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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不是答应你了吗?怎么,不欢迎吗?那我走了。”

            张九龄急忙道:“我没那个意思。你来,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会赶你?快进来,窗口风大。”

            敏从窗台上跃下,轻轻关上窗。这才感觉到屋内竟与屋外一样的冷,看着他单薄的衣衫,心中不忍,从桌边捡起一件衣裳,递给他。“这么冷的天,你只穿这个,怎么行呢?”

            张九龄怔怔的看着敏,伸手接过,攥在手中,却没有穿上,嘴角溢着浅浅的笑,道:“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校书时衣袖太厚不方便。”张九龄低头抚摸着敏刚才握着的地方,不语。

            敏却只看着桌上的包袱,问道:“皇上要起驾回神都了,不知道你会不会跟去,就过来看看你。”

            张九龄无奈的笑笑,走回桌前,整理着书籍,道:“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随驾呢?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宫了。今晚是最后一晚了,幸好校对得差不多了,他们稍稍整理一下就可以了。本以为见不到你了,却不想,你竟冒雪来看我了。”

            敏竟觉得无比的落寞,玄宗朝一代明相,出世前竟如此的落魄。而她所学的历史中,只提到他的政绩,以及他在文坛上的成就,而那首“海内存知己,天涯共此时”就是配给了她所画的“熊猫”之上,心中竟有些得意,更有些担忧。驱散了这些胡思乱想,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张九龄摇摇头,道:“我是岭南出来的第一个进士,却落魄至此,已无颜回去了。而扬威武馆,怕也回不去了。”

            敏听到扬威武馆,心脏猛地收缩。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想到了将来的唐明皇,道:“既然你没有去处,那你不如去投奔乡王府吧。我想那会是一个好去处。”敏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既然以后张九龄会位及人臣,那么现在让他们聚在一起,应该不会改变什么。

            张九龄显然有些犹豫,相王虽贵为皇子,但却不是皇储,何况此时,李氏子孙并不受宠,让他去投靠一个落魄皇子,的确是不明智的。可是敏却不能告诉相王李旦会继承皇位,她不能改变历史,否则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敏长叹一口气,道:“我只是这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不必在意的。这是你的前程,我不该多言。”

            张九龄若有所思地看着敏,像是终于下了决心,道:“我明天便会去拜见相王,相望学识渊博,也是我极为想望的人物。如果相王看得起我,我便留下来,即使做门客也好,我相信你。”

            敏的心因为他的注视,剧烈的跳动着,竟让她狂躁不安。就像那天张九龄看她的眼神一样,不安,焦虑,敏稍稍侧过头去,看着晃动的火苗,金色的火焰中似乎跳动着谜一般的精灵,敏的心中一直隐藏的疑问终于浮现起,她扭过头,正视着他,道:“张大哥,我一直没有问你,那年的上元节,我与你们走散了,你有没有看到爽怡,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张九龄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却瞬间平静了下来,道:“我也不清楚。那天朱雀门前人潮汹涌,带面具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本想跟紧你们,却被人群挤开了,就再也不见你们的身影了。后来禁军出动,我被堵在门外,想进去也不能了。”张九龄就似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看不出一丝情绪。

            敏却又被引回当日血腥的记忆中,疯跑的人群,飞溅的鲜血,铺天盖地的箭矢,还有围绕着自己的死神的气息——而最难忘的,却是绝望一刻的腾空,坚实的手臂,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味道——敏抚过自己的手臂,似乎那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他离去时的坚定的微笑,仍然历历在目,心中却恍如隔世一般。

            如果不是张九龄莫名其妙的将她打晕,将她扔在那个冰冷却充满秘密的房间里,她的身份应该不会拆穿,她也不会误打误撞地开启密室,也许她和吴名就不是如今的结局。太多的也许,一瞬间被现实击得粉碎。十字路口作了不同的选择,便再也回不到原点了。这让她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竟不意识的瞪向张九龄,什么宽容、原谅、重新开始都已不存在了。

            张九龄意识到敏的怒火,暗暗攥紧了拳头,没有退缩,愧疚地道:“敏之,我欠你的,我愿意用这一生来还,我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敏心乱如麻,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连连退了几步,“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敏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情绪冲击着她,让她烦躁不安,只想逃离。她推开门,飞也似的跑了。

            张九龄急追了一步,想要抓住敏的手,僵在半空,还是没有伸出去。

            敞开的大门在风中开开合合,屋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不远处的屋檐下,一个小小的人影却注视门口的他——

