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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一步也不许——

忽然没了声音。

斗篷怪客踩着他仰倒的胸膛一蹬,半空中双手交叉,蓦地向外一振,左近的副指挥使、军使,甚至几名亲兵身子弹开,胸口突然喷出血箭,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爪耙过。数千名杀红眼的流民冲破了骁捷营的最后一道防线,朝半山腰的莲觉寺嘶吼狂奔而去……

从论法大会伊始,横疏影便一直待在凤台第三层,须臾未离。召见云云,不过是种障眼法,她自进得栖凤馆还未见过娘娘,倒是接待的内侍十分客气,兴许是上头有交代,横疏影吃好喝好,住房是亲王内眷的等级,连观礼都被分到凤台第三层,楼里空荡荡的,只有她和那顶金碧辉煌、夺人注目的精巧纱帐。

这是……

帐子抬入凤台时,负责迎宾的孙老太监不由一怔,差点忘了端起架子。

回公公的话,

横疏影低垂着如画眉眼,袅袅娜娜一敛衽,乖巧得令人心揪。

这是我家城主不惜万金、特聘巧匠打造的凤仪帐,献给娘娘避暑之用,孙公公明察。

这太监孙某是司设监出身,过去在宫里管卤簿、华盖的,多识车辇仪仗,从没见过如此精巧华美之物。他这几日收了流影城不少好处,素闻昭信侯吃用豪奢,冠绝天下,如此费心造作、进献给娘娘的贡品礼物,必是非同小可;只是今日大典,实不欲节外生枝,收下不合内规,不收又恐得罪昭信侯,不免踌躇。

正自為难,忽然留意到避暑二字,疏眉一挑;横疏影察言观色,捕捉到这一瞬的微妙变化,低声道:东海风土殊异,气候不比央土。午时一过,燠热难当,此帐内藏极其珍贵的冰心石,卧于帐中,连风吹进来都是凉的,最是享受不过。

孙太监在宫里打滚多年,与他差不多时间入宫的惠安禛、杨玉除等,眼下都混成内侍省的头儿了,只他孙某人不上不下的。蓦听横疏影一说,触动心机:谁都不知这东海见鬼的天,我在凤台内找个地方安置了这顶帐,娘娘午后一欢喜,说不定……嘿嘿!

遂让金帐入了凤台,唯恐旁人分沾功劳,刻意疏散第三层的内侍宫女,将贵客都安排到别处去。所幸昭信侯的宠妾不介意一人孤伶伶地待在空旷的楼层里。

横疏影看着耿照出现,看他与李寒阳浴血奋战……手里的帕子都浸透了又给绞出香汗来,她多想和符赤锦、孤竹国的伏象公主一样奔入场中,看看心爱的男儿伤势如何,甚至连裹足于梯台之间的染红霞都比她更接近,只有她一个人待在凤台里动也不动。

我们是守护他的最后一道关卡。纱帐里的女子彷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带笑的声音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十分受用。觉得难受的话,妳就这样想好了。万不幸有事,妳能?他做的比谁都多,甚至多过我。

……嗯横疏影没有回头,只微微颔首,捏紧了裹在帕子里的陶笛。

即使是看尽了人间沧桑的蚕娘,也想不到能支配妖刀刀尸,使风火连环坞、啸扬堡血流漂杵的号刀令竟是这般模样。

古木鸢交给空林夜鬼的号刀令约莫掌心大小,浑似一只浑圆称手的枇杷果,饱满的腹侧置有四枚活键,恰是单掌合拢时四指所扣。四键一齐按下,枇杷顶端的接茎部位即打开一处吹口,而圆腹底部则弹出一枚两寸来长的锥状钢针,原本像枇杷的号刀令摇身一变,恍若蜂腹针螫,透着一丝诡异之气。

除了号刀令之外,古木鸢还交给她一块陈旧的羊皮拓片,阴刻的图样像字又不是字,横疏影约略瞧得几眼,便知何以古木鸢会说怕少有人能用得比妳更好。

虽然不尽相同,但横疏影确信那是某种用来记录曲调与指法的暗码,类似弹琴用的减字谱或戏曲的工尺谱。

这……我看不懂。

从老人手里接下暗谱的同时,横疏影忍不住喃喃道。

世上没人看得懂。

老人冷冷说道,声音里听不出表情。但如果谁有机会弄懂它的话,我想也只有妳了。尽快破译这卷图纸,我耐心有限。

她原本希望神通广大的蚕娘可以告诉她此物的来龙去脉,更重要是它会对耿照造成什么影响,可惜连蚕娘也没见过号刀令。妖刀与魔宗七玄本该有着极深的渊源,但七玄传落的典籍罕有提及妖刀者,彷佛世上不存在这种东西似的。

古木鸢将号刀令交给横疏影,显是要她在耿照身上进行试验,但横疏影不可能这样做。刀尸的成因不明,无法得知号刀令对刀尸有什么影响,横疏影只好听从蚕娘的建议,藉皇后留她在栖凤馆一事暂时避开耿照,两人一同钻研那卷拓印了神秘符号的羊皮图纸。

