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妖刀记(1-26卷) > 第391章

第391章



韩雪色绷着脸,肩膀垂落,片刻才没好气道:服了,你运气好。我一见那人出手,便觉不对,赶紧服药运功;待药力发作时,想找支趁手的暗器也没门,只来得及拔阿妍的凤钗。就差这么一点,你现下已是无头鬼!

聂雨色耸了耸肩,一脸的不在乎。

奇鲮丹虽能短暂增强内力,却无益于挪钗的眼力手法,那是宫主之物,普天之下谁也拾夺不去。此外,服丹时机的判断也至关重要,缩头畏死固然容易浪费,托大轻敌亦不可取。比起掷钗救得属下,宫主今日最大的收获,当在判断二字。

韩雪色哼了一声,容色稍霁,只是心有未甘,咕哝道:每日仅能一服、每服绝不能超过三枚的奇鲮丹,就这样被你糟蹋了,你以为是吃花生咸豆?若教大师兄知晓,包管你吃不完兜着走!

聂雨色俯首道:还请宫主为属下隐瞒。老实说,我是真怕了他。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齐声大笑,笑得眼角迸泪,前仰后俯。有这么怕?

怕到发抖啊!

心结化开,两人再无芥蒂,片刻韩雪色抹去眼泪,喘了口气,转头道:是了,那耿姓少年的来历,你怎么看?

聂雨色沉吟半晌。

他若是奇宫内的派系培养,只幽明略、飞雨峰两家有此实力。但影魔冰无叶有心计而无武功,匣剑天魔独无年有此能耐,却不像他的作风……属下有个极大胆的推想,那少年或与我风云峡有关。他的内力简直强得不像话,我与风篁豁命一击,他竟能震开,那一霎之力须在我二人合击之上;便打娘胎练起,也绝不短于三五十年之功,如何能够?此即是最好的证明。

韩雪色微微一怔,恍然大悟。你是说老头子……但老四密信当中,并未提及此人。

聂雨色摇头。那耿照说了,他与老四是生死至交,老四一向妇人之仁,信中没提,正代表有戏。我在此地稍作布置,将追兵引至他处,我们进越浦与老四会合,我能教他乖乖吐实。

韩雪色却有些踌踏起来。倘若耿照真是夺舍大法所遗……

那便再对他施展一次。是我风云峡的,永归风云峡所有。

聂雨色淡道:况且,取回师父之所遗,宫主便毋须倚赖奇鲮丹了。此乃当务之急。

第九九折世无所制,圣佛遗愓

耿照三人离开茶铺,风篁一反嬉笑怒骂,沉默地肩囊跨刀,一路无语。三人来到僻巷,耿照率先停步,回头拱手:未及表明身分,乃小弟的不是,望风兄勿怪。

取出慕容手书一封,交与风篁。

云都赤侯府虽曰侯府,拓跋十翼却无朝廷职衔,闲云野鹤,自在逍遥,纵有将军府的金字腰牌在身,未必能号令其弟子。慕容柔特地写了封信函,着四人配合耿照,视同将军亲谕。

风篁细细读完,确认官防无误,双手奉还。老弟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要不一股脑儿说将出来?奇宫武学、惊人内力,外带将军特使……就算你说你是皇后娘娘,怕我都不能不信。

两人相顾莞尔,猜疑俱都云消雾散,尽在不言中。

耿照正色道:将军说了,那物事须尽快取回,时间不多。关于李兄下落,不知风兄可有眉目?

风篁默然片刻,叹道:人说慕容柔丝毫能察,有鬼神莫测之机,坦白说我是不服气的,看来今日不能不服啦。我等回报将军之后,本以为能多争取几天的光景,不料这缓兵计半点儿屁用也没有,也就多给了一天,当眞是什么也瞒他不过。

风兄的意思是……

我师兄非是莫名失踪,而是躲了起来。这点将军应该看出来了。

风篁见他未露讶色,心中刺痛,肃然道:此说或难取信于人,但我师兄李蔓狂嵚崎磊落,是极有风骨的读书人。他的外号可不是体弱多病的意思,『病刀』也者,乃病恶之刀,是去恶如疾,圣人其犹病诸!莫说宝血,便再珍奇百倍千倍的物事,也决计不会私自卷逃。

耿照道:我观将军之意,对李兄并无疑猜,恐其遭遇不测,才派我前来接应。诚如风兄言,将军丝毫能察,有鬼神莫测之机,小弟是亲眼见得。将军既委请刀侯府寻宝,足见信任,这是不用说的。

风篁本不拘小节,豪迈一笑。那我直说了。我等接到李师兄口信,说『物生变故,恐有大害,不敢携与大人。莫寻』。我师兄处事谨愼,他若这样说,那捞什子鸡毛鸭血肯定有问题。

按慕容之言,天佛血乃一枚水晶矿石,能有什么危害?就算上头喂有厉害的毒物,多的是隔绝毒染的法子,当先呈与将军后再作良图,何至携物躲藏,蒙受不白之冤?

