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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滕裳垂首站着,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薛钧良懂,而滕王就不懂,他总是一次次的被薛王打动,又一次次的坚守着自己的信念。

他知道薛王这是在劝降,但不可谓不感动,真怕有朝一日,他会禁不住这种恩德厚爱,真的归降了。

薛钧良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笑道:“这次多半是皇后的计策和功劳,皇后经常跟孤说敬重腾先生,现在有机会,你们说说话罢。”

他说完,竟然起身带着姜谕走了出去。

滕云惊了一下,以为薛钧良看出了什么,就算于公于私,薛钧良也不该把自己的皇后和一个敌国的人留下来单独说话,虽然袖瑶、湫水和一些宫人都在场。

滕裳也不明白薛钧良的意思,还以为这次薛王又派了自己的妃子来劝降。

滕云看出了滕裳的戒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禁不住苦笑了一声。他们是亲人,有朝一日却落到猜忌的地步……

滕裳见半天皇后没有说话,只好先道:“据滕某所知,这次能大败程田,多半是皇后娘娘出的计策,滕某拜谢了。”

滕云没有出声,只是示意袖瑶搀起滕裳。

滕云为了避嫌,自己的目光始终也没有看着对方,就连一片衣角也没看,只是盯着自己的袖口,仿佛想数出有多少种花线。

过了良久,滕云终于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仿佛很艰难,说道:“执无兵,出其不意掩其不备……腾先生的教诲,不敢忘怀于心。”

他说完端起了茶碗,湫水立刻会意,说皇后娘娘乏了,要休息了。

滕裳也忘了礼数,猛地抬起头来盯着滕云,而此时滕云的脸被茶碗遮着,眼睛低垂,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滕裳震惊的不能自已,良久不能回神,湫水唤了三声,他才醒过梦来,自知失礼,却一副浑浑噩噩的表情,甚至有几分踉跄,跪下来叩安,之后退了出去。

薛钧良用金汤匙拨弄着蜡烛,姜谕引着湫水就进来了,薛钧良都没转身,道:“如何了?”

“回避下,滕裳已经出宫去了。”

“哦……那他们聊了些什么?”

湫水道:“皇后娘娘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执无兵,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滕裳的反应倒是有些失态,奴婢唤了三声,他都没反应过来。”

“执无兵。”

薛钧良笑了一声,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这并非什么难懂的话,意思就是凭借无兵取胜的原则,为的是减少伤亡。

话其实是大家都懂得的,也不是什么惊世之语,听了虽然会觉得有所感悟,但也不至于失态,薛钧良是聪明人,当然立刻就明白了,让滕裳失态的不该是说的话,而应该是说这句话的人……

滕裳出了宫,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薛后阳好几个月没有见他,又对他这么上心,自然想念的厉害,在宫门口备了车接他一起回去。

薛后阳刚开始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毕竟他秉性比较粗心大意,对于感情又不是很了解,但是纵然他粗心,也渐渐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腾先生……有什么不妥么?是不是方才在宫里,陛下说了什么话,让先生介怀了?先生不必放在心里。”

滕裳摇了摇头,他心里此时感慨良多。

“执无兵,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没有兵要怎么打仗?”

“用人心,用智谋……你要记得,以后出征挂帅,打仗不仅是一国之君的事情,也是平头百姓的事情,他们的生死就攥在你的手里,不管是大小战役,都要把伤亡减到最低……咱们这些尔虞我诈的人,多给自己攒攒阴德罢。”

“皇叔放心,滕云一定不敢忘怀。”

滕裳回想起往事,禁不住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在往后的日子里,还能听到这么类似的话,尤其是在那个人死后……

薛后阳见他没说话,以为是累了,只是一侧头,却看见那人通红着一双眼睛,里面有血丝,更多的是难以理解的复杂,他没见过滕裳这么脆弱,滕裳从来都是无往不胜的,而且是以清雅的姿态,就算变成俘虏,一切也都在掌控之中。

薛后阳心里像是被拧了一样,拧的他五脏六腑都难受起来,他伸出手轻轻搭在滕裳肩上,让他把脸埋在自己肩窝里,并没有说话。

滕裳也没有说话,就静静的垂首抵着他,薛后阳甚至能感受到滕裳的呼吸,第一次这么近。

过了很久,滕裳才抬起头,咳嗽了一声,道:“让侯爷见笑了,只是……只想无缘无故想到了一位……故人。”

薛后阳立刻就想到了滕云,他自然知道滕裳和滕云的关系,也没有再说话。

薛钧良听了湫水的回报,这才又去了云凤宫。

云凤宫里袖瑶找不到湫水,以为湫水又托大躲起来不干活,难免和滕云抱怨了几句,道:“娘娘,您也说说湫水,她真以为自己是个妃子,陛下也就那么一说,她还真信了?天天都找不到人,您身边就奴婢一个尽心尽力的,依奴婢看啊,您还是防着点她,万一把您当滕妃似的给卖了呢。”

