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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恼怒



        陈枚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明明还觉得自己很年轻,怎么突然就要变成外祖父了?

        陈枚这样的眼神纯凌从没感觉过,如此慈爱,如此舍不得,纯凌微微低头陈枚的手已经拍上她的肩头:“凌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现在又要出嫁,父亲只有一句话告诉你,不管你嫁给了谁,不管陈家处境如何,你都是陈家的女儿,到了幽州谁敢给你气受你就写信回来和父亲说,我陈家的女儿是不可受气的。”

        这话让纯凌的泪顿时掉了下来,她用手擦一下脸才勉强笑道:“父亲,女儿……”陈枚的手又重重拍下:“凌儿,你是我的女儿,生的又那么乖巧,自然不会去给别人气受的,哪如果吵架,肯定就是别人给你气受,有些事是不能忍的。”

        纯凌脸上的笑再也装不下去,许到那么远的地方,纯凌不是没有怨过父亲的,可此时听了这样的话,再多的怨都能散去,她哽咽一下才道:“是,女儿记住了,女儿是父亲的女儿,出嫁不是去受气的。”

        陈枚看着长女的脸,依稀能看出如娘的影子,如娘性格谨小慎微,当时陈枚认为这不算差,教出来的女儿谨慎些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方才陈枚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豪情,这是自己的女儿啊,是被娇宠长大的女儿,哪能活的战战兢兢?

        纯淑听着陈枚方才说的话,心里有些羡慕,自己呢?父亲会这样叮嘱自己吗?感觉到纯淑的目光,陈枚回头瞧二女儿一眼,低头看着难得规矩的纯漫:“你们都是我的女儿,以后出嫁自然是和你们姊姊是一样的。”纯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本就生的美,这样一笑显得更美。

        看着她的笑容,陈枚恍惚间想起纯淑的生母,那个女人很美,也常这样羞涩地笑,但这个女人在陈枚心里没落下多少印象,若不是她留下一个女儿,或者就如同曾侍过枕席的其他女子一样,烟消云散。想到此陈枚有些恍神,若不是遇到清瑜,或者还是在那些不同的女子之间碾转,这颗心就不会定下来。

        纯凌总算收敛好了心神,装作没看见陈枚悄悄握住清瑜的手:“父亲母亲快些进去里面坐吧,外面风大不说,母亲身子沉重站着总不大好。”纯漫也在那使劲点头,打起帘子的不是丫鬟而是如娘,陈枚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如娘性子本就有些懦弱,瞧见陈枚这样看自己那手都有些抖,清瑜忙道:“凌儿要出嫁所做的事本就多,我特意让如娘过来帮忙的。”陈枚的眼已经转向清瑜:“你想的很周到。”如娘这才呼了一口气,见他们夫妻已经坐到上面,忙又接过丫鬟递上的茶奉上去。

        陈枚接过茶抬头见如娘站在那里,茶杯盖抬起来,示意如娘坐下,如娘还是那样谨守本分的样子:“奴,奴站着服侍就好。”这样拘谨,倒让陈枚无话可说了,他的眼看向如娘,如娘今年并不老,她比陈枚还小了那么两岁,只是衣着素淡再加一脸的拘谨,让她看起来有四十了。

        陈枚手里端着茶,思绪早飘向了别处,这几年阿父身边的姬妾已经渐渐遣去,有寻到家人让她们跟家人去的,有送给别人的,还有嫁给过路客商的。时至今日,阿父身边只剩下琴娘和窈娘两人,当日自己不明白为何阿父要遣散姬妾,今日看见如娘这样的暮气沉沉,再加上纯凌将要出嫁,陈枚明白了。

        清瑜和纯凌说了几句话,不外就是问问她人手的挑选,那些陪纯凌出嫁的人,清瑜是让纯凌自己去挑的,合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清瑜也想瞧瞧纯凌看人的眼光如何?纯凌把拟定的单子送上,清瑜接过仔细瞧起来,除了纯凌身边服侍的,还有就是几个平日很受规矩的下人。

        清瑜看了这个单子笑了笑:“凌儿眼光很好,这些人都不错。”这一被表扬纯凌虽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脸红,可还是抿着唇笑一笑:“这是母亲教导的好。”这话搁以前是场面话,可是这么些年下来,纯凌早不把这话当场面话了。

        清瑜也笑了:“说起来你姨娘也是功不可没的,你要……”两人双双转向如娘,才发现陈枚看着如娘一语不发,清瑜皱眉,纯凌是吃惊。还是陈枚会回过神,把手里的茶杯盖放下:“你们母女说完话了?凌儿,父亲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你仔细听着就是。”

        纯凌点头,正待继续说下去,有个婆子进来:“将军,来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主上请您快到前面去。”陈枚把茶碗一放就走出去,纯凌她们送了一下,回头纯凌就小声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到底是什么事?”

