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陈日烜当然故伎重施,带着世子等人脚底抹油,弃都而逃,跑到敢喃堡固守。不久,元军攻克敢喃堡,陈日烜父子又乘船遁入茫茫大海之中。元军诸军齐追,在天长海口扎营,“不知其所之”。见追不上安南王陈氏父子,军粮马上要吃完,元军只得还军升龙,并派出乌马儿率水军出港迎接张文虎等人的粮船,同时,派数股部队入山,杀人搜粮。其间,元军各个击破,攻克个沉、魏寨、磨山等多个安南军战略据点。

            至元二十五年三月,脱欢自己率军往万劫方向回军,命阿八赤为前锋,又破三江口,夺取安南屯兵据点三十多处,斩首万余级,获船二百多艘,得米十余万石。乌马儿水军在海上遇安南水军千余艘,突前冲击,打破对方,并获米四万多石。但是,元朝水军并未接应到张文虎等人的运粮船,只得掉头返回万劫。其实,张文虎那只运粮船队,在绿水洋(今越南广宁)遭遇大批安南水军,只得沉粮于水中,遁回琼州。费拱辰粮队也在惠州出发后遇大风,漂往琼州。而徐庆那一只运粮船队,同样是遇海风不得进,被吹至占城,最后也只得去琼州靠岸。由此,元军的补给基本无望。

            至此,元军在战争中虽获军粮十多万石,屡战屡胜,但进入安南的元军人数太多,人吃马喂,粮草后勤很快就成了大问题。更可怕的是,天气渐热,安南的气候对于蒙古人、北方汉人等兵士来讲是最大的敌人,很快疾疫流行,元军减员严重。与此同时,“诸蛮复叛,所得险隘皆失守”。

            在这种情况下,诸将不得不向脱欢直言:“交趾无城池可守,无仓庚可食,张文虎等人粮船又不至。天时已热,恐粮尽兵疲,不能久支。为避免朝廷蒙羞,宜全师而还。”

            镇南王脱欢很郁闷,老父忽必烈这次给自己第二次机会来攻安南,正是想让自己戴罪立功挣回面子,殊不料又无功而返。审时度势,他也只能下令退军。于是,四月间,脱欢命乌马儿率水军先还,并派程鹏飞等人将兵护送。他本人率军从陆道往回撤。

            安南王陈日烜此时来了精神,集散兵三十万守御东关,控扼元军归路,“诸军且战且行,日数十合”,元军撤军路上危险重重,安南兵又在暗处,挖陷阱,放毒箭,元军死伤无数。脱欢运气好,最终从单已县走小路逃往盝州,最终得还思明州。但是,乌马儿一部水军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们在白藤江正中安南军队的埋伏,又遭火攻,元军不是被杀死就是被烧死,命好的掉入江中淹死得全尸。乌马儿等将领也在交战中被杀,几万人的水军全被安南人包了“饺子”。

            虽然取得大胜,安南王陈日烜也怕元军第四次重来,他得便宜卖乖,“遣使来谢,进金人以代己罪”,总算让忽必烈面子上稍稍过得去,有台阶可下。

            损兵折将不说,耗费钱财无数,大元朝的脸面丢得精光。蒙古自起兵以来,灭国无数,驰骋无敌,偏偏在安南这小河沟一而再、再而三翻船,确实让忽必烈震怒不已。特别是对儿子脱欢,更是恨他不争气,“令出镇扬州,终身不容入觐”。

            其实,安南这只“耗子”之所以能击败元朝这只“大象”巨无霸,无非是地形、气候起了决定性因素,与战争性质的“正义”、“非正义”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此外,元军残暴的声名也最终使安南内部团结起来,一致“抗鞑”,最终阻止了元军征服的步伐。

            老皇帝忽必烈对安南之败耿耿于怀,一直想伺机报复,并在1292年部署兵力,准备四征安南。诏令未下,忽必烈病死,安南终于躲过大劫。

            忽必烈死后,元成宗即位,罢征安南。当时,陈日烜已死,其子陈日燇在位,遣使入贡,双方关系保持得还算可以。安南使臣也胆大,趁朝贡期间私自绘制元朝宫苑图样,暗中购买元朝地图与禁书。到元仁宗时代,安南人更加放肆,数万军队进攻镇安州,“杀掠居民,焚烧仓廪庐舍”,大掠而去。不久,安南王世子亲自带兵进犯养利州,又杀掠两千余人。此时的元朝早无昔日威风,特别“讲理”,最终双方在外交层面“解决”了问题,元朝吃下哑巴亏。但无论如何,从名义上,安南一直以元朝藩属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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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朝帝王的“精神生活”——佞佛滥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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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帝国兴起之后,施政残酷,赋税繁重,但在宗教政策方面却出奇的开放,允许“百花齐放”。当然,一切均有一个前题:为大元帝国服务!刀光剑影之中,十字架、降魔杵、道锣袄火,好不热闹。蒙古人本身信奉的宗教,是一种多神的萨满教,即女巫跳大神的那种原始宗教,占卜烧骨,驱魔治病,祈祷“长生天”,信仰“三魂”,形式比较低级。成吉思汗时代,中原汉地的僧人海云和道士邱处机等人深得青睐,但并非是这些人的道行和佛法让铁木真开窍,主要是老可汗想从这些人身上得取“常生不长”术,典型的蒙古实用主义思想。蒙哥汗时代,密宗大和尚那摩获得信任,并在1255年僧道第一次于和林举办的“大专辩论会”上击败道士,蒙哥汗为此宣布:“佛门如掌,余皆如指”,把藏传佛教置于儒、道两教之上。三年以后,僧道第二次辩论会开平之辩,由忽必烈主持,由于他本人的“上师”就是吐蕃人八思巴,倾向性明显,自然佛教又获胜。

