是一时之功,但是听林海这么说,贾敏仍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道:“老爷说的是,可是那是我的娘家人,若真是好的,我哪里还会这么说?”

一句话堵住了林海。林海知道贾敏最是护短,容不得别人说她娘家一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