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聂行风看着张三陷于危境,却什么都做不了,正心急如焚时,被戾兽爪风拍到,他神智一清,立刻感觉到手脚可以自由动弹了,这才突然惊觉——原来他并不单纯是意识附在张三身体上的。

看到那双利爪再度挥下,聂行风情急之下便要唤出犀刃,就在这时冷雨中传来大叫:“师父!”

是张玄的声音,清澈而又锐利,厉风随唤声传来,将落下的雨滴逼得向四下散开,聂行风看着他飞快跑过来,盯住躺在地上的张三,像是无法想象在他心里那么厉害的师父也会受伤一样,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瞳因为惊讶瞪得大大的,很快瞳色就变了,眼眸黑蓝如海,眼瞳底金线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属于大海的张扬和暴戾。

聂行风跟张玄在一起这么久,当然知道这是他暴怒的前兆,正想告诉他张三还没死,就见他手一扬,原来被怪物震到远处的索魂丝飞起,自动落入他手中,他就势向怪物挥出,喝道:“敢伤我师父,去死吧!”

索魂丝再度腾空扬起,顿时金光遍野,攀附在法器上的两条银龙被张玄的神力催醒了,发出激昂嚎叫,双龙交缠着窜向高空,罡火燃起,随它们一齐奔向怪物,火焰汹汹气势,瞬间便将它困在无限罡火之中。

怪物被眼前壮烈景观镇住,竟忘了反抗,双目看向张玄,只觉这孩子周身都充满戾气,它游动身体想逃走,却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震开压制住自己的龙神法力,感觉到那股力量愈聚愈重,带着无法匹敌的神力,终于知道遇到了异人,不敢再抗拒,在一声长长的高吼后,趴到地上,前腿蜷起,做出了俯首的姿势。

这是兽界里输阵的一方对胜者臣服的表示,可惜张玄不懂,师父被伤到了,他怒气难平,抬腿狠狠踹了它两脚,可惜怪兽身体庞大,又周身布满鳞片,反而将自己的脚踹得生痛,他抱着脚跳到张三面前,大叫:“师父!师父!”

“我还没死呢,叫魂啊叫!”

张三吐了两口血,慢慢缓了过来,不过全身骨头都像被摔散了,痛得不可开交,他掏出随身带的伤药吞下两颗,在张玄的搀扶下站起来,眼神扫过徒弟,张玄也正仰着头看他,眼瞳湛蓝如海,让张三情不自禁想起多年前他们相遇的那片海潮。

聂行风感觉到张三心情突然低沉下来,却不知道原因,想从他身上脱离出来,但马上就发现自己又无法动了,只能不断感觉着张三心绪翻沉,有些彷徨伤感,还有几分不知该怎么去解决的茫然。

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聂行风被勾起了好奇心,却见张玄拉着张三的手,指指怪物,问:“要怎么杀它啊?”

张玄虽然困住了戾兽,但兽类实在太庞大了,愤怒降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驾驭杀意了。

张三见他稚嫩脸蛋上浮起茫然,不由一笑,走到怪物面前,怪物被压制着动不了,看着他们的眼神里透满愤怒和讶异,似乎到现在都无法明白自己竟输在一个孩子手里,它低声剧烈喘息着,带着不甘的气息,却又不敢再反抗。

张三抬头抚抚他身上鳞片,只见每片都坚硬如金,足以巴掌大小,这个似龙非龙的兽类周身都透着纯正气息,怒气杀气,还有高傲之气都令人心折,即便输阵臣服,头仍旧高高昂起,充满了对敌人的蔑视。

他忍不住问:“你的祖上有一方是苍龙吗?”

戾兽不答,眼瞳里却闪过愤怒,张玄不知道它生什么气,见它不说话,拔出小匕首冲它晃了晃,威胁:“你不说的话,我杀了你啊!”

这次怪物回应了,却是问:“你又是谁?”

“我是张玄,今年……”

话说到一半,被张三伸手捂住嘴巴,问戾兽:“看你不像是普通精怪,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来?”

“普通精怪?”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似的,戾兽从鼻子里不屑地喷着气,眼神落到张玄身上,说:“我来找人。”

“我不认识你啊。”

戾兽根本没听张玄解释,问:“这块玉石的主人在哪里?”

“当然是我……”张玄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问:“你不会是那条狗的朋友吧?”

戾兽一怔,随即仰天大吼,要不是被索魂丝锁住,它可能早已咆哮入天了,师徒两人被它的吼声震得一齐捂住耳朵,戾兽连声怒吼后,才对张玄喝道:“它不是狗,它是这世上最高贵的狼!”

“是是是!”