蚕娘博览百家、胸罗万有,然而说到音律造诣,横疏影怕不只是前辈而已,绝大部分的工作都落在她头上,蚕娘要不挨着她磨磨蹭蹭、上下其手,就是说着哎呀,我研究下这个印泥的成色痕迹之类堂而皇之的借口,继续老着脸皮对她腴沃软嫩的傲人乳瓜上下其手,闹了个不亦乐乎。

横疏影一点也不敢小瞧了她。这个看不出年纪、宛若瓷人偶般细致美丽的神秘女子有着惊人的智性,她唯一认?起来的一次——从头到尾也只有那一次——就替她解决了破译号刀法的第一个难题。

陶笛吹奏出来的声音无法被听见。

横疏影精通各种乐器,笛、箫、笙等信手而来,无不曼妙动听,不唯天分过人,更因她在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各项都下了极大的心神工夫,非常人能够想象。当她发觉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使号刀令发出声音时,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之不轻。

如非蚕娘想出了办法,恐怕到这时她仍是一筹莫展。

她目不交睫地盯着场中的耿照,一面留心身后金帐,随时等待指示。但蚕娘似是深深了解她的焦虑和忧心,始终保持安静,唯一一次发出咦的低呼,却是在耿照刚下场与李寒阳交手之时。

有动静了?

横疏影难掩焦急,绷紧的语声里透着一丝紧张。

啊,不是不是,是我不好。

神秘的银发女子掩口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听见了好东西。原来是传音入密啊,有趣。教傻小子内功的聪明女人就是她么?

横疏影但觉清风拂面,藕纱扬起飘落之间,帐中已然无人。

前辈……

她强抑不安,生生把轻唤咽下喉底,转头忽见蚕娘挨着自己端坐,一如平日捧茶轻啜,手里却无茶盅。

我想了想,还别走太远得好。

如仙灵般身形奇小的银发宫装美人轻咳两声。横疏影明白这是她表示歉意的方式。那丫头精得很,我声息一动,她便立时敛机凝气,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是头狠辣的小狐狸。还是妳乖,蚕娘欢喜。

多……多谢前辈。

横疏影紧绷的心情一驰,忍不住面露微笑。

邵咸尊老谋深算,不会让自己在众人面前狼狈不堪,见血犹不在他所能容忍的范畴内,况乎杀伤耿照这样的后生晚辈。看到他请缨下场,横疏影暗自松了口气,总算略微安心,直到耿照突然发了疯似的猛砍邵咸尊。

前辈!

她猛然回头,见藕纱飘起,蚕娘手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物事。那东西拚命前挣,小巧的尖吻不住开阖,鼻头歙动,四条短腿儿疯狂扑抓,竟是一头通体雪白、张嘴狂吠却发不出声音的狐狸狗。

小狐狸犬似是天生瘖哑,成年男子抓在掌中,不过一只香瓜大小。但蚕娘体型太过纤小,双手将牠搂在胸前,如小女孩抱着大狗,踮着脚尖身子微向后仰,彷佛一不小心便要连人带狗一起摔倒。

是毛律起调!

蚕娘却无半分嘻笑之意,面色凝重,小手凛凛一舞,低喝道:以皇律应之!

橫疏影相信?的判豪,喀的一声按下键掣,号刀令吹口开?笛腹弹出寒光照人的尖锥,浑圆的枇把顿时化?狞恶诡异的蜂螫。

她张开湿润的樱唇,含着小巧的吹口徐徐送气,丁香颗似的舌尖弹点着,四指轮按,如奏蛇笛;?细臀圆的丰润背影随着想象中的音律轻扭,腰肢柔若无骨偏又蓄满劲道,与音韵完美结合的律动亦如蛇般,带着危险诱人的魅惑,可以想象被这样一团湿濡紧凑的烘热娇软箍束着来回绞扭时,将是何等的致人于死。

金乌帐中置着一只小巧的掐金篓,横疏影一奏号刀令,篓顶突然一跳,整个笼篓剧烈颤动起来;密密的编篓隙间,有条白影不住翻腾绞扭,竟是一尾比女子的小指还要纤细的白蛇。

人的耳朵听不见号刀令的声响,但动物可以。

当蚕娘一提出这个构想,两人立即着手实验。号称活了百年的神秘高人,出乎意料地豢养了许多宠物,而且清一色都是白子。横疏影身在贵胄之家,惯见珍禽异兽,孤天威就有专门的兽苑,知道罕见的雪禽白兽自古被视?祥瑞之兆,但生命力特别脆弱,极易夭死;宵明岛上养了这么多祥物,还能带着旅行不怕折腾,桑木阴对维生一道必有过人处。

羊皮图纸上的?字谱不同于寻常的五音六律,无法以宫、商、角、征、羽对应,蚕娘便提议以动物命名,狐狸狗有反应的便是毛律,白龟?介律,能惊起白乌鸦等飞禽的则是羽律。桑木阴毕竟是七玄之一,蚕娘坚持?

这个字不能与它调并列,故称皇律。

由于时间紧迫,试验的结果?不能自由运用号刀令,只知皇、毛二律似能相互抵销,介、羽二律也有类似的情况,故横疏影由蚕娘保护,携号刀令等在此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