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通过这一系列的治理,平安巷今年的案发率降至历史最低点,整顿效果可见一斑。

平安巷距离市中心并不是很远,沿着环城高速一路直行最多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由于这里车辆密集,道路四通八达,所以徐大队专门派了一辆警车在我们的必经路口相迎。

侦查车与勘查车一前一后从马路的分岔路口拐下,沿着一条修建得很有排场的乡村水泥路一路直行,路尽头的一座独立平房便是这起案件的中心现场。

“冷主任。”车刚停稳,徐大队走了过来,一脸轻松。

“难道不是案件?”刑警队是侦查命案的主力军,如果真是命案,徐大队绝对不是这个表情。

“是不是案件的性质有了转变?”明哥也看出了端倪。

“是这样的冷主任,死者名叫侯琴,女,58岁,本地人。今天傍晚七点钟左右,死者的朋友王文庆过来找她,发现死者躺在床上满床是血,接着她慌忙联系了死者的女儿并拨打了110报警。死者的女儿胡媛赶到现场时,发现她的母亲左手腕被割开,所以我们怀疑死者是自杀。”

“侯琴有没有自杀的倾向?或者有没有什么严重的疾病?”

“这个我们也问了,严重的疾病好像没有,自杀倾向也说不好,我担心判断有误才通知冷主任到现场帮着排查一下。”

“好,等我们勘查结束再碰头。”明哥说完,我们所有人的勘查服已经穿戴完毕。

案发现场是一座孤零零的平房,砖混式结构,坐南朝北,位于“L”形公路的拐角处,面积有七八十平方米。从房屋上烟熏火燎的痕迹来划分,这里一共被分割成了两块,西边较大的一块是堂屋,而东边不足十平方米的是厨房。

现场紧挨主干道,已经被多人踩踏,基本上提取不到任何鞋印。房门是一扇老式的原木木门,木门的工艺很简单,几根差不多粗的木头经过切割、刨木用木钉钉在一起,连最基本的油漆都没有喷涂。这种木门一般是一些木匠学徒练手时做出来的,价格相当低廉,在我们这里一些经济欠发达地区使用率相当高。

门本身使用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对于我们痕检员来说,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木材的选料。由于价格低廉,这种木门使用的木料基本上都是一些残次品。树木和人一样,也会生病,被虫子啃食过的树木,会在树干上留下大块不规则的虫眼,带有虫眼的木头制作成木门以后,会给手印提取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中心现场的这扇木门就属于这种情况。

木材属于渗透性客体,指纹上的汗液会渗到木头里,对于案发现场的木门,必须使用特殊的试剂进行提取。试剂的喷涂也是一项技术活,喷洒不均匀就极有可能造成指纹模糊一片。

我拿准了手劲,轻轻地挤压了两下。

“唉!”还没等显现的效果,我就已经放弃。

“奶奶的,这门上虫眼可真多,现在天还这么黑,实在不行直接进去吧!”胖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在我耳旁说道。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我失望地收起工具,推开了房门。

由于用力过大,木门重重地撞在了侧面的墙上。

室内伸手不见五指,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手中的勘查灯这时朝正南方射了过去。屋内正中间位置直挺挺地躺着一具尸体,尸体在强光的照射下让我产生了它即将站起的错觉。

吧嗒,胖磊按动了屋内日光灯管的开关,圆柱灯管在努力地频闪几次之后,发出了均匀的灯光,我这才看清楚屋里的陈设。

现场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凶残,地面干净得看不到一丁点血迹,房门的正南方是一张长2米、宽1.5米的老式木床。女尸此时正头南脚北地躺在床上,身上的棉被被血浸染。

房间的西边摆放了几个衣柜和一堆杂物,东边是一张八仙桌和几条长凳,再配上一台老式的电视机,这便是室内的所有摆设。

屋内布局了然于胸后,灯被我再次关闭,因为要想清楚地找到鞋印,还是在暗室中观察效果最佳。



“从鞋印的新鲜程度上看,有四个人曾经进过这座屋子,一男三女。”说着,我抬手用勘查灯照了照死者的鞋底,“其中一处是死者的鞋印,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男两女。刚才徐大队说过,死者的女儿和朋友曾进入过室内,这两种女士鞋印基本上也可以排除。如果剩下的男士鞋印也能排除,那死者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为自杀。”我开始了我第一步的分析。

“说实话,我觉得这起案件没那么简单。我刚才开灯的时候观察到,死者睡的这张床,好像被移动过,你说,她如果是自杀为什么要移床?还把床摆在房间的正中央?”