            八思巴像讲起元朝的藏传佛教,必定要讲八思巴这个人。此人是萨思迦派首领萨班的侄儿,七岁时即能诵经数十万言,“国人号之圣童,故名曰八思巴。”萨班去世后,这位少年便被拥戴为萨迦派第五位教主。1252年,八思巴在六盘山与时任“总领漠南军事”的蒙哥汗之弟忽必烈相见。由于要行军经过藏地,忽必烈把八思巴请来,本是想让他协助蒙军到藏地征集军需物资。八思巴婉拒,表示说藏地地广人稀,财源稀少。忽必烈恼怒,便想马上打发八思巴回老家。但是,由于忽必烈的正妻察必信奉密宗,便劝夫君说,八思巴功德盛大,应该把他留下。此前,察必刚刚接受了八思巴的“喜金钢灌顶”。“灌顶”本是古印度一种宗教仪式,即取四海之水灌洒于国王头顶以致福运,后为密宗借用,常以此仪式向人行传法灌顶和结缘灌顶。女人喜欢这些奇怪的仪式,察必受灌后把自己价值连城的一粒硕大珍珠“贡献”给八思巴,崇敬得不行。枕边风最硬,忽必烈又传八思巴入见。为了保住萨思迦派在藏的优势,八思巴历数自己宗族教派长期以来在吐蕃、西夏、印度等地的崇高地位。派人察问,一切属实,忽必烈大悦,与八思巴日见亲近。

            在老婆察必撺掇下,忽必烈也想“灌顶”。关系好归关系好,八思巴非要忽必烈在仪式上跪受仪式,以弟子身份膜拜“上师”(即八思巴本人)。忽必烈不悦,蒙古人当时正在兴盛的巅峰,自然不愿意宗教凌驾于世俗王权之上。最后,还是察必提出一个折中方法:“听法及人少之时,上师可以坐上座。当王子、驸马、官员、臣民聚会时,恐不能镇伏,由汗王坐上座。吐蕃之事悉听上师之教,不请于上师不下诏命。”这稀泥和得好,既让忽必烈脸面过得去,又给了八思巴在吐蕃“话语权”的实惠。皆大欢喜之余,1253年初,忽必烈在大营中接受“喜金钢灌顶”仪式。当时,“弟子”38岁,“上师”才16岁。
            仪式结束后,忽必烈向八思巴“孝敬”了一块由巨大羊脂好玉雕成的印玺,并赠黄金白银珍宝袈裟无数。而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八思巴经凉州返回西藏,但师徒二人精神上的关系十分亲密。

            忽必烈支持密宗、推崇藏传佛教的最初出发点,无非是想“因其俗而(怀)柔其人”,统战手段而已。但蒙古人一直缺乏健全的、高级的“精神生活”,佛教又“博大精深”,忽必烈很快就成为真正虔诚的佛教徒。中统元年(公元1260年),忽必烈继汗位后,马上封八思巴为国师,授其白玉大印,“任中原法主,统天下教门”。至元元年(1264年),忽必烈又设总制院(圣元二十五年改名为“宣政院”),负责蒙古的一切宗教事务,并让八思巴负责。所以说,忽必烈时代,八思巴成为元帝国的一切辖地的“精神领袖”,真正的“教皇”。藏传佛教,终于奠定了他们在蒙古统治地区的无上地位。

            八思巴对元朝做的真正有实际意义的一件事,是至元六年奉诏创制蒙古新字,“其字仅千余,其母凡四十有一”。在此之前,蒙古人自己没有本民族文字,刻木结草记事而已。蒙古人兴盛后,主要以汉语和畏兀儿语传递文书和发布命令,“考诸辽(国)、金(国),以及遐方诸国,例各有字。今(蒙古)文治浸兴,而字书有缺,于一代制度,实为未备”,所以,八思巴的“蒙古新字”,终于填空了元朝“立国规模”的一顶大空白。由此,忽必烈“升号八思巴曰‘大宝法王’,更赐玉印”。八思巴“新字”,实际上是在藏文字母的基础上,又弄出整套方形竖写的拼音字母。由于他本人精熟梵语、蒙古语,又是学者出身,在弟子帮助下,鼓捣出这种文字方案,应该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但是,由于八思巴文难于习写,不能在帝国中下层以及汉人中间推行,元末渐废弃不用。现在,八思巴文的研究反而成为不少中外学者的“饭碗”,因为忽必烈时代不少公文、案牍、碑刻以及钱币上均有八思巴文,许多佛经也译成八思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