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刚好贾敏一家此次上京带着的水还有剩,以此作为佐证,将其沏茶和北方的水做比。为了能够更好的做出比较,黛玉动手,表演了一次茶道。

说起茶道来,又是一桩故事。当年贾敏教导黛玉识钱,黛玉不屑不说,而且还觉得她市侩。贾敏心有不忿,决定让黛玉见识一下她并不是完全掉进钱眼里去了,风雅之事她也会。文人墨客皆把“品茶”当作雅事,而且常以诗唱和。这个时代,虽然名门世家对于茶有讲究,但是讲究的无非是茶叶和水,后世盛行的茶艺虽然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概念,“茶圣”陆羽在《茶经》中也有所提及,但是还没有形成一整套的理论,除了个别地区有泡功夫茶的,并没有在全国兴起。因此贾敏将后世完整的茶艺表演搬了过来。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贾敏将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分,一应器具准备完善,开始表演。静室雅阁,净手焚香,泥炉鄣炭,瓦罐竹勺,不沾烟火,茶重形质,水选名泉。既然是“表演”,那么过程远比喝茶还要重要。一整套动作优雅而流畅的做下来,贾敏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骨子里的幽雅和柔美,达到了汤清、气清、心清、境雅、器雅、人雅的境界。贾敏的这番行为震住了黛玉。在贾敏没有把她放逐到贫家之前,她依旧耻于谈钱,但却不好意思再说贾敏低俗了。

当初贾敏学习茶艺虽然有磨练自己性子的意思,但是更主要的是为了讨好公司一个对此感兴趣的重要客户。到了这个世界,前世的一切已经成了浮云,贾敏没想到这门手艺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的这一天。既然把它翻出来,贾敏也就毫不吝啬的教给了几个孩子,从修身养性上来说,她个人觉得茶艺要远比那些琴棋书画效果更好。

为了验证北方的水和南方水的不同,黛玉表演了一番茶艺。这茶还没喝,湘云已经折服于黛玉表现出的清雅的境界之中。当时在场的三春和宝玉也一并叹为观止,直道,若非今日所见,哪里想到日常沏、泡、喝茶竟然有这么多的讲究,嚷着到底是南边风雅,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为了喝个茶。只是为了喝一杯茶却磨磨唧唧的,费那么长时间,这般行事不合湘云的性子。她虽然不耐烦结果,但是却极喜欢这个做派,因此总磨着釉玉几个,让她们表演给她看。

茶艺虽不比抚琴有“五不弹”那么讲究,但也蕴蓄着一种高雅的情致,所以也不是轻易就能摆弄起来的。因此湘云所求釉玉三个只是摇头不肯,后来实在却不过她的歪缠,在她在贾府的日子里,釉玉三个轮流一人一日一次。因见湘云喜欢,三玉也曾起意,想着让她学会。奈何湘云的性子却定不下来,让她看人表演还行,轮到自己就不耐烦了,所以学了几次就丢开手不肯学了。

宝钗虽然来了些日子,可是因为薛家一来王夫人和贾母婆媳两个就你来我往对阵了几场,而后贾府内又传开贬林扬薛之言,因此她虽有心交好林家三姊妹,奈何三人因为贾敏的关系,已然打上了贾母这边的标签,在贾母和王夫人的这场角力之中,她们就算不出力,想着置身事外,无妨,却不能“通敌”。再者,府中说薛大姑娘“好”,她们虽然听了有些不是味,但是经过贾敏点拨,也不得不承认,她们是没有宝钗会做人。因此对下面的人称赞宝钗,她们无话可说,反正多夸一句少夸两句又不会少一块肉,但是你夸你的,抬举宝钗的时候,踩她们做什么?难道不这么着,就显不出宝钗的好吗?且不说薛林两家和贾家的亲疏,单一个有杀了人的哥哥的商家之女,在怎么好,怎么能够和朝中二品重臣之女相提并论?

虽然经过贾敏说明,薛家如此行为不过是为了给宝钗造势,免得让人看低了薛家。至于贬低她们姊妹几个,却未必是薛家所为,而是下面的人讨好卖乖罢了。贾敏虽然没有明言,可是她和王夫人不睦,彼此有隙这一事实釉玉她们也有所察觉。所以下面传话的人揣摩谁的心意,要讨谁的欢喜,不言自明。

尽管贾敏要求她们不要掺和到大人的恩怨中,和宝钗好好相处,但是釉玉三姐妹和宝钗还是亲近不起来。因为芥蒂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何况在她们看来,闲言碎语传成这个样子,她们不相信宝钗会一点儿都未曾听闻。既然听到了,却不见任何表示,显然宝钗为她能够压下她们姊妹一头而自得。正是知道宝钗和她们并没什么可比性,三玉才对宝钗的态度不满,因此虽然宝钗住进贾府有段时间了,也有心结交三姐妹,可是釉玉三个和宝钗关系还是不咸不淡的。贾家是她们相处的地方,除了薛家刚来之际,作为借居贾府的两家曾经相互过门拜访,再往后彼此之间再也都没去过对方的住处。

