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称的是,海山时代的政治弊端多多,其人品却不是很差。特别是对待其弟“皇太子”爱育黎拔力八达,亲近无间。其宠臣三宝奴、亲信太监李邦宁都曾劝他立己子为帝,元武宗都不为所动,终使元仁宗能顺利继位。

            元武宗之政,有一个还要提一提,即大太监李邦宁。

            当今几乎所有责斥元武宗政治阴暗面的指摘,都拉不下一个内容:授太监李邦宁为大司徒。而且,李太监还在武宗后期劝皇帝立自己的儿子为帝。众口一词,似乎李邦宁就是个百分百坏人。其实,所有持此种看法的,皆是由于不读史书原文,牵强附会,人云亦云。世易时移,李太监被日益涂黑,再无出头之日。有元一代,正是因为贵族子弟充当侍卫的“怯薛”制度,太监弄权的情况几乎没有出现过,只有元顺帝皇帝李氏的心腹高丽太监朴不花为祸最烈。而《元史》中《宦者传》中,仅有两个人,一个是李邦宁,一个是朴不花,其实是作为正反两个方面的典型。也就是,李邦宁是个人品相当不错的太监。

            李邦宁,字叔固,杭州人,原为南宋皇宫太监。宋恭帝投降后,他随宋室入大都,因为有医术并熟悉宫殿礼仪,给事元宫内廷,“警敏称上意”,又有语言天才,很快就说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和诸蕃语,深得忽必烈欢心,在宫内官职越做越高。忽必烈死前,李邦宁已是“礼部尚书”,并“提点太医院事”。元成宗继位后,李邦宁因忠于所事,仍受重用,进昭文馆大学士。元成宗生命中最后十个多月缠绵病榻,老李终日医护,须臾不离左右,全尽人臣忠心之意。所以,元武宗夺得帝位后,对历事元世祖、元成宗两代皇帝的这位老太监十分敬重,并授他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这样的实官。李邦宁固辞,表示:“为臣以阉腐余名,得侍至尊,高爵厚禄,已经荣宠过甚。宰辅者乃佐天子治理天下之臣,如此之职,奈何授予我这等阉寺之臣。陛下纵然爱宠为臣,天下后世又如何评价您,为臣诚不敢奉诏。”一个太监,能这么明白,说出这样的话,不得不让人另眼相待。此外,一次元武宗母子在宫中的大安阁看见一个竹箱,便问李邦宁内中有何物。李邦宁说:“此乃世祖皇帝贮存裘带所用,想让后代子孙想见他在世时的俭朴,以为华侈之戒。”元武宗为之叹息,但对身边的蒙古宗王说:“世祖虽神圣过人,就是太吝啬了。”李邦宁不怕武宗不高兴,马上反驳说:“不然!世祖皇帝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后世榜样。天下所入虽富,如滥用不节,必致匮乏。自成宗皇帝以来,岁赋已不足用,又广赐宗王,资费无算。长此以往,必将厚敛百姓,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些话要是别人说出口,说不定立刻掉脑袋。由李邦宁这么一个宫中“老人”说出,“太后及帝(武宗)深然其言”。所以才授其大司徒一职,后来又“遥授”丞相,行大司农事,可以说是尊荣已极。可见,李邦宁在武宗一朝,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他也不是武宗贴身太监引他做坏事那种人,实际上一直以长辈身份要元武宗学好。而且,元武宗爱酒爱色,连祀太庙都不亲自去,也被李邦宁进谏,最终他不得不亲自备法驾淋浴斋戒去祭祀祖先牌位。

            元仁宗皇帝的亲近臣下很讨厌李邦宁。武宗皇帝临崩前,老李曾劝说道:“陛下富于春秋,皇子渐长,父子家天下,古之至道,为臣未闻皇帝有儿子而立弟弟为继承人这样的事情。”但元武宗深知自己的帝位实赖兄弟玉成,便不悦道:“朕志已定,你有话自己去同皇太子(皇太弟)去说。”闻此言,史书上讲李邦宁“惭惧而退”。据笔者忖度,李太监不一定感觉“惭惧”,他只是尽了人臣之责而已。他本来就是宋室太监遗臣,深谙儒家道义,知悉“父子家天下”的古意,进谏忠言,不是什么奸邪行为。当时后世,总有些人以他对元武宗的谏劝当成李太监的“罪状”,殊不知,元代后来的事实证明,兄终弟及的遗祸是何其巨大。

            元仁宗继位后,其左右搬出此事来讲,要“今上”杀了老李。好在元仁宗为人也比较厚道,说:“帝王历数,自有天命,其言何足介怀”,并加封老李为开府仪同三司,授集贤院大学士,弄个虚衔把他养起来。

            李邦宁很低调,新帝即位赐钞千锭,他辞而不受。不久,李邦宁获派去代替皇帝祭奠孔圣人。行礼时,忽然遇大风突临,庑烛尽灭,致祭礼品皆被吹落。为此,老李以为是圣人降谴,悚息伏地不敢起身,惭悔累日,最终竟然因此忧虑成疾,一病不起。从此事可以看出,李太监内心中的道德感与儒士大臣无异,绝非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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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育黎拔力八达在位时期的政治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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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终弟及,元武宗死后,其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继位,是为元仁宗(终于不用写他那怪且长的蒙古名字了)。