说话间湫水就回来了,她端了几碟小菜,笑道:“这几日都在庆功,奴婢觉着娘娘可能吃腻了那些山珍海味,特意去小厨房端了几道开胃下饭的清爽小菜。”

湫水会说话,会讨好人,就连袖瑶头一刻骂她,没准下一刻就被湫水奉承或者收买了。

湫水刚回来不久,薛钧良就到了云凤宫,看见桌上的菜,就留下来一起吃了茶点。

薛钧良道:“前段时间说选秀的事情,秀女们差不多也就这几日到了,孤琢磨着给万年侯填个侧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滕云听着,觉得心里有些难以捉摸的感觉,按理说这是好事,给薛后阳填个侧室,也免得滕裳见到薛后阳尴尬。

但是一想到薛后阳纳侧室,不知道侧室会不会给滕裳脸色看,毕竟滕裳姓滕,而能给薛后阳做侧室的,必定是大家闺秀,名门望族。

到时候侧室有背景有人脉,怕滕裳不好相处。

薛钧良看他面露难色,道:“毕竟滕裳是男子,男子不能生孕,薛后阳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忠臣,孤不能让他绝后,是么。”

滕云两拨千金的道:“既然陛下为侯爷着想,这个问题,还是要问万年侯本人的意见才好,其他人即使能做主,也不能代表侯爷的意思,是么。”

薛钧良笑着点了点他的嘴唇,道:“真没想到,孤的皇后越来越牙尖嘴利?”

滕云被他摸了摸唇瓣,下意识抿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举动竟然就像主动亲吻薛钧良的手指一样暧昧,再想到这些日子,为了得到滕裳在北疆的消息,没少被薛钧良连诓带骗的亲过几回。

滕云脸上发烧,看得薛钧良更是心情大好,他就是喜欢看对方一惯的云淡风轻被自己打乱,那种茫然、慌乱、羞愤的表情,让薛钧良有些上瘾。

起初滕云还瞪一下薛钧良,不过后来慢慢的习惯了,不管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习惯都是可怕的东西,时间才是最好的感情,禁得住时间打磨的,能被时间打磨出来的,才是根深蒂固的,才是薛钧良想要得到的。

俩人说着话,有人呈上奏本,说虽然是不太严重,但是颇为紧急,是近郊官员的奏本,本来官员品级不够,这个本章是上不来的,但是近郊的大小官员都无能为力,只好叨扰圣上了。

薛钧良一瞧就笑了,把奏本扔在桌上,道:“这种事情也敢劳动孤,看来地方官员要换换了。”

姜谕听薛王这么说,赶紧收了奏本要退下去,打扰大王好事可是不会被轻饶的。

只不过滕云瞥了一眼奏本,无意识看到了几个字。

薛钧良看出滕云眼里的兴致,抬手示意姜谕把奏本拿回来,呈给皇后看。

滕云把奏本大体浏览了一下,时而皱眉时而展眉,看得薛钧良心里痒痒的,伸手揽在滕云腰上揩油。

滕云专注的时候一贯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尤其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树的时候。

奏本上提到了三个人名,这三个人名可谓是不能再粗俗了,分别唤作何大霸、何二霸、何三霸,但听名字就知道是乡野村夫,怪不得薛钧良不甚在意。

奏本的意思是,秀女们的车马都要进城,但是近郊忽然出现一伙强盗,强盗头子是这三个霸,不管百姓还是巨贾,就连秀女的车马也拦,无视圣上的威仪。

而且这些强盗拦了车马,只管抢财,不管男女妇孺一个不杀一个不掳,全都放回去。

秀女们没了车马和财物,自然不能进京来,耽误了选秀。

薛钧良不知道这三人的来头,但是滕云知道,这三个人正是那日拼死护送程田突出重围的猛将。

三人都是当世将才,起初在山上为寇,被程田赏识,重金请下山来收归己用,几人受了程田的知遇之恩,自然誓死效力,后来程田死了,三人决计不会改投别人,干脆收拾了家当,带着过命的兄弟再次落草为寇。

而且三人记恨薛王派兵杀了他们的伯乐,但又没实力抗衡,就偷偷摸到近郊,专门做些捣乱的事情,弄得当地官员鸡犬不宁。

他们都是在军队里混过很长时间的人,军纪森严一时也受影响,虽然劫财,却不胡乱杀人。

滕云看到三人的名字,心下大喜,如果能收归己用,岂不是件好事,但是他现在身在薛国,如果帮主薛钧良招安了三个将士,薛钧良到时候如虎添翼,更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