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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一声金铁交鸣,适君喻手里的青钢剑应声断去,半截剑刃急旋如飞,笔直地冲上青天!

赢了!!

女郎被刀剑交击的反聩之力震得玉臂酥麻,几乎握不住兵刃,然而刀上并未传来削裂衣布、甚至划过血肉骨头的黏滞手感。

“该不会……又教他避了开去!”

还来不及感受挫折,靴底陡地一震,铺地青砖“喀喇喇”地接连掀起,恍若地龙翻身,将她掀了个天旋地转!段瑕英一撑地面倒飞出去,直到两丈开外才落地,赫见原本立足之处被犁出一道七八尺长的碎石痕迹,青砖分崩离析,难以卒睹。

弥天尘雾之间,适君喻双掌一合,吐气收功,又回复成那个金冠束发、玉扇摇风的翩翩佳公子,纵使肩袖上刀痕错落,丝毫未损其从容,依钙是风流潇洒。这一切看来再自然不过,只有地面那道长逾七尺的残碎轨迹,提醒众人适才发生了什么事。

紫度神掌!

这套掌法乃是“八荒刀铭”岳宸风的得意武技之一,岳宸风的威名谡动东海,却罕有人亲眼见过他运使神掌,遑论克敌。“紫度神掌”的赫赫大名,可以说成于适君喻之手。

这位出身央土名门的青年高手,在建立风雷别业之前,曾于北方与人比武,只用一掌,便将一株双手合围的千年金丝楠拦腰齐断;岳宸喊虽然藏私,未将雷绝心法悉数传授,然神掌内力天生带有焦旱之气,断口焦乌如焚,似遭雷殛,众人尽皆叹服,这才得了“奔雷紫电”的浑号。

他在双刀加身的瞬间,终于拿出压箱底的本领,以一式神掌震溃悍猛绝伦的陨日刀势,将段瑕英震飞出去,余劲不绝,更刨开寸许厚的大片青石砖地近八尺;若非不欲伤人,这一下便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段瑕英拄刀而起,鮝听“嘶”的一声轻响,头上的插羽金薄纱笼冠裂成两半,连冠内裹额的网巾亦随之分裂,髻簪断碎,摇散一头及背青丝,榇与鬓汗贴面的狼狈模样,分外凄艳。

然而神掌之威犹未释尽,女郎胸口微凉,衣襟斜敞,居然裂开三寸有余,露出了衣里的缠胸布。雪白的长条棉布松松搭着两座硕峰,玉一般的肌色却比布巾更白,乳间夹出一道深壑,似比衣裂还长。

段瑕英俏脸胀红,贝齿生生咬住惊呼,持刀的左手忙拈襟掩起,咬得线条细致的腮帮子一霎绷紧,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不远处的男子。

适君喻非是有意唐突,他久炙神掌,劲力拿捏巧极,浑没料到掌风轻锐如斯,竟弄破了她的衣裳,露出羞耻之处;战场上不好致歉示软,赶紧半转身子别过脸,不敢多瞧。

独孤天威看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见她小露酥胸便即掩住,意犹未尽,连忙游说蒲宝:“喂,我看也别让她打啦,横竖打不蠃,打坏了太可惜,你上哪儿找来这么个尤物?开个数罢,本侯绝不还价。你看怎样?”

蒲宝得意洋洋,拈须道:“我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可多了,不能轻易与人。况且这丫头大有来历,本将军囤积居奇,正要赚他娘一笔,侯爷纵使富可敌国,只怕买将不起。”眼看独孤天威还要缠夹,索性对台下叫道:“丫头!妳还能不能打?你那双奶子虽大大露脸,让本将军颜面有光,在昭信侯面前风光了一把,可擂台争羸不争输,打得羸便继续,打不嬴赶紧说一声,本将军也好做赖帐的准备。”独孤天威听得哭笑不得:“赖帐要甚准备?你这样讲会让人以为里头大有学问啊!”

段瑕英俏脸煞白,几乎将樱唇咬出血来。

她六岁飘零江湖,一个小小女娃历尽艰杂,才由平望徒步走到南陵,多识人心江湖之险,本较同侪精细早熟。蒲宝不惜重金为她延请名师,钻研上乘刀艺,更购得肉芝雪莲、茯苓首乌等灵丹妙药,以弥补她习武过晚根基不足的缺陷,但段瑕英心知自己并无可恃之物,足以胜过眼前这名男人——或说那威力无涛的紫度神掌。

“妳的刀法,在江湖上拼得过儿三流的角色,然而遇上了眞正的高手,却能在一招间落败。”十三名师傅当中,她最喜欢的醉师傅如是说。醉师傅肯定有个响叮当的名号,只是没告诉她。她一厢情愿地想,暗里对不曾用淫猥目光瞧过她的男子抱持好感。

“妳最需要的师傅,叫做岁月。只要遇过的敌人够多、拿刀的时间够久,总有一天妳会明白什么是一流髙手的境界,到得那时,也才知道自己这辈子有没有机会攀越境界之限,成为眞正的高手。”

连醉师傅的双刀术都无法取胜,段瑕英明白适君喻不是自己能击败的对手。至少现在还不能够。

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认输,才不致大损将军的颜面,背后一人叫道:“她是什么东西,也配代表南陵?我来会会你的紫度神掌!”喉音清脆动听,正是孤竹国的伏象公主。

此番北来,段瑕英被安置在公主身边,明里是代表鎭南将军府,协助公主的筲跸安全,然而伏象公主精于骑射,在南陵诸国间素有勇名,麾下金甲卫队又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何须将军府多事?蒲宝眞止的意图,是让她跟公主混个脸熟。

“能培养出感情更好。”肥胖的鎭南将军在密室中交付任务,带着一贯的猥亵笑容。“打架不怕帮手多。敌人的敌人,就是咱们的朋友。要对付绎阳,头一个须得拉拢孤竹国,可惜妳不是什么俊俏小子,要不趁夜摸黑,干了那红发小骚货,倒也省事得紧。反正女人都这样,妳说是不是?”