            爱育黎拔刀八达(元仁宗)像元仁宗乃大有为青年,马上罢废尚书省,诏逮为哥哥元武宗敛财弄得天下骚动的几个贼臣脱虎脱、三宝奴、王黑等人,审讯后全部斩首抄家。其实,这几个人相比忽必烈时代的阿合马、桑哥、卢世荣等人,并无太大过恶,只有三宝奴曾经劝元武宗立己子为储君,别的人只是承上意为皇帝敛财罢了。政治就是这样,一朝天子一朝臣,立新必破旧,展威定杀人。宝位坐定后,元仁宗把哥哥元武宗的时政一一翻转:

            罢止中都筑城的宏大工程。

            罢止全国数处专供皇家御用的多余营造。

            罢止江南地方大量印制佛经。

            罢止国家专买专卖浙盐。

            罢各地僧人“总统”地方佛政。僧人诉讼,悉归有司,不能逃法。

            罢行至大银钞和铜钱。

            禁止寺僧夺冒侵民田。

            禁止汉人、回回术士出入诸王及贵戚、大臣之家妄言休咎。

            罢征八百媳妇及大小彻里蛮,以玺书招谕。

            元仁宗为当时及后世儒生一直挂在嘴边的“伟大”事迹,就是恢复了蒙元废止八十多年的科举。此举虽属“形象工程”,但确有不同凡响的象征意义:马上王朝,终于要以儒家法典为依据,求取治天下之才了。

            元代科举自元仁宗皇庆二年(1313年)年底开始施行后,元顺帝元统三年(1355年)曾停考五年,而后又恢复,最终延续到元朝灭亡。元政府中央一级的科考,从1313到1368年,总共录取进士1139人,从数目上讲,元朝科举完全是粉饰太平的装点,没有太大实际意义,汉人儒生之出路仍旧狭窄至极。

            惟一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汉、蒙官员多人反对以“辞赋”取士,元仁宗最终仍决定在考试中增加“古赋”的考试内容。当然,文化修养不占优势的蒙古,色目人可以不参加“古赋、诏诰、章表”等科目方面的考试,他们只以蒙古文考试“经义”等相对简单的题目。学以致用,由于科举有“古赋”内容,元代士人形成了“寒窗试赋万山中”的风气,在辞赋创作上推陈出新,一洗南宋、金国专营排比对偶的浮华空洞,强调“赋乃古诗之流”,赋予侈丽宏壮的辞赋以崭新的内容。以情为本,直抒胸臆,“祖(离)骚而宗汉(赋)”,致使空靡浮丽的俳赋和律赋完全失去了市场,尚情尚义的古赋成为文学复兴运动的主要形式。所以,元代的科举,使得中国古代重要文体之一的辞赋达至它最后的巅峰时刻,虽属昙花一现,但其“峻丽”之美和“汪洋恣肆”之豪,今天读之仍旧让人情思一振,神清气壮。

            由于元仁宗身边有李孟、张珪(张弘范之子)这样的能臣,统治初期确实让人有气象一新之感。但是,由于其母后答己肆行干政,奸贼铁木迭儿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元仁宗又不敢惹老妈生气,使得时政愈行愈下。

            铁木迭儿乃成吉思汗功臣者该的玄孙。元武宗至大三年(1310年),时任云南行省左丞相的铁木迭儿被人奏称未经允许擅离职守赴京。武宗皇帝看见这个奏报还很生气,御笔要有司严查。未几,“皇太后有旨赦之”。原来,身板魁梧、干嘛嘛行的铁木迭儿之所以这么大胆私自入京,正是应武宗的母后答己之招,前来服务的。春风数度,太后答己对铁木迭儿欢喜得不行。所以,元仁宗还没即位,太后答己自己下旨用铁木迭儿为中书右丞相。

            有皇太后撑腰,铁木迭儿很嚣张。时任中书平章政事的张弘范之子张珪因上奏铁木迭儿不应为“太师”,惹起太后答己和铁木迭儿共怒,趁元仁宗去上都不在大都,把张珪召入宫内死打了一顿,打得这位副相血肉横飞,被人用轿抬回家中。时任元仁宗侍卫的张珪之子张景元以父病为由向皇帝请假,元仁宗大惊:“朕离大都时,你父亲身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张景元不敢道实情,跪地涕泣不已。稍后,元仁宗知悉此事,意甚不平,罢去铁木迭儿相位,以合散为右丞相。太后答己恼怒,闯入儿子宫中大嚷大闹,儿子惹不起亲妈,元仁宗只得下诏恢复铁木迭儿右丞相的职务。

            “铁木迭儿之再入相,恃势贪虐,凶秽滋甚,中外切齿,群臣不知所为。”幸亏平章政事萧拜住(契丹人)和御史中丞杨朵儿只(西夏人)不畏强权,联合内外御史四十多人,共同上章弹劾铁木迭儿:“桀黠奸贪,欺上罔下,占据晋王田及卫兵牧地,窃食效庙供祀马,受诸王人等珍玉之贿,动以万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