为免魔音贯耳,师徒两人同时点头,谁也不敢说那条‘最高贵的狼’六年前就死了,还死得很难看,张玄抬头看张三,或许眼瞳里金线还未消下的缘故,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冷,完全不像是六岁孩童该有的色彩,聂行风心一惊,他知道张玄起了杀机。

凶兽神力太强大,放虎归山,祸患无穷,尤其是它的同伴还死在他们手里,这是聂行风从张玄眼中读解到的感情,但这样的心思出自一个孩子心里,还是让他感觉到冷意。

张三似乎也感觉到了,抬手摸摸张玄的头顶,却没说话,戾兽还在叫:“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他在哪里?你们告诉我他的行踪,这块灵玉便送于你们。”

张三叹了口气,扯下张玄颈上的玉坠,还给怪物,说:“属于你的东西还你,你的朋友在极北寒地,去找他吧。”

“师父!”

玉石被拿走,张玄很不甘心地叫,随即就被张三拍了下脑袋,怪物接过玉石,默默看着它,眼神幽长深邃,张三可以明显感到它的戾气在慢慢减弱,即使没有索魂丝锁住,它也不会再狂性大发了。

“这块玉的灵气已经散了,难怪我找不到他了。”

沙哑嗓音说出这样的话来,平添了几分伤感,张三听出玉石对它的重要,颇觉抱歉,当初他是为了用玉石灵气助张玄修行,才给了他,谁知灵气会被张玄的神力慢慢吞噬掉,等他注意到时,灵石已经成了普通石头。

所有一切好像都在计算中,但一切又都似乎脱离了计算的轨道,他看张玄的眼神有些复杂,说:“收索魂丝。”

张玄秀眉皱起,显出不情愿的模样,张三沉下脸,喝道:“放人!”

师父恼了,张玄没敢再磨蹭,跑过去收了索魂丝,却对怪物说:“想让我师父放你也可以,但你伤了我师父,要负责赔偿我们医药费。”

怪物打听到了朋友的行踪,心情愉悦激荡,也没多加细想,问:“你想要什么?”

“我师父最喜欢珍珠玉石啦,你也算半条龙吧,送我们一颗龙眼泪好了。”

张玄趴在怪物身上,很好奇地摸它的龙角,可惜踮起脚还是够不到,怪物身躯却是一僵,兽类遵循本能,身为败者,会对赢方完全的臣服,但此刻它的臣服中还带了种惧怕的感觉,那是动物与生俱来避开危险的本能,不过即使如此,它还是拒绝了张玄的请求,傲然道:“我不是龙,也没有哭过,我的记忆里没有眼泪这种东西。”

“这样喔。”

张玄咬着下唇歪头想了想,聂行风看在眼里,立刻警钟大敲,以他的经验,张玄现在一定在动坏心思,果然就见他嘴角翘起,笑眯眯说:“我想到了,我来帮你,不过有一点点痛,忍一下啊。”

怪物还没弄懂他的意思,就觉得爪尖剧痛,漂亮的金黄鳞片被他用小匕首撬下了一大块,十指连心,它就算想忍住都不可能,眼睛眨眨,一颗泪珠滚了下来,张玄忙伸手接住,开开心心跑去递给张三。

张三见小徒弟随时不忘坑上一笔,本想斥责他,可是见龙泪已然凝固,灵气随剔透珠身游走,映亮了雨中的黑暗,这比普通珍珠不知要珍贵多少倍,心里着实喜欢,也不舍得再骂他,叹口气收了下来。

张玄手里则握着那片金鳞,很感兴趣地来回翻看着,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怪物:“你到底是什么神兽啊?”

怪物没理他,身躯屈起,顿时狂风大作,两人就看着它飞入空中,随风远去,很快便没入广袤苍穹中。

没得到答案,张玄只好把头转向张三,张三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此时雨势已弱,一场生死激战过后,两人全身都是又脏又湿,往回走时,周围散出淡淡清香,似是那怪物留下的,轻易便掩住了蛇精尸首的血腥气味。

“那该是上古神兽吧,有缘得见一次而已。”

那样的神力,那样的张扬气场,不可能是普通精怪,今天如果不是张玄跟来,只怕他要陈尸荒野了,可是如果那真是神兽,那么,可以轻易降服他的张玄又是什么样的来历?

有关张玄的身世问题,张三从来没去多想,他知道张玄不是普通人,不过今晚张玄的灵力还是让他大开眼界,他知道那是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神兽还是不要再见比较好啦,”小小的嘟囔声打断张三的沉思,张玄说:“师父你干嘛要放走它?等它发现自己被骗后,一定会回来杀我们的,到底我们打不过,该怎么办呀?”

毁人之物已是不该,骗它去极北更是不对,只是他接到师门传书,不能再耽搁,所以只好骗上一骗,将来如果怪物来找他偿命,也由得它。

这么多年在生生死死之间徘徊,张三早就看开了,并不在意怪物索命,微微一笑,说:“它要来,那便来好了。”

直到回到小旅店,张玄都没再说话,这让聂行风感到奇怪,难得的他得了宝物却不开心,看他的表情好像是有心事,果然等师徒二人洗过澡换上干衣,准备休息时,张玄眨眨眼,突然拉住张三的胳膊,蹦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