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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但如今,却只觉得刺眼而已。

最后他还是选了高云。要比武功比手段、比舔血不皱眉的狠劲,高云都是非常优秀的指纵鹰,几乎无可挑剔。

他望着衔匕而出的苍白少年,扬声喝道:高云!这是干什么?

大太保!

高云取下匕首,不住喘息,吊起的双目犹如狼顾。他……是叛徒!

光着脚踩水而来,身子摇摇晃晃。

这么多年来,指纵鹰从未出过叛徒,稍有不服的,也早让他给杀了。雷奋开并未颟顸得以为手底下人永远不会有贰心,然而多疑总能有效地除去败苗,防患于未然。他定定望向面色苍白的年轻副统领,神情漠然:是你杀伤了叶统领?

是……

年轻人突然意识到危机——比起奄奄一息的叶振,自己看起来毋宁更像是叛徒……呛咳几声,喘息道:大太保!莫……莫给他令牌!他……我听见他说……

叶振稍稍恢复神智,从怀中掏出一块翼状令牌,颤声低道:高云……要抢鹰符。我……没给他……

鹰符是指纵鹰独有的令牌,母牌在雷奋开手里,五位统领各持子牌,任一子牌与母牌相嵌合,引动其中机簧,便会喀喇一响,从背面弹出一块铁简。除开日常的管理训练,要调动麾下的百人队执行任务,非有这铁简不可,指纵鹰徒众认简不认人,便是本部统领也一样。

叶振跟了他二十几年,知道这面鹰符比生命还重要,为保不失,宁可挨高云一刀、拖命撑船过江,也不敢丢了翼字部的符牌。

雷万凛目光一锐,抬头厉声道:高云!你为什么要抢鹰符?难道不知道,非统领而执鹰符者,唯死而已!

高云从怀里掏出一柄似钳非钳的黝黑物事,急道:大太保!我在他行囊里找到这个……

往前一抛,那物事落在雷奋开脚边的软沙里。我从榆西镇就开始留上了心,他……他沿途找铁匠,问能不能不伤机簧,把鹰符撬开,取出铁简,那东西……就是用来开鹰符的!

雷奋开匆匆一瞥,不确定那物事是否真能撬开鹰符,但就形状看来,的确是开剪之用,转头森然道:叶振,你好歹也跟了我二十年,真要走,交代一声就是了,何必动鹰符的脑筋?

叶振勉强睁开眼睛,咳出一串血沫子,挣扎道:大太保……我何必……是那小子……

一动牵扯伤口,嘴角溢出血来,雪奋开仍是冷冷睨着,丝毫不为所动。叶振莫可奈何,苦笑道:大太保,二十几个年头,比不过一个嘴上无毛的小鬼头么?

手一扬,鹰符噗通!

一声掉落水底。

高云变了脸色,一扭身跳回水里,片刻才又骨碌碌地冒了上来,手里牢牢抓着那块翼状鹰符。雷奋开冷眼看着,薄唇绽出一抹扭曲似的森寒蔑笑:看来你很想要是么,高云?

从怀里摸出那块犹如八卦盘的母牌,淡然道:倒不如,把这块也给你算了。你想拿去给谁?

高云脸色惨白,呆怔片刻,才死命地摇头。我不是……大太保!不是我……真不是我……

微颤着倒退,双手分别捏着匕首和鹰符,辚峋的指节绷得死白。雷苗开见他慌张的模样,本还有三分不信,这下也不再怀疑,忽见高云眸光一狠,咬牙道:我杀了你这贼厮鸟!

虎吼扑前,手中匕首挥出一道带水银虹!

大胆!

雷奋开骤然发怒,单掌劈得他头颅迸碎,血人似的向后弹飞,扑通一声摔入江流,旋不知被卷至何处。他随手封了叶振几处大穴,缓止失血,拍拍他肩膀道:好兄弟,是我误会了你。

叶振面如淡金,只是软弱地摇着头,并未言语。

雷奋开上下打量他几眼,将他放入舟中,撑篙一跃而上,篙尖探入水底一点,小舟立即滑出沙滩,箭一般向对岸而去。船至中流,雷奋开随手将母牌与翼状鹰符一合,倒出一枚滑顺光洁的铁简把玩着,将还合着母牌的鹰符递给叶振,笑道:男儿大丈夫,不会这么小气吧?

叶振低头笑了笑,犹豫片刻,才伸手接了过去。本要取下母牌交还,谁知转得几转,母牌却丝毫未动,又看不出有什么机关暗榫,抬头笑道:大太保,这雄牌我看你弄了十几二十年,总是一扭便能取下,莫非有什么机关?

雷奋开背向他撑篙,片刻,才笑着反问:打听清楚了,才好向买通你的人交代么?

叶振的笑容僵在脸上,浑身冰冷,一时说不出话来。

雷奋开恍若不觉,抬头悠然道:这就是我不喜欢高云的地方。年轻、冲动,没一点儿耐性,又受不得人家冤枉,随意挤兑一下,就上了你的当,是不?