况且,还有另一处极不自然。

敢问风兄,

耿照沉吟道:这口信是何人所传?将军说李兄思虑缜密,如此重要的讯息,手信应较口传稳当。那十六字口信中,以『大人』替代将军二字,传信显非贵府之人,否则毋须如此隐晦。

风篁笑道:我终于知道慕容柔为何挑你啦。老弟心细如发,绝不好欺。

双手抱胸,蹙眉道:这点我也觉得奇怪。传信之人是附近一名樵户,目不识丁,据他所说,是我师兄一字一字将口信说给他听,待背得分毫无错,才给了五两银子,让他在约定之处等我。

当日风篁来到绿柳村附近,未见师兄,树林里钻出一名樵子模样的中年人,神神秘秘说完口信,掉头便走。风篁岂肯轻放?翦了他的臂膀留下,发现樵子身无武功,只是寻常百姓。

大……大爷!这……这位英雄好汉!

樵子涕泗纵横,只差没跪下磕头:求求您放了我罢。小人再不走,这条命就没啦!

风篁心想:又没扭断胳膊,这也未免哭得太惨。堂堂男儿,忒也脓包!

逼问之下,樵子才抽抽噎噎道:交代小人前来的那位活神仙说了,小人印堂发黑,命犯血光,七日内切莫与人接触,才能躲过一劫。小人在来此之前,叫家里人都先暂避亲友处,打算回家闭门,待灾劫过了再行团聚。


……我师兄行走江湖,常以卜算的模样示人。

风篁道:我只道是师兄信口开的玩笑,当下放那人离开,在绿柳村外等了三日,始终不见师兄前来,才将此事回报刀侯府。

耿照只觉迷雾重重,摇头道,,令师兄不会无端编造谎话骗人,他教樵子疏散家人独居七日,必有蹊跷,看来一切线索,还须着落于那人身上。

三人赶往樵子居处,方走近山坳,便听得呜呜泣声,茅草屋前遍撒纸楮,屋前挂着尺许白麻,竟是发丧。问明孤寡,才知死的正是那名樵子,尸体尙未入殓,暂搁于屋中一角,以草席遮覆。

风篁揭开一瞧,见他肌肤僵紫、发出臭味,怕已死了几日,头发脱落大半,露出青白的头皮,紧闭的嘴唇干瘪缩皱,撬开一瞧,缺了几枚牙齿,牙龈虽然肿胀,却是自然脱落,不是被人动手殿打所致。

耿照身带官方文书,那寡妇以为是衙门之人,伏地悲泣,,官老爷啊,请给俺作主,孩子他爹没病没痛的,怎突然就死了?定是给人害的呀!

风篁从尸体衣中搜出银两及一小瓶药丸,见耿照以眼神相询,低道:当日我见他面呈疸黄、口气焦苦,发现此人有胆胀的毛病,遂以这瓶『排石丸』相赠。

耿照明白他是扭了樵子臂膀,加上师兄编造谎言,对樵子感到歉疚,以此补报,拔开瓶塞示之风篁。风兄检查一下,看有无问题。

风篁嗅了嗅气味,闻到熟悉的郁金、金钱草气味,又倾入掌中检视,摇头:没问题,也没有服用过的迹象。排石丸对水煎汤,不得径服,我曾详细交代。

耿照一指尸首脱发落齿的模样。风兄,刀剑拳掌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我能想到的只有用毒。

茅屋之中窗牖放落,闷湿而不通风,纵使丧家已打扫清洁,空气里仍飘散着呕吐、腹泻等秽物所遗的淡淡臭气。中毒之人常有上吐下泻的症状,益发落实了毒杀一说。

风篁拨开死者的眼皮,又用银针刺了喉咙、胸腹、指尖等几处,面色阴沉。

耿照虽不懂医理,见针尖银灿灿的无有发黑,显然喉中胃里均未染毒,不觉陷入长考。风篁细细检査尸体一遍,确定周身并无外伤,沉吟半晌,低声道:该是毒杀无疑。只是这种毒物奇跪刁钻,银针验之不出,非常理能测度。须从越浦衙门调来高明仵工,方能解开这个谜。

说着拉耿照起身,对丧家大声道:诸位请到屋外去!你们家大爷是中毒而死,尙不知有无残毒,未免沾染,屋里啥东西都别碰,赶紧出去!

这几句挟内力送出,发聋振聩,众人心神激荡,忙相扶而出。风篁紧闭窗门,唤人取来石灰,绕着茅草屋子撒了一圈,又道:这位是镇东将军麾下,直属七品典卫耿大人!有他给你们家大爷主持公道,你们尽可放心。

耿照冷不防教他给卖了,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朗声道:为查明眞相,也怕余毒未清,此地谁也不许接近,待越浦衙门派来仵工査验完毕,再将遗体火化,让你等领回。

找来村中里正,吩咐封锁事宜,又取出银子安置遗孀。众人心服,连呼青天。

那寡妇不住称谢,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一枚荔枝大小、药壳油亮的火红丸药,抽噎道:孩子他爹那日返家,宝贝似的捧着这红丸,说是活神仙给的丹药,须待身畔无人、斋戒沐浴后,才得服用,吃了以后去厄解难,否极泰来。他……他若是叫人给毒死的,定与那活神仙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