            鹅毛般的雪片打在脸上,凉凉的,却与脸颊上划过的热液交融在一起。寒风在耳边呼啸,脑中他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在呼唤着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淡然了,可是,上官婉儿的怀念又勾起了她心中最最真切的回忆。却不知重拾起这段感情,竟会这样的心痛。“背叛”,这个让她几近疯狂的字眼,一遍遍在脑海中盘旋着,她真的好恨,好恨——

            脚下不知扳到了什么,脚下一滑,便扑倒在雪地里。冰冷的雪铺在脸上,渐渐打湿她的衣衫,慢慢冻结了她的心。眼眶中涌出的湿意,融化了颊下的白雪。心已冷,意也灭,为何泪却仍是热的?这样痛苦的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寂静的长夜只有落雪之声,却响起了轻柔而嘲讽的冷哼声。

            敏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一个白影飘到敏的身旁,身后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若悬空而立。同样的白色披风,兜帽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点朱唇。通体的雪白已融入了整个雪界中,悄无声息。她缓缓蹲下身子,轻抚着敏披散在雪地上的长发,似笑非笑,道:“何必为一个负心男人自苦呢?你再怎么痛苦,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依然坐在馆主的位子上,怀抱娇妻,不久,又会喜得贵子,而你呢?你什么也没有,只能缩在角落里舔你的旧伤口,顾影自怜,自怨自艾,而你的痛不会减轻一分一毫!”

            敏依然没动,只是脸颊下的融雪越来越多,化成丝丝冰水。

            “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幸福的生活,而什么都不做呢?”兰若将敏的长发撩开,露出她惨白的脸颊,和道道泪痕。“只有他的痛、他的血,才能抚平你的伤口。对一个负心的人,不必心慈手软。他是怎么对你的,你十倍奉还给他。也让他尝尝心痛的滋味,尝尝生不如死的悲惨。与其一个人痛苦,不如让他陪你一起痛苦。让他痛不欲生,让他悔不当初,让他为对你所做的负心事付出代价。”

            敏紧皱着眉头,却没有睁开眼睛。耳边充斥着兰若如梦呓般的细语,脑海中却一遍遍浮现他成亲时的情形,他对她说的话,中秋节他的冷眼旁观,交错混杂,让敏心中压抑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伸开的手掌渐渐攥成拳头,掌心的雪挤压成了雪球,血水从指缝间流出。

            兰若笑了起来,“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应该让他们看看女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不要禁锢你的欲望、野心、仇恨,让它们展现出来。你可以成为颠覆天下的女人,到时候,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你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到什么,再不必看人眼色了。”

            敏缓缓抬起头来,眉宇间积聚者驱散不尽的怨气,直直的瞪着她。

            兜帽下的眼睛闪耀着光华,耀眼璀璨。微微笑着道:“你是可以倾覆整个天下的女人,不要再自怨自艾了。你的手中可以掌握很多,权力、财富、别人的性命、喜怒哀乐,让万物都操纵于你的股掌之中,你有这个能力。”

            敏迎着她的视线,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张开嘴,轻声道:“我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你白费心机了,你的魂术对我不起作用!”敏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瞪视着兰若。

            兰若笑看着敏,表情温柔可人,“我说过,我不会对你用魂术的。对你说这些话,是想让你明白,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伤心是不值的。该是让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敏看了她一眼,转身背对着她,道:“我自己的事,不劳你费心。只是你太偏激了,这才会害了你。”

            兰若笑笑,也站了起来,白色的披风被风吹起,衣袂飘飘,如雪中的仙子。她看着敏,眼波中光华流转,凝聚了太多的情绪,突然眼神一定,道:“你随我来,我让你看一件事。”说完披风一甩,身子若被风吹起,往含元殿的方向而去。

            敏看着她如鬼魅的身影,犹豫不决。心知她不怀好意,可是脚还不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兰若所经之处,没有一点脚印。敏的心底一凉,如果她不是鬼,那么她的轻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以踏雪无痕了。思及此,敏对兰若的敬畏更深。

            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扬花纷飞般的雪花,已经看不清前路了。敏将披风的兜帽带好,两人都是一身白衣,隐没于连天的大雪之中。

            含元殿的侧门有专门为重臣值夜休息的殿阁。政务繁忙时,大臣来不及出宫,宵禁令严,只能留宿宫中。而且,女皇当政,后宫女眷没有私通之嫌,何况。唐代民风开放,也没有太多忌讳。因此,宫中有男人出入,已经司空见惯了。

            敏跟在她身后,猜不透她的心意,只是一路紧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