“这确实是个疑点。”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死者睡的床是老式的木床,这种床我姥姥家里也有,实木做的,沉得很,两个小伙子都不一定能搬动,何况是一个老年人?所以我觉得这个现场有些古怪。”

我和胖磊的意见相同,这也是我那么仔细勘查地面的原因。

忽然,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磊哥你看,这里有一处星芒状瓷砖裂纹。”

“痕迹很新鲜,很像是重物坠落时砸的。”胖磊瞅了一眼,回答道。

我从勘查箱里抽出卷尺:“痕迹中心点长将近一厘米,磊哥,你说得没错,应该就是钝器坠落形成的。”

“我先拍下来,看看明哥怎么说。”胖磊对准我放置卷尺的位置,按动了快门。

室内勘查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痕迹被固定之后,明哥便进入室内开始检查尸表。他第一步掰开了死者的双眼:“双侧眼球结膜苍白,尸斑较浅,左手手腕单条锐器伤,死者的死亡原因应该是失血性休克。”

“真的是自杀?”叶茜并不知道痕迹物证的掌握情况,所以她一听到失血性休克,便很无脑地说了一句。

“不能这么武断,检验才刚开始。”我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提醒道。

“哦!”叶茜点了点头,闪到我的身后。

死者的双眼重新闭合之后,明哥又开始用双手按压死者的头部,来确定其头部是否受过创伤,这也是尸表检验的必经步骤。就在明哥的双手伸到死者后脑的位置时,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很多。

“命案!”这是我在0.01秒后,听到的最让人接受不了的两个字。

“什么?命案?”叶茜的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

“对!”明哥把双手从死者的后脑位置慢慢地抽出,原本乳白色的手套,此时沾满了浓稠的血块。

“死者的后脑是不是被钝器击打过?”我赶忙问出了口。

“羊角锤。”明哥直接说出了作案工具。

受害人自己不太可能击打自己的后脑,要想形成这种钝器伤,案发现场必定有第二个人出现,所以这起案件是他杀无疑。

“小龙,刚才我们看到的碎裂的地板……”胖磊转身指着地面上的裂纹对我说道。

“没错!那应该是嫌疑人使用的羊角锤掉落在地上形成的痕迹。碎裂痕迹左侧十厘米处便是男性的鞋印,所以我怀疑他就是嫌疑人。”

“小龙、国贤。”明哥冲我们两个喊道。

“在。”

“死者后脑的钝器伤不足以致命,我怀疑嫌疑人是用锤子击昏死者,接着把她抱到床上,再用锐器割开她的手腕,使其在昏迷中失血过多死亡,所以这张木床要仔细地勘查,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没问题!”我和老贤异口同声。

在死者身上的盖被被完全掀开的一瞬间,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卵圆痕迹!”我手指着白色床单,脱口而出。

“什么?卵用痕迹?”叶茜把头凑了过来。

“还然并卵呢,是卵圆痕迹,不是卵用痕迹。”我在一旁纠正道。

“对了叶茜,死者的女儿有没有上过这张床?”我又慌忙问了一句。

“根据刑警队的调查走访,应该没有。”

“好。”我点了点头。

“卵圆痕迹到底能说明什么啊?你倒是说啊!”叶茜催促道。

我没有急着解答,而是把一根软尺放在了那几圈黑乎乎的痕迹旁,当几个数据被我测量准确之后,我张口回答:“卵圆痕迹是穿袜足迹的一种俗语称呼,人穿着袜子在地板上行走,会在地板上形成比较明显的穿袜足迹,这种足迹和鞋印不一样,它往往会有一个半圆形的缺口,而这个缺口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

“发生变化的主要原因是:足部肌肉、韧带机能逐年减弱,弹性下降,当各软组织渐渐板结时,足弓也就随之下降。这就导致了足压痕迹逐渐由跟骨节向周围扩散,达到一定程度后,便加快向足弓处延伸,直至与跖部外侧压痕相连。”

“这些变化会使得穿袜足迹压痕由小圆向大圆、椭圆、卵圆、长卵圆逐年过渡。而这些痕迹,可以帮助我们判断嫌疑人的年龄段。”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

我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明哥每次都能一眼看穿,于是我接着说道:“从白色床单上的几块重叠的印记来看,嫌疑人曾穿着袜子踩在床单上。”

“嗯,这点很明显。”

“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两个残缺的穿袜足迹上,有明显的断线痕迹?”为了方便观察,我把两个软标尺移动到了两个痕迹旁。

“断线痕迹?”随着大量的新鲜词汇涌入,叶茜的大脑也即将进入死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