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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师父,多吃点。吃蛋补身子。”

“好。我骗他们说,打伤我的人是魔宗七玄的高手,从手法看来,极可能是血甲传人再度现世,欲向本门报你师叔祖的大仇。”

前代祭血魔君‘飞甲明光”锻阳子,潜伏丁甲山歉仙观近二十年,隐然有引领正道群伦之姿,暗地里却建造了号称‘于愿可达,书羽风天”的武林秘境风天传羽宫,以及送出销魂艳姬阴神玉女、以绝色与权势引诱黑道加盟的逍遥合欢殿,借双城对立的假像,甫以锻阳子的身份推披助斓,以常人绝难想像的三面两手策略,将整个东海武林推向一场同归於尽的毁灭战争。

若非青锋照掌门‘夜雨松阶”展风箭揭穿阴谋,破了双城机关,并打败幕后操弄的锻阳子,东海黑白两道的菁英几乎绝於双城之战。此事传颂江湖逾一甲子,耆老皆知,青锋照更由此确立了正道首善的地位。

师叔祖的事蹟,俞雅艳等从小听到大,以此为钓饵,也难怪他们确信不移。

“师父英明。”

邵鹹尊随手一拱,没好气道:‘忒高明的谎话,搞不好连我也要上当,佩服佩服。”

“是么?没想到有这么高明,还好我先让你出了去。”

植雅章浑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之意,长歎一声,摇头低道:‘我其实不知道是谁打伤了我,也不想猜。

无凭无据的事儿,跟血口口贡人有甚两样?叫你出去,是因为我心中发誓,此生决计不对你说一句假话。”

邵鹹尊停住筷子,那种藏住胸口似的莫名不适重又涌上。

植雅章从屉柜的夹层里取出一只木匣。邵鹹尊从不知书斋里有这么个机关,明明已摸得精透,植雅章却仿佛不怕他看,掀掣取物的每个环节都做得很漫很仔细,生怕他没瞧清楚。

匣里贮着的,除了那块儒宗‘禦”字铁令,还有一套鱼皮密扣的玄色夜行衣。

植雅章信手取出一条覆面黑巾,喟然而歎“当年先掌门授我这块权杖时,我十分迷惘。我们读了大半辈子圣贤书,学的不就是‘君子厦独,、‘不欺暗室,么?堂堂儒宗六艺,不但覆面便行,更搜集线报,窥探各门各派阴私,密会时所及,俱是不可告人之事。这与锻阳子之俑设双城诡谋,有什么两样?”

“先掌门长歎一声,回答我说:”

心正行端‘此锻阳子之不能也。况且儒门六艺中若无我等,不定又生一锻阳子矣。’我才知当年先掌门能解破阴谋,亦得益於六艺甚多。然而蒙面久了,心中难免滋生黑暗,我想到一个办法,用以维系呀青明。“虽是傻话,邵鹹尊也不免好奇起来。“师父想到了什么办法?”

“找一个人,一辈子只对他说实话。如此你便能从他的眼中,窥见白己是否变得骸汗黑暗。”

植雅章笑道:‘我头一次参加六艺密会,回程路上,便在花石津邵鹹尊忍住还口的冲动,植雅章没察觉他心中披涌,白顾白地说:‘你的聪明才智胜我百倍,一定豁想到百好的方法,来面对儒门的隐秘身份。白始至终,这块铁牌我没想过给别人。”

“我以为是没大师兄可做的人,才补得一块铁牌。”

邵鹹尊冷笑,终於泄露一丝不忿。

植雅章摇摇头,正色道:‘那场比试是你输了。你的不动心掌练岔了路,若非*亨未受过师长点拨,修为不及,你的打法讨不了好。”

邵鹹尊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亨”是屈仔的新名字。

植雅章以为他的错愕是终能心平气和面对失败的意思,宽慰一笑,宠溺地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道:‘我曾咸司先掌门,青锋照与儒门铁令哪个重要,他回答:‘儒门为先。’当时我听傻了,怎能是暗行之事,先于宗门的传承?好半天才追间:‘何以区分?’先掌门回答:‘为祸剧烈。’这块铁令能帝来的灾害,远比青锋照大得多了。咸亨的武学天分在你我之上,大成之日,可保本门香火不绝;他於此际突然出现,料想亦是天意。然而,唯有你的聪明才智,方能继承这块权杖,为它找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你若觉得大沉重大黑暗,害怕坠入深渊、蒙蔽心念时,也学我找个人,一辈子只对他说实话,绝无隐目南。如此便能从他眼中,时时看见白己的模样,不致变得狰狞可怖,失去了人形。”

书呆子师父的话果然傻,邵鹹尊却相信了他。堆满案头的书卷,全是植雅章为他整不鲜善写的机要,包合历代‘禦”字令王传下的心血结晶、不为人知的武林机密,以及儒宗隐於黑暗的活动轨迹,师父的生命正不停流逝,然而耗费的一分一毫都是为他。邵鹹尊的激动没有汹涌大久,他很快意识到植雅章交付的,是何等惊人之物’师叔祖展风詹‘为祸剧烈”的考语一针见血,这些东西能教多少人身败名裂,多少门派分崩高析,简直简直就是一把通往无上权力的宝钥’除了丑闻秘辛,资料里还有大量的图纸。

“这是什么?”