叶振太了解他了。雷奋开一向能忍,但并不是个好涵养的人,忍下的每一丝每一毫,都要十倍百倍讨回来。舟行之间,逃都没得逃,他强抑心惊,颤声道:大……大太保!你……你开得什么玩笑?

他以为我信了你,又气又怕,于是想和你同归于尽,那句『贼厮鸟』不是骂我,是冲你叶统领来的。

雷奋开回头笑道:到高云的尸身落水时,我才看见他背后有伤。那伤口很深,差一点没穿过胸膛,那小子在水里游得太久,创口泡得死白,流到没血可流了,连站都站不稳,脑子也不潸楚。

但只有被偷袭暗算的人,致命伤才会在背门。是吧,叶统领?

叶振强笑道:大……大太保,我若有这等布置,何必跑给他追?是他……

雷奋开挥挥手。杀了个高副统领,有什么好处?你要的,是我的令牌呀!

笃的一声,船首撞上码头,小舟竟过了江。叶振如溺中扶草,放声大叫:我拿到令牌……莫……莫让他杀我!莫让他杀我!

声音惨极,宛若杀猪一般。雷奋开也只冷笑,一脚踏在船头,抚着胸四下眺望。

忽听林间一人笑骂:别叫啦!忒也怕死,难道不知是放饵钓鱼么?都说指纵鹰彪悍无敌、忝不畏死,怎出了你叶统领这种货?

负手而出。来人一身锦袍,形容瘦削,明明从头到脚都是员外郎的打扮,举手投足却有股江湖气。

雷奋开哈哈大笑。从他被你收买之后,便不是指纵鹰了。是你的钱弄脏了这个东西,以前本来还算是个人。

那人也笑了。能用钱买,不也挺好的?一定要打打杀杀么?

这话从你嘴里说将出来,简直是则笑话。还是你也想用钱收买我?

大太保冷冷一睨,眸光里无丝毫笑意。……雷老四?

(第十七卷完)

第十八卷桑木之阴

【内容简介】



燃江之夜将尽,血河荡只余烬土,但危机仍未结束。战局丕变,为杀出重围,耿照只剩下一件武器、一个选择、一场豪赌——雪艳青与明栈雪的过往,纠结于何地?落难的天罗香之主,将与耿照擦出什么火花?隐于幕后的黑手一一现身,为逼出总瓢把子雷万凛的下落,在意外闯入的耿照面前,出现了双脚人立的青狼……横里杀出的神秘组织桑木阴,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八十六折孰为牙爪,孰为骨梁

来人正是赤炼堂的四太保,“凌风追羽”雷门鹤。

他与雷奋开素来不睦,两人明争暗斗多年,居然形成了默契:每当雷奋开欲返回风火连环坞之时,雷门鹤必定早一步离开总舵,或在外接到消息,途中便故意盘桓些个迟几天再回,以免撞个正着,又发生冲突,此番亦不例外。

阿兰山的三乘论法在即,皇后娘娘与镇东将军均到了越浦,雷门鹤身为越浦五大商帮的代表之一,岂可稍离?按瞬字部的情报,这几日雷门鹤均在城中活动,忙得不可开交,也避开与雷奋开直面相会的尴尬场面。

越浦城距离风火连环坞,舟行都还有一段,不可能知道这厢的情形。妖刀于总坛肆虐之际,雷老四必在左近。雷奋开冷冷睨他一眼,哼笑道:“老巢起火啦,你还在这儿瞎摸?四太保不回去瞧瞧,坐镇指挥一番?”

雷门鹤笑眯了眼,客客气气团手揖道:“你雷老大都不成,我能济事么?烧了便烧啦,老屋年久失修,最怕火燎,还好我老早便存了一笔银钱,要抚恤伤亡,也好有个照应。烧成了一片白地也好,不管是起新屋或脱手变现,都是上算的生意。”

“你……”

明知是激将,连说辞都与他料想的相差无几,真正入耳时雷奋开仍面色丕变,咬牙振臂踏前一步,腾腾怒火彷佛令林叶为之一摇,气势惊人;忽地抚胸微颤,一句喝骂生生碎在齿缝间,嘴角溢出一抹殷红。

(他……毕竟是受了重创。

舟里的叶振远远见得,萎靡的精神稍稍振作,彷佛燃起一线生机。

雷门鹤只是静静瞧着,依旧笑容可掬,面上瞧不出心思。

“雷老大,咱们年岁都不小啦,动气伤身哪。”

“……你不问问,是谁把总坛闹得天翻地覆?”

雷奋开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森冷的目光直瞅着眼前斗了十数年的老对手。奇妙的是:直到此刻为止,他完全没想过雷门鹤与七玄勾结、驱使妖刀毁灭总舵的可能性。雷老四和他是内斗,或许还有和总瓢把子的恩仇纠结,但谁要想毁灭赤炼堂,雷门鹤决计放他不过。就跟自己一样。

雷老四瘦削黝黑,即使裹进了锦衣华服,满手的翡翠扳指,也难掩那股子江湖匪气。没了赤炼堂,没了纵横天下水道的风火旗,雷门鹤不过是只黄鼠狼,便穿衣裳也不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