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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记得当时年纪小



                                            铁路走后,袁朗就开始收拾东西。张楠想说,还没15天呢,马上就明白了:铁路都走了,刘团长把还雪藏袁朗干嘛?就低头帮他准备。果然,转天老虎团来车接袁朗出院。

        那天,病房里,蕴满离别的气氛,年少时光,微微感伤。背起包儿,袁朗说:“以后努力少惹祸。”视平线定在张楠的头发以上,声音很利索。张楠听话地点头。袁朗说:“注意休息,晚上少出去。”张楠扁扁嘴,再点头。到门口儿,袁朗说:“你是新人,受点儿委屈就忍了吧。”哼一声:“现在做的不错,注意保持。”张楠嗯了一声,还点头,样子很乖。袁朗关门出去了,说:“不用送了。”张楠傻傻的看着那关上的门,心里酸酸的,嘴不自觉地撅起来。

        三分钟后,门突然打开,袁朗一把拉起张楠,大步流星拖着她往门口儿走,“你们李主任说了,准你送我回老虎团,跟我们卫生员交待情况。”张楠讷讷:“打个电话就行……”后面的话让袁朗一眼瞪了回去。

        老虎团离野战医院不远,隔座小小的山。在车上,袁朗说,“直接翻山其实更近。”到了老虎团,张楠也没什么跟卫生员交待的,倒被袁朗拉走帮他整理资料,毕竟那三斤多的“一点儿”,张楠还没弄完呢。等两个人把最近翻译的资料大概核对完,又商量了下以后的分工,天已黄昏了。袁朗揉揉脖子,拉起张楠:“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张楠眨着大眼睛,不信任地看着他,可如果这时候破功,那就不是袁朗了:“今天是个好天气。所以,我决定,带你去登山。顺便送你回野战医院。”已经习惯袁朗各种不按理出牌举动的张楠同志目光依旧清澈,逻辑性很强的陈述事实:“我送你回团部,你送我回医院,然后再自己走回来?”袁朗满不在乎:“十八相送,咱还差得远!”

        满意地看张楠的脸啊,腾的红了。后来野战医院李主任评论:张楠高一尺,袁朗高一丈。谁魔谁道,视具体情况而定。

        春夏之交,山花烂漫,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甘甜,属于年轻的味道。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张楠新鲜的不停发现各种草药,兴奋的一边摘,一边给袁朗讲:“这个可以止血,那个能化痰,哎袁朗,这个记得啊,能散淤,你们训练强度大,可能用的上。”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袁朗手疾眼快的扶住她,嘴里数落着:“多大的人了,顾上不顾下,小心点儿。”然后拉住了张楠的手,就没再松开,当时张楠害羞,低着头,没看见袁朗温柔地笑了。

        很久以后,袁朗偶尔看了本书,内容酸的要命,只有几句莫名地触动了他心里很隐密的一块柔软: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风在林梢鸟儿叫,梦里花落知多少。袁朗心说:这词儿很酸,很强大。随手买了那本书。后来被齐桓看见,当场笑翻。袁朗在下级面前难得的红了脸:“你懂个屁啊。”

        话说那天送张楠到了野战医院门口,张楠担心的看看要落山的太阳:“袁朗,这么晚了,走山路回去不会迷路吧?走大路吧。”袁朗翻个白眼:“侦察排的狙击手会迷路?就这地形我闭着眼睛都能绘图呢。”说着突然想起来:“你识图么?”张楠摇头。袁朗不死心:“辨别方向?”张楠不自信地问:“给罗盘么?”袁朗摇头,同情的看着她。张楠弱弱的说:“辨别方向,晴天看太阳。”袁朗的眼神变成你还有救儿:“现在太阳在哪边儿?”张楠怯生生地说:“在上边儿啊。”袁朗痛苦地捂住了脸:“丫头,你要留在野战啊,还差得远呢。”

        从那儿以后啊,袁朗放假有空就在山上教张楠格斗、识图、隐蔽、选择伏击和撤退地点,兴致来时,自己穿上身张楠看起来好像墩布做的吉利服,隐蔽起来让张楠漫山遍野的找。张楠下了班儿,就一头扎进袁朗给的资料里忙的一塌糊涂,心情好的时候教袁朗识别野生植物药物,讲各种武器造成的伤害;心情差的时候以教袁朗野外包扎为借口把他缠成木乃伊状,然后狠狠的拿针扎他相关穴道,帮他恢复训练皮肉伤。

        日子在青春快乐里过的飞快。夏去秋来,新的一轮演习开始了。袁朗还是蓝方,第一阶段结束的时候,他手下有个兵,突然拉肚子脱水。袁朗没办法,就近把他捎进了野战医院。把人送进去输液,袁朗觉得有点儿无聊,就背对着走廊朝窗吸烟,想:张楠不知道又在哪儿忙成什么样儿了?

