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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步枪



        李嗣晨的图纸画得是中规中矩,因为是仿制的一款旧式德械枪系,让祝楷没有成就感。在修改的过程就不断地挑刺,改到后来形成了两套图纸,一套是类似98k型的步枪,装上瞄准镜可以改成狙击枪,另一套则是类似德国以后出现的G43半自动步枪,就是这套设计毛病多多,两人被折磨得要死。

        加工零件倒是挺快,分散加工,师傅的加工精度还是可以保证。第一支枪的样品就不错,两人还是抠细节抠到了第十支枪,才把98k定型下来。而G43半自动步枪的加工过程却是问题层出不穷,一会儿是加工问题,一会是材料问题,枪能用,可没有一支是完美的,做到第二十支时,两人发现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试制的钱都是从李老板的工厂那边走的帐,不小的数目,再做下去还不知道要多少呢?没法交代。

        祝楷的造枪之旅只好告一段落,李嗣晨的造枪让祝楷有了新的想法。在另一个车间的建设中,他增加了地下室的建设,这也大大延缓了工厂的进程,而改造现有的纺织机的合同,使得这几个月里操作工人得到了锻炼,甚至组装机器的水平也有了提高。

        祝楷的额外建设看来是不必要的,他也是首次向董事会解释缘由,有些秘密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以后肯定要有高尖端设备要生产,地下室不是建不建了,而是建少了。祝楷决定现在已经建造的厂房不再有地下室,而接下来的厂房建设将停下来,空余的土地将等生产上规模后,扩大生产规模时按照新的标准建设。

        几位董事也看出了他的长远规划,也放下心,纷纷表示愿意增加投入金额,祝楷表示了婉拒,再投资一倍也不顶什么事,只是分薄了他的股份。

        再有一个星期机器就能到港,现在一切按部就班,预演也有多次,祝楷想着放松两天,把事情交代给手下,他回到周馥的家。他这还是第一次走出厂区,几个月来像机器一样工作,让他感觉到了过去的时光,那个无忧无虑画图晒图的日子。

        周馥夫妇俩今天精心准备了一桌菜,就像是孩子要回家的期盼。

        馨儿她的心情这段很好,丫鬟小倩早两个月就回来了,天天陪着她,要不是父母提起今天祝楷回家,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人。这左等不到右等不到,还是嘟起了嘴,“怎么还不来啊!”

        祝楷还是出现了,一进门就一个劲地赔罪,“刚出门就被堵上了,小问题还来问我,亨利能解决的,他还是怕担责任。对不起,周夫人,馨儿,我迟到了。”

        周夫人可是怎么看祝楷都怎么喜欢,“快来坐下,可以吃了,馨儿,给楷哥倒酒。”

        “我不会喝酒啊!”祝楷满脸红了,还真没有喝过酒呢!厂里大家忙,吃饭都像打仗样的,一放下碗就开始工作,没人会浪费时间在喝酒上。

        “今天大家高兴,少喝点,馨儿,倒上酒。”周馥也是温言道,馨儿则是给他倒了一杯绍兴女儿红。

        祝楷饶有兴趣地看着古色古香的瓶子里流出来的酒,一股醇香的酒味扑鼻而来。端起酒碗,祝楷说起了祝酒词,“祝周先生、周夫人身体健康!祝馨儿永远年轻漂亮!干杯!”

        大家的脸上红扑扑的,酒意也越来越浓了,周夫人和馨儿已经离席,就周馥和祝楷还在一边聊着一边喝酒。

        “周先生,一直没有正式和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给了我一个安定的落脚之地。”

        “别那么客气,你来到我家,也帮了我很多了,不要那么见外。”周馥这三个多月来眼见祝楷一点点做起来偌大的事业,感慨良多。

        “我明天想去找寻一下王晓翰兄弟三个,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我得去说声感谢。”祝楷已经醉眼朦胧,眼里含着泪,迷迷糊糊的神情让周馥不禁摇头,就三五杯黄酒,呵。