        清瑜心里也在犯嘀咕,但还是拉一下纯凌的手:“不管是八百里加急还是一万里加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嫁妆预备好。”如娘也点头:“那些大事就让你父亲去操心,我们还是赶紧备嫁妆。”

        陈枚匆匆来至前厅,陈节度使已等候在那里,看见自己儿子进来,陈节度使劈头就是一句:“剑南节度使反了,兵部急召,调凉州军平叛。”陈枚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剑南先反,剑南还有大妹妹在那里。剑南,陈节度使喃喃念出,感觉自己手里那张纸十分沉重,两家是儿女亲家,兵部此举不言而喻。

        平静的日子快结束了。

        出征

        只是剑南为何要反?陈节度使的眉紧紧皱住,剑南在诸节度使中,兵不算最多,将没有更广,但却是最富的,这样一个地方为何要反,而且是最先反?陈枚强迫自己从那混乱的心神里走出来,低声对陈节度使道:“阿父,此时剑南为何要反先不要去想,只是要不要出兵?出兵的话会不会得胜,至于……”

        陈节度使重新坐下来,把手里那张纸抚平:“你窦家叔父,是个很谨慎的人,怎会轻易言反?至于兵部这条调令,怎么都不能置之不理。”外面已经有人传报:“节使,裘监军来了。”

        他消息倒快,陈节度使脸上添上一份冷冽还没开口让人拦住他,裘环已经快步走了进来,面上神色难以言说:“节使,听的剑南已反,兵部调你们去平叛,下官特地前来问个究竟。”陈节度使抬手示意他坐下:“裘监军果然忠心体国过来的这么快只是虽有兵部调令,此时却不知剑南那边什么情形,我和陈将军正在商议,要派哪支军出去。”

        裘环看了眼陈枚就呵呵一笑:“这行军打战的事下官自然不能说话,静待两位商议,只是下官还想劝节使一句,虽说剑南那边是节使您的儿女亲家,可是再深的情义也比不过对陛下的忠诚。”

        陈节度使的眼微微垂下,陈枚看不到父亲的眼神,手不由轻轻握成拳在扶手那敲了下就对裘环道:“儿女情长和对陛下忠诚,孰轻孰重节使自然明白,只是监军既然知道这行军打仗非您所长,何时出兵,让谁人领军监军也难以置喙。”

        剑南那边突然反了,裘环也不知道内里详情,唯一知道的就是做为监军要督促这边赶紧发兵。此时听了陈枚的这番话,裘环顿时觉得有冷汗流下,剑南已经反了,难道凉州也要跟着反吗?他们如果真的要反,自己这个监军只怕头一个就要被砍了祭旗。

        裘环还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陈节度使已哈哈一笑:“小儿无状,裘监军休放在心上。”小儿?有见过快要嫁女儿的小儿吗?但裘环也要顺坡下驴:“是下官急躁了,这种事情本是国之大事,下官也怕有个万一。”

        陈节度使笑的很和蔼:“裘监军心事我自然明白,还请监军放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要出兵了,陈枚的心有些发紧,大妹妹还在剑南,凉州这边去讨伐的话,那大妹妹就……陈节度使说完已经唤来人,外面等候的人走进来,陈节度使点一点桌子就道:“去请副使和诸位将军校尉过来,商议派兵去剑南的事。”

        裘环心里一松,果然凉州这边不一样,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孰轻孰重陈节度使自然是分的清楚,这心一松裘环面上神情也显得有几分得意。陈枚已经收敛好了心神,抗命就形同反叛,而此时造反时机远远不到。陈枚让自己不去看裘环,吸一口气方开口道:“节使,卑职愿领兵前往。”