他从密匣中翻出一大卷。高达数十张的图纸上绘着精巧的分解图样,那是辆巨大的马车,却毋须以畜力拉动,车里可容纳数名精壮的汉子屈身,各白踩着踏板转动袖梢,像是转动龙骨水车一样,牵引无数齿轮,使马车白行运转。

“那是锻阳子设计的‘销魂香车,”

植雅章只看了一眼,又理头继续书写。

“当年逍遥合欢殿用它来载运黑道首领,于车中行淫之用,虽是淫具,构造却十分精巧。你师叔祖曾说,如非一意装神弄鬼、无端取乐,当精简车身结构,由一人操纵即可。如此进退犹如一身,灵活不逊于一流高手,佐以刀枪难入的外壳,则又胜於高手。”

展风詹揭破阴谋,除了赢得一身高誉,最大的收榷便是接收锻阳子的机关图纸。

青锋照本长於铸造,展风詹晚年寄情於此,精研器造,果然改良成功,将逍遥合欢殿最着名的淫具‘销魂香车”变成威力强大的机关兵械,并造出风柜大小的模型,与蓝图、手割等一并传给了植雅章。

如今这些都成了邵鹹尊的新玩物。

他整日待在掌门人的书斋里,贪婪地汲取着书卷里的讯自,仿佛不知疲倦。


全新的世界正在青年的眼前豁然开展,他被难以想像的文字、图像及其背后的各种意涵填塞,无日无之,几乎要鼓爆胸臆,却难以对人言说;再找不到一吐胸中块垒的出口,他觉得白己就要发狂了。

从前他认为保守秘密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傻子才管不住白己的嘴巴,现在,他终於明白永远保持沉默是多么可怕的折磨。

邵鹹尊突然想起书呆子师父的言语。

找一个人,一辈子对她说实话。

只有一人值得他这么做。从那天起,他又和秀绵说上了话,两人之间肄万起某种紧密无间的联系,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

而好事似乎开始一桩接着一桩地来。

沉寂数月,儒门六艺终於有所动作。‘数”字令送来一匣贵重的丹药,植雅章服用后大见起色,武功虽难复旧观,至少命是保住了。他带邵鹹尊参加六艺密会,以示铁令交接完毕,‘禦”字令从此易王;仿佛呼应植雅章的让贤退位,六艺虽未追究凶手,但青锋照也不曾再遭受威胁。

邵鹹尊知道了其余五令令王的真实身份,包括执掌‘射”字令的点玉庄之王“笔上千里”卫青营一一他的令王身份,连三位结义兄弟亦不得而知一一邵鹹尊接掌禦字令前后,六艺正调查一桩惊天之密,卫青营便是调杳仟务的核心,虽然进展不多,但这桩机密牵连重大,众令王无不关心。

对於双重身份、覆曲便行,乃至窥探阴私,他适应得比书呆子师父好,十分享受“比别人知道更多”的优越感,还喜欢学着大黔儿蒙面议事的滑稽模样逗秀绵,两人在月下的僻静房顶上并头嘻笑,终至无声,三年的时光转眼即逝,一切都看似美好。

如果屈仔没回来的话。

召俘*尊抬起眼眸。

广场中央,一骑倏忽而止,硕长的身影翻下马较,正是风雷别业的年轻当王适君喻。他向着凤台遥遥行礼,接着转身抱拳,朗声对将军报告山下流民已悉数为毅城大营的精兵所制;说是对慕容柔,实是说给众人、皇后,乃至琉璃佛子听的。

果然语声未毕,现场再度沸腾起来,颂扬将军之声不绝於耳。

召俘*尊不去听那些肉麻兮兮的苍蝇嗡响,吸引他目光的是扶着墙壁,漫漫沿着阴影走上阶梯的那个人。耿照鼻青脸肿的模样,几乎让人以为他是败战的一方,而非接连在李寒阳及青锋照当王手下夺得两胜之人。

两人相隔甚远,第二层上还有许多闲杂人等,一时也说不上话。耿照勉强睁开浮肿的左眼睑,似是捕捉到他的身影,漫漫迈出的步伐突然停住,扶着墙微一额首,待邵鹹尊点头回礼后,才又继续往上走。这短短一雪间的视线交会,竟连J陀着照顾邵鹹尊几欲失笑,面上却未泄露半分,目送耿照的身影消失於梯台,心中忽然一动。

白己在对战中突如其来的狂怒失控、以致满盘皆输,归根究底,在於这少年委实大像一个人。一样横空出世,一样来历不明,一样没受过师门点拨,却佣有近於武功的敏捷巨力;一样愚鲁颟顸,浑身乡巴佬的气息;一样有着气煞人的好运道;一样意志力惊人,怎么打也打不倒他曾以为白己彻底摆脱了梦魔,不料事隔三十年,又在这少年身卜看到屈*亨的影子。若不是白己老了、变得软弱,开始为前尘旧事所扰,就是耿照极有可能与那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