        第二天早上祝楷醒来,发现自己第一次睡过了头,已经九点了,他都不好意思走出房门,周夫人在客厅里一眼就瞧见了祝楷,“快来吃早餐,昨晚喝多了吧。”周夫人眯着嘴在笑,祝楷可能搞不清楚自己喝了多少酒,可周夫人打听了,他是真不会喝酒,还是孩子啊。

        “馨儿上学了?”祝楷没话找话。

        “嗯,你早上要出去走走,带上点钱。”周夫人拿出一些钱递给祝楷,祝楷确实身上没钱,在厂区是不要用钱的,他就没有带钱的习惯。

        “我去厂里拿钱还你。”祝楷红着脸低声说着。

        到了快十点钟,祝楷才出了门,周夫人是叮嘱了又叮嘱,才放他出门,搞得他是一头汗。

        周馥是知道那兄弟三个工作的工厂,祝楷就一路打听过去了。到了厂子门口,保安不让进,要等十一点半吃饭时间才能见到,好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一会儿就到点了。

        “当当,”敲钟的声音响起,一会儿,一大群女人从里面涌出来,间或有几个男人,保安就在那里叫了,“进才,你大哥和三弟呢?有人找你们。”

        王进才疑惑地走过来,看着祝楷,不认识啊,

        “进才,我是祝楷啊,我们一起来上海的?晓翰和晓来大哥呢?”祝楷连忙走上前。

        “进才,刚听说有人找,谁啊?”这是晓来大哥的声音,祝楷听见他走过来有点激动了。

        “我祝楷啊,大哥。”

        “是祝楷?还没吃饭吧?走先吃饭去,”大哥还是热情得多,三个人边走边聊。

        “大哥,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我都没顾上和你道别呢!应该早点来看你们的,晓翰呢?”祝楷看后面没有人了,连忙问道。

        “他一会才能过来,有点事,我们先去吃饭,”大哥说着话,一路走在前头。

        大哥领他们到一家很小的饭店,本来他们中午也就食堂蒸个饭,简单菜蔬对付一下,看祝楷过来特意请他吃饭,祝楷也不是讲究的人,坐下来四处打量了下。

        “你现在咋样?找到工作了?”大哥叫了三个菜,中午不敢喝酒,下午要上班,坐下来问道。

        “嗯,周先生帮了我大忙,在一家机械厂上班,”祝楷应道。

        进才很是羡慕,接了句话。“那不是可以学技术?”

        “过几天有一批机床到厂,现在空。”

        说话间,第一个菜应该上了,“吃菜,老板,饭打三碗来。”

        门口又进来一个小伙,“大哥、二哥,今天谁来了?”

        “晓翰,祝楷了。”祝楷迎了上去,拍着他的肩。

        “楷哥,稀客,稀客啊。”晓翰连声说道。

        “现在在哪里工作?”

        “他在机械厂呢!”二哥接着话头。

        “哦,挺好啊!”

        “周先生帮得忙,还得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祝楷想到那个夜晚,话语有些凝噎。

        “别想太多,都不容易,这是搭把手的事,赶上谁都不会无视的,”大哥豁达的声音令人心里暖洋洋的。祝楷吃了两口,借了个由头进去把账单付了,总不能叫他们付钱吃饭吧,顺便加了个荤菜。

        “我再叫了个菜,”祝楷随口和晓翰说着话,大哥脸色有些变了变,这钱可能不够啊,他想向老板讨个情面,过会借点钱再来。不想一句付过了,大哥也是一楞,走出来时几个人也吃好了,“祝楷,你这,叫我怎么像样?”

        “怎么不像样?你还从河里把我救上来,那该怎么说呢!本来想空了请你们去玩下,这不,你们要上班,过两天机器一到,肯定是忙得团团转。你们休息过来玩吧!我一般不会出去的。”祝楷也是没有朋友,到哪玩?其实他根本没有社会经验,不知道工人生存环境很差,他们哥仨工钱大半要带回家,所以也很艰苦。

        “我们厂前段时间满上海挖技术工人,就是车床操作工人,大哥你不是技术工人吗?要不去试试?”

