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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如果你够胆子,你敢靠近王村的那棵古槐树,并拿出刀割开它的树皮,你会发现一个秘密,可怕的秘密———古槐树流的树汁是红色的,黏稠的。

        ———对,那是血!

        红色的黏稠的如人的血!

        一棵流着殷红的黏稠的如人血的老树,不管你怎么拼命地擦自己的眼睛怎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都会清清楚楚地看到:猩红的鲜血从裂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汩汩的黏稠的血浆会顺着斑驳的树皮流到你的脚下。此时,那些古槐树上的白布条们,像一个个无脸的白无常疯狂地舞动起来,在空旷荒芜的天空下,显得盛大、怪诞而可怕。

        那些是冤魂,一个个枉死的魂魄在翻飞。

        你如果能再大着胆子,凑近点,去数一下那些白布条,一条,两条,三条……十三条……二十八条……白布条们在混乱地扭动着,是的,你数不清了……你不知道哪条是始,哪条是终了……是的,你数不清的,你怎么能数得清?

        ———每一条白布条下,曾是一个被吊死的冤魂。

        你现在还敢数吗?

        其中有一个白布条,属于米氏的丈夫!

        当年她嫁到这里,她是被丈夫宠爱着的捧在手心里的女子,那是她最美好最快乐的时光,但没多久,那么珍惜她的丈夫,那么舍不得她有一点点苦的丈夫,在一个雨夜,毫无前兆地去了那棵古槐树下,上吊死了。

        米氏说到这里,便住了口。她的眼睛被灼伤了似的,有眼泪流出。

        “为什么?”代川玉惊诧地问,“他为什么要自杀?”

        “自杀?”米氏咬着牙,她声音轻轻却恨意十足地说,“他怎么可能自杀?”

        她还能笑得出声:“呵,自杀?村里所有的男人全是秘密地吊死在那棵古槐树下的。你说他们是不是自杀?”

        天哪,村里所有的男人全是吊死在那棵古槐树下的?难怪代川玉没有看到过一个成年男人。

        “难道是谋杀?”代川玉睁大了眼睛。

        “不!”米氏声音压得越来越低了,但一股浓浓的杀气却越来越盛,“是女吊干的!”鬼戏上场

        有一种一米多长的喇叭类的乐器,唤做“招君”。它一吹响起来,人们都说那像招魂声,听那急促而凄厉的声音,活脱脱像是在喊“鬼来,鬼来!”

        它一唤,代表着好戏即将上场,村民们就集体朝它发出的声音蜂拥而上。或许还有一些我们不曾用肉眼看到的东西,也在蜂拥而上。三十年后如此,三十年前也如此……

        三十年前,招君一吹响,王村的人们果真朝王氏祠堂拥去。

        精彩的盘吊戏即将开场,这是难得的带着些武打的大戏,也是王村难得的盛宴。

        把脸抹得煞白煞白的戏者在那搭建的八仙桌上翻腾着,他阴森地变着脸,恐惧地吐着舌头,引得胆小的女人们和孩子们惊叫连连。

        直到悬布面前,他才停住,把脖子缓缓地放了进去。

        底下的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戏者的一举一动。

        而戏者则专注地盯着悬布前的那面镜子,在他将脖子放进去前,他还分了点神朝底下的人做了个可怖的鬼脸。等他将脖子彻底交给悬布条时,他那描黑了眼眶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子,似乎看到了什么,稍稍犹豫了一下,准备将脖子移出来。此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条悬布奇异地粘在了那人的颈项处,他伸手想把它拿出来,但是那布条却似乎越来越紧地缠绕住他。起先人们以为他是在演戏,但渐渐看到他的眼睛圆睁,像是不相信什么似的死命地瞪着那面镜子,他整个身体突然像发羊癫风一样的抽筋。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裤腿之间有液体失禁地放射了出来,像下了雨似的向靠在舞台前面的人们劈头浇去。村民用手一摸脸,温热的,有一股很浓重的骚味。

        “啊,他在撒尿啊!”有人喊了出来。

        下面的人一片喧哗。

        戏班子的人及几个村里胆大的男人们纷纷冲上前,他们七手八脚地往八仙桌上爬,不知是人太多还是心太慌,纷纷乱乱地你上我上地导致桌子失去了平衡,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也说不定,那天第二桩奇异的事情发生:一向搭建牢固从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的八仙桌,突然莫名其妙地坍塌了。

        那个戏者立时被空荡荡地悬在空中,他的四肢在不停地抽搐,眼珠彻底向上翻了起来。在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抽搐后,他的腿在半空中蹬了几下后,突然就静止了,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垂下了头,猩红的舌头也呕了出来,唾液在一滴滴往外淌出。

