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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一曲既罢,崔纯湛举杯总结发言:“皇恩浩荡,兢承重负。在座诸位,我们定要集中所有力量破解此疑案,不负皇上皇后和夔王的重望,希望大家都能积极献计献策,早日结案,以报天恩!”

本次公款吃喝到此结束。

大理寺的人去结账,送走了崔纯湛和王蕴两位大人,席间只剩下周子秦、黄梓瑕和在收拾琵琶的锦奴。

周子秦看看桌上几盘还没怎么动过的菜,招呼小二过来:“那什么,荷叶有吧?把这个烧鸡,还有烤鱼,这个猪蹄都给我包上。”

锦奴在旁边噗嗤一笑,说:“原来京城传言是真的,周小爷果真不浪费。”

“鸡鸭鱼肉也有自己的尊严嘛,谁会甘心白白变成泔水啊?”周子秦毫不介意,笑道,“你前面那个,对,就是那碟樱桃,你帮我包一下。”

“樱桃也有尊严么?”锦奴看看自己雪白的手指,勉为其难地将樱桃倒到荷叶上,包好递给他,又皱眉说:“哎哟,这该死的樱桃梗真硬,刺得我手痒痒。”

“知道你手嫩,谁知道你连樱桃都嫌刺。谢了啊。”周子秦随口说着,用线把东西粗粗一扎,提着跟他们一起出去了。

黄梓瑕有意落在后面,问还在揉着手的锦奴:“锦奴姑娘,请问什么时候方便,可以上门拜访你?”

“哦,杨公公你也对琵琶有兴趣?”明知道她是宦官,锦奴还是习惯性飞她一个眼风,轻飘飘,软绵绵。

黄梓瑕说道:“只是有些事情要请教。”

“我师父的事?”她问。

黄梓瑕对她那个师父完全不感兴趣,只笑道:“自然是关于……你之前的姐妹,仰慕夔王爷的那些。”

“可以呀,让夔王爷自己来询问嘛,我一定清清楚楚给他指出是哪个姐妹仰慕他。”锦奴给自己手吹了吹气,然后笑道,“好啦,我先走了。”

“锦奴姑娘。”黄梓瑕不得不拦住她,低声问,“那一日在蓬莱殿,你曾经说过一句话,让我十分在意……”

“什么?”锦奴神情无辜又单纯地望了她一眼。

“你说,王妃不应该是……她。”黄梓瑕在她耳边说,声音极低,却一字一顿,十分清楚。

九秋露行霜(二)

“你说,王妃不应该是……她。”黄梓瑕在她耳边说,声音极低,却一字一顿,十分清楚。

锦奴的脸色顿时僵了一下,她瞪大眼看着面前的黄梓瑕,许久,才垂下眼,说:“你可别说出去啊,说出去我就冒犯了。其实,我只是……只是觉得岐乐郡主更有王妃相,所以才随口说说而已。”

黄梓瑕还想再问,锦奴已经急急地绕开她,上了旁边一辆马车,对车夫说:“再不回去就宵禁了,快走快走!”

黄梓瑕无奈地看着她的马车远去,在心里策划着,如何才能制造机会,再接近她盘问一次。

旁边周家的马车正在门口等着,周子秦站在车门口问她:“崇古,你怎么走?”

黄梓瑕随口说:“雇车回夔王府去。”

“我带你,顺路。”他示意她上车。

黄梓瑕好笑的问:“哪儿顺路了?夔王府在北,你家在西。”

“因为我现在不回家啊。”他说着,示意她上车,车夫不等他吩咐,已经娴熟地起步,马车向着北面曲江池而去。

长安城夜色浓重,月出人初静。曲江池的墙外,河道乱石之上,有几个乞丐还在烤着火,或坐或躺,瘦骨嶙峋。

马车停下,周子秦跳下车,将自己手中的那几包食物放在河边的石桌上,并解开了一包烤鸡,然后便回到了车上。

车夫依照吩咐,驱车前往夔王府。

黄梓瑕掀起一线车帘,看着后面。

被香气吸引来的乞丐们围着石桌兴奋大嚼,个个兴奋欢喜。

黄梓瑕的唇角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说:“看不出你除了研究尸体之外,还会做这样的事。”

“哎,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无所谓地摆摆手。

长安城的街坊院墙上,夜间悬挂着一盏盏灯笼,照亮寂静的街道。马车嘚嘚穿过长街,偶尔有一两线灯光透过车帘隐隐照射在车内。周子秦没心没肺的笑容在时隐时现的灯光下,显得温柔而单纯,有一种年少无知的澄净。

黄梓瑕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种淡淡的感伤。她想,自小就遇见太多残忍手段和险恶用心的自己,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一个像周子秦这样的人,说不定她的心,能比现在柔软一些也说不定。

回到夔王府已经近二更。黄梓瑕烧水洗了澡,又洗了衣服晾好,终于安睡已经是三更之后了。

别的宦官都是两三人一间,幸好她得李舒白发话,一人一间,不需要顾虑什么,所以睡得十分安心。谁知天刚蒙蒙亮,忽然有人大力捶门:“杨崇古!快起来!”

