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每年收入中的七分用于应付家中花销和人情往来,还有两分存起,剩下的一分作为应急费用,预备一年中凭空生出的事来花用,若是剩下了,也可以积起来什么时候使。若是这一年花用有剩下的便可以再买田置产。存起的两分,每次动用置产之时,帐上必须保证永远存有一年收入中的两分。”

漱玉歪着头,问道:“那么母亲,若是家中收入满足不了支出怎么办?”贾敏笑笑,道:“入不敷出的话,只能想办法开源节流了。但是开源不是那么好开的,只能尽力节流了。想办法俭省,削减家中用度,遣散奴仆,缩减开支,……万不可为了面子好看还强撑着架子,否则……。其实若不是生活过于豪奢,或者被家里下人奴仆蒙骗了,一般人家的收入还是够家里用度的。”

然后,贾敏又细细的向三玉讲解下面的奴仆中饱私囊的种种手段,最常用的虚报数字,做假账,从中牟取私利。三玉听了贾敏讲述下面的瞒报手段,将那鸡鱼肉蛋瓜果菜蔬,吃穿用度的报价少则四五倍,多则十几倍。三文钱两个的时鲜鸡蛋,能够报到十文钱一个;猪肉二三十文一斤,报到二百文;一二两银子一匹的绫罗绸缎报到十两一匹,……

贾敏道:“你看看,这样算来,账上报价竟是外面的四五倍,甚至十几倍,这多报的银子哪里去了?还不是落到下面的人手里中去了。你们别当这几文几文的钱少,积少成多,集腋成裘的道理你们总该懂得?何况,我们家光衣食穿着,哪个月少说也得近十两银子,若是让他们这么打夹帐,他们一个月落下的不比我们花用的少,下面的人一个月的月钱才多少?再说,他们都敢在这日常吃用上做手脚了,还有什么地方不敢伸手的呢?”

三玉听了之后掩面沉思。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釉玉叹道:“采买瞒报那么多,假账作下来,能蒙骗过主子,可不仅仅只是采买上的人的行为了,恐怕账房,还有各个管事,……已经联合起来了。若是家中的奴才都牵涉进去,做主子的还未曾发现的话,家里被掏空还是小事,这样的人家从根子就已经烂了,恐怕……”败落是迟早的事。“母亲蠲了家中大部分的采买差事,直接让商家上门,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听了釉玉的论调,贾敏笑笑,心道贾家可不正是如此。她颔首道:“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这样做,我们这边不仅省了好多费用,商家也免了和府中各个管事打交道,他们不仅省事,也省下不少打通关节的银钱,一举两得。下人这边清爽,卖家和买家也难以勾结在一起,管家理事起来也省好多事。……”

正说着话,霁玉从外面进来,道:“今天我到外祖家,外祖母又问起大姐姐你们来着,说是母亲身体既然已经好了,就想接你们过去住几天。”没人接话茬,三玉都不想去贾家。漱玉眼珠转了转,转移话题,好奇的问道:“二哥,你不是和大哥去皇觉寺见弘一大师去了吗?怎么又跑到你外祖家去了?”霁玉道:“唉,宫里来人将大师请了过去,我和大哥只好回来了。本来我俩打算去藏书楼那边看看,顺便选几本书回来,路上遇见了琏表哥,被他拉着去了外祖家。”

既然去了贾家,那么没有不去拜见贾母的道理。霁玉到了贾母那里,听说宝玉进了工程俱已告竣的省亲别院玩耍散心,和带着清客相公来游园拟题匾额对联的贾政撞个正着,被贾政抓去考校题咏。因知道贾政对宝玉向来没有好脸色,每次见到不都责骂就是责骂,所以贾母听说宝玉和贾政在一起,提心吊胆,担心不已,不时打发人去探听消息。这种情况下霁玉不好离开,只好陪在贾母身边一同等消息。等宝玉出来,见他欢喜,知道贾政没有为难他,贾母心中欢喜。听着宝玉眉飞色舞的讲述他在园子里的种种,又见宝玉身上佩物一件不存,知晓是被贾政的小厮解了去,霁玉感慨万千。

讲述了他在贾家的所见所闻,霁玉摇头叹道:“都说二舅舅自幼酷喜读书,如今看来,也就是个‘好’读书罢了。他身边的清客逛省亲园子时拟的‘淇水遗风’和‘睢园遗迹’还算勉强,至于什么‘武陵源’、‘秦人旧舍’、‘斜阳院’都是什么,不仅带有避乱之意,而且颓丧,二舅舅却半点都未察觉到不妥,也不想想,那园子是迎接娘娘省亲的,是大大的喜事,若是用了那样的名字可是好笑了。二舅舅还整日里责骂二表兄不喜读书,但是就二表兄那个水平还知道其中的不合适呢。……”