        人们鸦雀无声,接着终于有人醒悟了过来。

        “被吊死了,他被吊死了。”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

        “有吊死鬼啊!”被吓得变了声的人们颤抖着嗓门尖叫着。

        大家哄然起身,争先恐后地纷纷逃离。

        那次众人闹哄哄地齐齐逃离,犯了两个大忌,一没有挨到天明,二也没有在外绕行而是直接冲到了家里。从此,整个村子被动地轮回于残酷的盘吊大戏。

        代川玉满脸怀疑地问米氏:“当时那个戏者在镜子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据说是女吊,一个刚死不到一年的女吊死鬼。”

        “你们怎么知道?”

        “是那一天戏班子里的一个胆大的人爬了上去,大桌子倒塌之前看到那面镜子中映出的一个模糊的面孔。他将他所看到的说了出来,当时村里的人全都很吃惊,因为他所说的正是村里死了不到一年的一个女吊。”

        米氏叹了口气,她说:“听说她很美,是这个村里最美的女人。”

        代川玉无法想象一个很美的女人能与女吊联系在一起,更无法想象村里所有的男人全都死在这个女鬼手里。

        “难道这里所有的男人都是吊死的吗?”

        “不,第一个不是被吊死的。他叫王丁源。他是被毛毛蛇毒死的。”

        “毛毛蛇?”

        “对,那是一种眼冒绿光,全身都是毛的蛇。”

        代川玉又是一个无法想象———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有眼冒绿光,全身都是毛的蛇?

        “有这种蛇!但一般人不太容易看得到它。”米氏接下来的话让代川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毛毛蛇是阴灵所致。只要一个死去魂灵的怨气过重,它的四周就会有条毛毛蛇出现。女吊就有这条毛毛蛇。”

        “她有怨气?”

        米氏从嘴角渗出一丝冷笑:

        “她的怨气三十年不曾散去,她虽然死去,但她从来不曾离开过这个村子!”惊鸿一瞥

        自从那次盘吊出事后,王村的男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灵魂附了体似的。每天早上,都会有一个女人醒来,发现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消失了,毫无例外,那男人去了古槐树,上了吊。

        其实,当米氏说到女吊的怨气时,她不知道她的目光也是冷漠而充满怨气的。她的心里,为女吊夺了她丈夫的命,而耿耿于怀。

        当她回过神来看到在她面前的这个代川玉,这个壮实的男人,他有着浓黑的头发,灿烂的笑容,这是个相貌俊秀闪耀着青春光泽的男人。此刻的他显然沉浸在她讲述的故事里,他在思索着什么?他是害怕了,还是也想逃跑了?

        不,她不应该什么都和盘托出的。她不想让他走。这个男人,这个活生生的男人,这个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男人,是上天赐予她的。

        她竭力隐藏起内心的悸动。她走到代川玉面前,怕吓着他似的轻轻地说:“我们所有的人都相信,你是个例外。因为她没有杀了你。要知道你在她的房子里待了一个晚上,都没出什么事情。”

        “我来的第一个晚上,住的那个旧宅,是,是她……生前的房子吗?”代川玉结巴了,他这次可吓得不轻。

        “是的!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难道是她杀男人杀腻了,还是她已经不在了?”

        “她为什么要杀男人啊?”

        米氏像是想到了什么,眉梢往上一挑,变了一张脸似的笑了。她扶着代川玉笑得弯了腰,半晌才说出一句风骚话:

        “哈,哈哈哈,我猜她呀,缺男人呗!”

        刚说完这句话,门突然自己“砰———”地开了,一股凉风吹了进来。

        米氏顿时住了嘴,她捂着自己的嘴巴,脸上的血色像潮水一般汹涌退去。

        进来的人,竟然是小八哥的奶奶。

        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表情,她立在那里,对代川玉只说了一句话:

        “你跟我来!”

        代川玉回看了米氏一眼,米氏似很忌惮老太太,俯首低眉,放肆的神态收敛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老太太说完话,转身就走了。代川玉呆了一呆,回过神来便马上跟上前去。

        “以后别再去米氏家了。”老太太边走边说。

        “为什么?”代川玉很诧异,“我还没给她干完活呢?”

        老太太转过身来,干瘪的脸透出威严的气势,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恐怕是故事还没听够吧。”

        原来她都知道了。代川玉忐忑的心隐隐地激动了起来,他觉得自己面对那些秘密,或者该有他的某种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