可惜这点盘算实在不能说是成功。

段瑕英发现同为女子的伏象公主,比她遇过的任何男子都难应付。公主粗鲁、蛮横、暴躁易怒,难以讨好,更重要的是:过去她所深恶的、总惹来男子觊觎的美貌与诱人胴体,在伏象公主的面前毫无意义,似连带来一丝好感亦不能够,徒然令公主更敌视自己罢了。

熟悉的急躁脚步声自背后快速接近。未得将军授意,段瑕英正犹豫:是不是要躬身让开,左肩胛“砰!”被人用力一撞,带着阑麝甜香的火红浓发已自身畔行过,骄傲眩目的伏象公主就像撞开一扇门似的,看都没多看她一眼,笔直走到适君喻身前,大声道:“你是什么东西,能代表鎭东将军?识相的就浪出场去,换个够格的来。要不,本公主撵你出去也行!”说着抬眸四眺,实在不像是与眼前的适君喻说话,姣好的唇际抿着一抹轻蔑衅笑,交拗着十指指节,发出令人牙酸股栗的“格格”声响。

媚儿的如意算盘,自是利用擂台“打”出小和尙来,就算慕容柔不派耿照,她将场子闹了个天翻地覆,总能逼得他露面善后。好不容易挤到看台边的风篁差点没晕过去,带着无限同情的目光望向凤台,心中暗祷:“耿兄弟,惹到这么个女煞星,恕老哥哥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罢!”高大修长的伏象公主往身前一站,遮去了披发裂衣、狼狈凄艳的男装丽人,适君喻终于能转过正眼,冷冷抱拳:“比斗尙未结束,下一场公主若有兴致,君喻自当奉陪。”

媚儿冷笑道:“她打你不过,你自然这么说。怕蠃不了我,死赖着不放么?”

适君喻不为所动,淡然道:“武者较技首重武德,休说我与段姑娘胜负未分,便是定了输蠃,段姑娘的刀法亦教人十分敬重,在下不敢失却礼数。公主中途干预,未免太不尊重段姑娘。”

媚儿回头睨她一眼,鼻端哼笑:“他也是妳的老相好么?还是过得几招,这便又好上了?”段瑕英握紧衣襟,垂颈默然,没敢还口,身子不住轻轻发颤,似是尽力咬牙忍受。

适君喻冷眼旁观,暗忖道:“看来南陵阵营形势复杂,孤竹国与镇南将军府也不是全无芥蒂紧密合作。促成擂台一事,这伏象公主看似蒲寳安排的暗椿无误,孰料却跑来拆鎭南将军的台。”

五层望台顶端,蒲宝似对半路杀出个伏象公主不以为意,饶富兴致地俯视场中,彷佛看的是别人家的争斗。独孤天威快看不下去了,皱眉道:“斗鸡斗狗,也不能一次放两头不是?蒲胖子,你再不拿个准信儿,谁能赌得下手?”

蒲宝还未开口,又有人自台顶一跃而下,落地时屈膝如蛙,怦股几乎触地,旋如箭矢般向前射出,抢在适荇喻之前,细如猿猴的右臂缠满药布白巾,腕问渗赭,却提了柄明晃晃的大刀,竟是五绝庄“小五绝”之一的漆雕利仁。

“漆雕!”看台上李远之拦之不及,急得探出雕栏:“莫要添乱,快快回来!”漆雕利仁回头呲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浮凸的乌青眼泡宛若涂彩,略显失焦的恍惚目光既阴森又可笑,令人不寒而栗。“谁教你动作慢,让我抢了先。二打二才公平,你若也想下来玩,让他们再派一个?”冷不防一转身,霜亮的“血滚珠”砍向媚儿!

媚儿早有提防,却没想到这人谈笑与杀人之间毫无征兆,说来就来,那刀尙未及身,寒气已入肉刮骨,显是一柄罕见的利器,心头一紧:“大意!竟未带得降魔青钢剑!”正欲空手接敌,一抹刀光自身旁掠出,段瑕英及时接下了“血滚珠”;铿响过后,雁铺柳叶刀的刀刃被劈开一道锐利卷口,宛若裁纸。

女郎抡舞双刀,左右接应,以分散交击时的压力,避免被“血滚珠”斫断刀头。这个判断十分精准,雁翎双刀虽被砍出十几处缺口,原本滑润如水的刀弧参差错落,宛若锯牙,却挡住了势若疯虎的漆雕,众人至此刻方知:这名年轻貌美的女典卫不仅攻势进取,曾断“奔雷紫电”适君喻手中之剑,防守亦是滴水不漏,居兵刃之劣势兀自不失,犹能乘隙反击,场边不住爆出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