“二表兄和外面的小子们淘气,常常让人将随身的香囊、荷包、扇袋等配物解了去,这也不算什么。只是我听说二表兄屋里的针线从不让针线上头的人做,除了他身边的丫头动手外,还让众姊妹给他做去。幸好大姐姐、二姐姐和三妹妹从来不曾给二表兄做过针线,不然且不说如今我们年纪渐大了,虽然二表兄不是外人,但是到底不是亲兄妹,给他做针线多有不妥,若是让人拿着做文章,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有损的还是姐妹们的闺誉,还是避讳些的好。再者像二表兄这般行事,闺中女儿针线落到外面去,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故事来。二表兄这般行事也忒不知道分寸了,他只当不过一个荷包,扇袋,不过是小事,却不是小事后面常常引出大事来,还说什么关爱姊妹,若是真心为她们着想,行事应该谨小慎微才是。”

贾敏啐了霁玉一口,道:“虽然做学问上不分先后老幼,但是你才读了几年书,竟然明目张胆的编排起长辈来?这话在我们娘几个跟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外人听了,且不说你不敬长辈,而且也会觉得你为人轻狂。”

谈及宝玉,贾敏想到因他受了罚,挨了打,丢了命的众多女孩,忍不住叹道:“霁玉这话很是。宝玉是素来不把这些礼法细节放在心里的,却不知世情并非他所想,也不是她所能改变的。像他这般随心随性所作所为,最后出了事,受苦受罪的则是你们这些女儿家。身为女孩家名声最重,便是几句风言风语都能要了性命,所以你们举止行当尤要谨慎守礼,一言一行纵算不能为林家争光也不能为其抹黑!”

三玉听了这话,赶忙起身称是。说了这这么长时间的话,贾敏也累了,几个孩子见她面露倦容,都知趣的退了出去。临江扶着贾敏上床躺一躺,贾敏苦笑着调侃:“这个身子如今可真不中用。”虽然病好了,可是贾敏的身体非常虚弱,日常饮食除了药膳慢慢地滋补之外,补药更是不断。如今的她很有凤姐所说的美人灯,风吹吹就坏了的意思,正主黛玉身体却已经好了,早不吃药了,连药膳都不怎么吃了。贾敏觉得她有替代林妹妹病弱的身体的趋向。

这日上午,贾敏偷得浮生半日闲,慵懒的躺在的床头,拿着一本山河游记消磨时光。外头报柳氏来了,贾敏赶紧掠了掠鬓发,站起身迎客。贾敏病中,因柳氏和她要好,三五时都就过府探望,顺便和她说说话。柳氏进来,落座之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贾敏的神色,道:“今日看起来气色要好些。你觉得身上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贾敏道:“也就那个样子吧。上门的几个大夫也说不什么新意来,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话,说是要好生休养才是,开的也都是些滋补养身的药方,大同小异。我吃了也没见身体有多好。”

柳氏翻了一个眼去,忍不住道:“哪有你这样心急的,这天下哪有那般灵丹妙药,吃下了立刻就好的,若有,那也不是药,是仙丹,也不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可以享受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既然大夫让你好生休养,你就好生将养就是。你可别不上心,不然到时有你受罪的时候。”

被柳氏这般数落,贾敏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忙不迭的笑着点头。说话间,临波端了西洋参蛤蚧鹧鸪汤,除了贾敏的那份,柳氏也有一盅。柳氏知道这是药膳,她吃了也无碍,毫不客气的接过喝了起来,尝了几口道:“这里面的参味似乎不正。……你这边既然没有好的,就该打发人和我去,我家里还收着几棵好参,你先拿来用就是,还跟我客气什么。年份不足或者有其他瑕疵的参,做出来的药膳不仅药效大减,而且也起不到调养身体的作用,甚至有可能危害身体。纵使因为林大人过世,你不爱惜身体,可是你也该顾念一下孩子才是。几个孩子都是好的,难道你就舍得……”

听柳氏越说越离谱,贾敏赶紧叫停。“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汤里的参并不是我们常用的那参,乃是从海外带来的西洋参。我这个身体并不适宜用咱们常用的参调养,原就虚弱,如今气血皆衰,五脏六腑都有损伤,用咱们常用的参虽然能够激发身体的生机,但是不过是逼出藏于身体深处的精血罢了,……这样下来,恐于寿数有碍。这西洋参不像咱们日常用的参那么霸道,药效温和,用了之后,没有常用的参的弊病,还能滋养补身。这可是我家霁玉和清玉跑遍了京中的大药句,好不容易淘换回来的。”

听贾敏这么一说,柳氏这才罢了。两人东来西扯了半天,柳氏才道:“我打算请几个客,只是暑热,大家本就不爱出门,而且京里的几处好出处大家也都去腻了。我听说你郊外庄子上的园子修的不错,所以想跟你借庄子一用。”

林家京郊有热荒地的那个庄子,还在扬州的时候,贾敏就命人在那修园子,将来作别院用。只是林家一直不在京城,那个园子虽然修的不错,但是无人赏玩,被她当作存储囤积砖瓦木石盆景帘栊等物的仓库用了,很有暴殄天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