黄梓瑕大脑都是空白的,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谁啊?什么事?”

“王爷有令,命你速到大明宫门口候着。”

她抚额哀叹,苦不堪言:“王爷应该正在朝会上吧?”

“今日皇上身体不适,早朝取消了,所以王爷让你过去等着。哎,我说你一个小宦官管王爷在干嘛?你直接跑去不就行了?”

“是是是……”

紧赶慢赶跑到大明宫,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李舒白正在宫门口与一个回纥人说话,两人操着一口谁也听不懂的回纥话,扯得正欢。

黄梓瑕站在旁边,那个回纥人看着她,一边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李舒白居然还笑了笑,然后和他似乎说了告别的话,和那人道别,示意黄梓瑕跟着自己上马车。



黄梓瑕坐在车内,看着他闭目养神,唇角还似有若无的笑意,忍不住问:“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李舒白睁开眼看着她,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黄梓瑕觉得这句话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简直就是“赶紧求我,赶紧追问我”的意思,为了满足老板的心,她只能再问:“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这小宦官不错,一身英气勃勃,还没有失了男人本色。”

“果然我不应该问的……”黄梓瑕无语地转头看外面,“我们去哪儿?”

“不是说本案毫无头绪吗?我帮你挑出了一条线头。”

黄梓瑕眼睛一亮:“鄂王府?”

李舒白微微点头,说:“你一个人估计不方便,我带你去。”

“嗯,听说鄂王爷收留了陈念娘,我想,如今一切的线索,只能先着落在死去的冯忆娘身上的,或许,陈念娘那里,会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她正说到这里,忽然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有侍卫轻叩车壁:“王爷,岐乐郡主拦下车驾,似乎……”

李舒白微微皱眉,掀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看,见岐乐郡主的马车就停在前面,现在她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向着他这边疾步走来。

黄梓瑕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跟着李舒白下了马车。

那位习惯性扬着下巴看人的岐乐郡主,一看见李舒白就泪光盈盈,低声唤他:“见过夔王殿下……”

岐乐郡主是故皇叔益王的女儿,算起来与李舒白也是堂兄妹,所以李舒白向她还礼,说:“郡主何须多礼。”

“王爷,我听说……京城近日关于夔王妃的流言风起,都是出自我身上,希望没有让王爷多增烦恼,不然,我实在难以心安……”岐乐郡主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波光粼粼,一瞬不瞬地望着李舒白,原本丰润的双颊也削瘦了很多,显然在李舒白立妃之后,她一直过得并不舒心。

李舒白只温和地望着她,声音也是平静无波:“郡主无需挂怀,王若在宫中失踪,此事虽然蹊跷,但也不一定就没有找到她的机会,到时郡主定可一洗如今的委屈。”

“可是……可是我听说,此事是……”她硬生生把“鬼魂作祟”四个字咽下去,哀婉可怜地仰望着面前的李舒白,低声说,“我听京城的人说,此事诡异之处神鬼莫测,王若可能,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黄梓瑕在后面静静看着这个拼命装出可怜神情,却怎么也难掩侥幸意味的女子,在心里想,毕竟是天之骄女,永远不懂得如何体贴他人,如何审时度势,心怀这样坦荡,叫人一眼就可以看透五脏六腑,这到底是她的可恶之处,还是可爱之处呢?

李舒白恍若未觉,只是温言以对,面容上的神情就像水墨渲染的远山近水,氤氲中只觉得平和温柔。他安慰着岐乐郡主,岐乐郡主却借题发挥,眼中委屈的泪水更多了,眼看着泪珠扑簌簌往下滚落。

黄梓瑕看到李舒白神情隐隐带上了一点无奈,但终究还是抬起手,帮她擦拭了一下眼泪。

黄梓瑕于是尽职地在他身后提醒道:“王爷,景毓早已前往鄂王府通报,恐怕此时鄂王爷已经在等待了,您看……”

李舒白闻言微微点头,又对岐乐郡主说道:“我先行一步,郡主请放宽心,一切自有我来处理。”

岐乐郡主伫立在街上望着他上车,直到他的车马去了许久,才在侍女们的劝解下回身上车。

黄梓瑕从车帘缝隙中看着两辆马车背道而驰,忍不住看向李舒白。

李舒白淡淡地问:“觉得我不应该给她太多希望,应该要狠绝一点,让她死心?”

黄梓瑕没说话,不过脸上的表情十分明显。

“以前,在先皇去世的时候,只有她曾握着我的手安慰过我。”他靠在背后锦垫上,神情淡淡的,一如刚刚水墨般的疏离平和,“她是个不错的女子,只是不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