        方才那短短一瞬,陈节度使心中不知转过多少念头,此时听到儿子这样说才点头:“好,就以你为主将领兵出征,至于跟随的旁人就由你挑选。”说出这话,陈节度使的心已经完全定下来,此时时机不到,况且现在也不利于起反,做了一日他的臣子就要还以臣子的礼。

        抗命的念头只有在心里转转罢了,陈节度使面上又重新带上温煦笑容看一眼旁边的裘环,这个小人,总有一日要把他杀了祭旗。

        在裘环瞧来,陈节度使面上虽微有焦虑,不过是担心在剑南的长女安危而已。想到此裘环难得安慰了一句:“陈将军带兵平叛,功成之日不但陛下会加恩着赏,节使也会父女团圆的。”

        陈节度使微微一笑:“借裘监军吉言。”此时范良和众人已到,陈节度使父子和他们商量着怎么派兵出征,裘环听不大懂,但凉州肯派兵已经很好。裘环边听边在心里翘大拇指,太后这一手可真好,逼反了剑南,再让凉州出兵,打战总是会死人的,等凉州灭了剑南,凉州这边的精兵也所剩无多,到那时再慢慢收拢这边。

        各节度使,兵强马壮的太多了,让人难以入眠啊。裘环的小眼一眯,脸上的得意神情没有逃过陈节度使的眼,他的眉只微微一皱就继续说下去。

        剑南反了,凉州这边要出兵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后院,清瑜觉得有些难以呼吸,伸手摸一下肚子,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她才安心下来,抬头对冬瑞她们道:“赶着把将军出门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这几日将军只怕会很忙,未必会着家。”

        冬瑞她们急忙应了,清瑜又叫住她们:“还有,大姑娘那边也不能懈怠了,预备嫁妆可不能出一丝半点的错。”这个冬瑞自己知道,阿义已经奔了进来,差点撞到冬瑞身上,冬瑞扶一把他:“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慢着些跑,跌倒了把你牙裁了。”

        阿义也没理她就奔到清瑜跟前:“娘,我听说爹爹要出征,我也要跟他去,去杀敌去建功。”清瑜噗嗤一声笑了:“你才多大就要跟你爹去出征?”阿义摇头:“娘,我已经很大了,比弟弟大很多,弟弟他连路都走不稳,话都说不清,可我能跑能跳。”说着阿义就站在地上开始打起拳来。

        孩童的行为让清瑜心中的沉甸甸少了很多,她招手让阿义过来:“你是比弟弟大很多,但你一个字也不识,出征打战是要识字的,难道你要别人跟着你,念给你那些文书听吗?”这个这个,阿义的小眉头皱起来,清瑜又是一笑:“你看,你还不识字,怎么跟你爹出去?”

        阿义的小眉头越皱越紧,冬雪已经上前笑了:“小郎君,您啊,还是乖乖地从明儿起就去书房学写字吧。”阿义叹了一声:“好吧,我也只有先去学会了识字,再跟爹去出征。”清瑜看着他那一脸的郁闷,心头十分松快,是不是生了孩子就胆子变小了?这种事迟早都要来的,与其担心不如把这家里的事都管好,让丈夫安安心心在外。

        接连几日陈枚都没回家,在军营里整顿军队又要点齐人马出征。清瑜就算再记挂着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表达关心的时候,只约束着下人不许随便说话。

        凉州城内出征的人不少,家家都在忙碌,市面上的各项物品价格顿时开始涨起来,陈节度使特意下令对运各项物品来此的商人不许勒苛,一律放行,好让市面上的各项物品保持充足。

        余达翰也在出征名单里,这是他们婚后头一次分离,陈樾心里就算有千种柔肠万般舍不得也要给丈夫预备出征用的东西。清瑜历来体恤这个小姑,命人把她接过来一起住着,一家人在一起也有个陪伴。

        时隔三年,陈樾身上的稚气已褪去大半,除了还爱穿着一身红和喜欢骑马之外,那个清瑜初识时一脸无忧的少女已经变成雷厉风行的当家主母。陈樾婚后的生活可算是蜜里调油,唯一的不足就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孩子,但陈樾年岁不大,上面又没有婆婆也没人催。偶尔琴娘会问那么一两句,但陈樾总是拿话岔开,琴娘也没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