        “我是修理工,不一样的,车床我摸都没有摸过。”大哥也是有些沮丧。

        “我能去试试吗?那天厂子里那个车床我动过。”晓翰大气也不喘地吹了下牛,那天他就帮着拿了个工件,大哥也不想戳穿他,让他自己高兴下吧。

        “好啊!你哪天空就过来,我带你看看。”祝楷也很高兴能够出把力。

        中午休息也就一顿饭左右时间,祝楷打听了那个船老大,只知道姓胡,几乎两三天就来回绍兴到上海,他们也经常叫他带信回家,船还是停在上次下船的码头那边。告别了他们,祝楷想到码头看看,这回想起上晓来大哥这边来竟然是空手,他感到非常惭愧,真是不懂世故,去码头一定得买东西。路上有家百货商店,买了两瓶酒,两个芙蓉糕的包,这年头这就算高档了。祝楷拎着一路走,看到一辆车往码头去,就坐了上去,今天码头上的客人并不多,到了地头,祝楷很快就看到了那艘乌篷船。

        “船老大,船老大,”祝楷跑到船边,一眼就认出了那天救他的船老大,他止不住地哭了。今天船里没人,都跟大船走了,船老大想等等迟点有没有人坐船,这会看见祝楷,也不禁唏嘘。

        “这不是挺好的嘛!别哭了,”船老大宽慰他。

        祝楷把东西拎上船,摸了摸眼泪,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流泪,“谢谢船老大,我来看你了。”

        “来就来了,化什么冤枉钱,”

        “我的一点心意,不是你们相救,我就是表达的机会也没有啊。”

        “过得怎么样?工作了?”

        “是啊,在一家机械厂,平常挺忙的,今天是第一次出门。”

        “还不错,如果安定下来了,给家里带个信。”船老大莫名其妙地来了那么一句。

        祝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糊着不知道怎么说。船老大也是近两个月来听说祝家在到处打听小儿子的消息,名字也叫祝楷,连年纪相貌都符合,他起初还以为是偷跑出来,可那天的溺水就过于惊人,所以一直不敢吐露这个事。

        “今天空,咱们爷俩整点酒菜吃,你不是带了酒,我去叫几个菜来。”

        “你在这,我去吧!”

        “你知道在哪里吗?”

        “这…”

        “呆这,我很快回来。”

        祝楷老实地坐在船头,想着心事,这一个月来,他老是做同一个梦,就是一个很是亲切的夫人把他揽在怀里,眼神关注着他,口张了张,没有声音发出来,可以看出来是在喊他,接下来就是在田野里拼命地跑,背后的叫喊声和震天的铳响声却是那么清晰,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是我的家乡?”祝楷还是想不通怎么一回事。“也许是我的家人。”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下,他不敢去探寻这个身世之谜,事实上,他对这个身体的记忆根本没有,有的只是前世的记忆。

        那天洗澡时,他发现原来在小腿上的一个很难看的伤疤没有了,那是小时候摔伤落下的,医生可说过这个伤疤去不掉,怪异。祝楷的脑子想这么复杂的问题不好使,最后一定是满头浆糊。也许等厂子起来了,有机会可以找找真相。

        不短的时间,船老大端着个菜盘子回来,后面跟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端着的蔑箩还有两盘菜。她是来送菜,顺便认个路,待会收碗筷。

        接下去的事情超出了祝楷的控制,据说他是三杯酒下去后,开始放声歌唱,然后又是哭又是笑,惊动了左近的船家,最后他说要回家,在上车,报了周馥家的地址后就睡着了。到了家也才六点钟,还是司机喊出周馥把他抱到客房,周夫人是一个劲地埋怨怎么会让小孩子喝酒,馨儿则是一脸的好奇,醉酒是这样的。


        周夫人一晚上被祝楷折腾,他又是要水喝,又是吐,把肚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第二天是周日,周先生还是去了洋行,馨儿整日在家。祝楷还是昏昏沉沉,彻底是赖床,周夫人迟迟起床,看见祝楷这样,不由得万分痛心,自己亲自煮东西给他吃。

        馨儿是偷偷地观察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对他那么好。不过看他病恹恹的,也就不讨厌了,祝楷倒是难得享受了一把母爱的温馨,家就应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