宝钗虽然将湘云的话听了个半懂,知道她是要到林家去吃茶,而且和金陵的水联系到了一起,但是并不妨碍她做出正确的推断。她知道湘云说的是水和治疗水土不服的偏方有联系。此次,林家进京是带着扬州的水土而来,到京之后,所携之水有剩余,湘云曾喝过用那水沏的茶,因此才向她嚷嚷着要金陵的水。只是薛家乃是因为薛蟠杀人而逃离的金陵,在外飘荡时日太久,不要说走的匆忙根本没顾得上带水,就算带了,哪里能够支持这么长时间。

只是若说没带,却有些说不过去,因为类似薛家这样老弱出行,而且是第一次出门,没个不带这些个东西的,哪怕是常出门的,也会用水袋带上一两日的用水,家乡的土更是贴身不离,这个方法不仅是为了防备水土不服,更是一个习俗讲究。若是别家还有可能忘记,但是宝钗之父可是常往外跑的,这方面属于日常知识了,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可是若是说水没带够,扬州可比金陵远多了,林家人也多,可是到了京城水还有剩,她这边却没有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宝钗自然不肯说出薛家乃是狼狈逃离金陵,在外飘荡经年,并没水了。脑子里想了想道:“不是我吝啬,舍不得。只是这茶有南北之分,金陵虽地处中间,但实际上无论茶还是水皆与南边类似。若是用那水泡茶,不仅不合脾胃,口味苦涩,不好喝,而且这边天气寒冷,这茶喝下去,只怕会闹得肚子疼,到时岂不是得不偿失。”

湘云讶然道:“咦?原来这茶和水还有南北之分?若非宝姐姐说起,我都不知道,今可是长见识了。……”

漱玉插言道:“这是自然。单口味上,南茶就要比北茶轻,而且北人惯喝花茶和绿茶,南人虽也喝绿茶,可是他们多喜欢炒青或烘青的,北人则是晒青和炒青。云姐姐若是对这方面感兴趣,正好我们的书房理出来了,里面有好些关于茶的著作,回头尽可以挑几本去看。”

湘云忙不迭的点头,不过她还是没忘了她的“金陵水”,转头对宝钗道:“宝姐姐,林姐姐家的茶杯不过比指甲盖大了那么一点点,连一口都没有,所以就算喝那么一口也无碍的。你和林姐姐家一路进京,怎么也见识了不少外面的风景。我们却圈在着京里,只能从你们的口述中描绘一二。金陵还是我们老家呢,可是从我生下来,长这么大,一次也没去过,将来也未必有机会能到那里去看看。既然不能亲去,尝尝那里的水也是好的。”

史湘云的父母是葬在原籍金陵的,只是自从父母过世,虽然她也四时拜祭,可是却从来没有亲自到父母的坟前去看过。她只知道父母是葬在金陵,但是具体哪个方位也不清楚,当年她年纪幼小,少不经事,又是个女儿身,所以护送父母灵柩回金陵,都是由承袭父亲爵位的叔叔一手操办的。若是她向黛玉讨扬州的水,黛玉这么说,她也就罢了。但是金陵,她却不肯放弃。哪怕就算回头闹了肚子,她也要喝,似乎喝了金陵的水后,能够在心底上弥补一点她不能到金陵,在父母的坟前,亲身为他们扫墓的遗憾一般。

宝钗看着抓着她胳膊左右摇晃,脸上摆出一副可怜兮兮哀求之姿的湘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定要达到目的”的坚决,知道无法推脱,只好道:“不是我不肯给,而是当日到京虽然剩下了些水,除了混入京中水里一些,下剩的都被我母亲命人沿着住处洒了去,所以没有了。”

听宝钗这么一说,湘云失望的松开了拉着宝钗胳膊的手。看着湘云低头耷拉脑袋的样子,漱玉拿着手帕遮住嘴,把声音压成一线,低声和身边的釉玉说道:“早说没有了不就行了,罗嗦了那么多废话,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毕竟到京之后,若没有水土不服症状,不刻意的话,谁也不会专门去留存它。说了没有谁还会怪她不成?难不成提早说明没有会出什么事不成?绕了这么个大圈子,何苦!”

釉玉轻笑道:“满府都说薛家的宝姑娘为人仁厚,做事周到,从不拒绝人,乃是有求必应。如今不过是一丁点子水,算得了什么,自然不好让人失望了。若非云妹妹坚持,不然宝姑娘虽然没有满足她,可是也落个好口碑不是?只是,可惜了,白费了一场心机。”釉玉和漱玉对视了一样,偷偷的吃吃的笑着。

黛玉不忍湘云失落的样子,道:“薛姐姐那里虽然没有了从金陵带来的水,但是我那里有好东西。原是我们在家时收集的一罐子晨曦荷叶露珠,原本埋在家里的葡萄藤架下,这次家里往京里送东西,挖了出来一并带了上来。昨天才送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打开,你来的巧,正好一起尝尝去。”边说边拉湘云往她们住的西跨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