        突然觉得背后生风,袁朗本能的向旁边闪,可是很熟悉的感觉让他硬生生刹住了。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蹿到了身上,后面传来张楠撒娇的声音:“背!”袁朗没好气儿地背起她:“演习第一阶段才完毕,医院那么多兵穿戴都一样,你看个背影儿就敢蹿,认错了怎么办?”张楠调皮的笑:“我才认得几个烂人啊?”

        “谁是烂人?”袁朗就势用力,过肩把张楠摔了过去,张楠触地借力,轻轻巧巧地站在袁朗跟前,一如既往的笑眯眯,“击毙了几个?”袁朗乐:“十个。你呢?拉回来几个?”张楠皱眉:“八个。”袁朗刷了刷她鼻子:“上尉和少尉的区别啊,差两级么。”张楠不服气地指着肩头:“说错了吧。看!”崭新的肩章一杠双星,闪烁发光,笑意盈盈:“夸我吧,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袁朗搔搔脑袋:“脸皮比军衔儿涨得快,不简单。”看张楠急了,赶紧转移话题:“怎么样,累吧?”张楠摇摇头:“还行,我最近做了几十个缝合,现在缝合比绣花都快,美中不足,没有脱臼的。复位手都生了。”袁朗沉吟了下,说:“哦。”然后语重心长的劝:“怎么说我也比你多俩星儿,少俩就少俩,别太跟自己叫劲。”这当儿,他的兵输液完毕,袁朗一掸帽子:“我走了。”张楠向他行礼,袁朗严肃的回了一个:“中尉,再见。”

        张楠又想起来了什么,朝他背影喊:“比星儿是不?你快点儿升少校,不就行啦?”袁朗站住了,但没回头,肩膀抽了抽,没理她,估计是乐呢。

        演习第二阶段,张楠在流动救护车上莫名奇妙碰到十来个脱臼伤员,一问,都说是某老虎团神秘侦察兵弄的。李主任心里有数儿,说张楠,“亏得你没跟他说你最近没温习心脏按摩。”张楠吐吐舌头。

        这边儿刘团长也奇怪,“袁朗,你不是狙击手爱玩儿枪么,怎么最近改徒手了?”袁朗低头呵呵笑:“全面发展。”刘团长一拍他脑袋:“差不多,就给我打恋爱报告吧。别拿人红军给你的美人儿送礼。”袁朗说,“哦。”心说:恋爱报告?我的美人儿?然后偷着乐了。

        两个人再见面,是演习后的第一个星期天。那天下山时,秋花秋叶,一路景色好。前两天刚下过雨,山腰上小小的溪流,涨了水。正赶上那两天张楠身上不得劲儿,忌冷水,欲过不过的为难,又怕袁朗笑自己娇。袁朗已经趟过了一半儿,回头看见张楠羞答答地站在河边儿犹豫,正奇怪她平常的俐落劲儿哪里去了,眼珠儿转了转,了然的低头笑了,趟回去,背对着张楠蹲下身:“上来吧。”声音很温柔。

        张楠脸红了,听话的伏了上去,然后开心的揽住他的脖子。袁朗的背啊,结实又暖和。爱困地把脸埋在他颈间,觉得袁朗轻轻的回头:“困了?背下山好不好?”张楠含糊的“嗯”了一句。感觉着她在自己颈边的清浅呼吸,袁朗笑了。山里的孩子很调皮,看见袁朗背了张楠下来,一起追着起哄:“猪八戒背媳妇儿,猪八戒背媳妇儿!”

        张楠噗哧笑了:“听见没?猪八戒!猪八戒!”意外地,袁朗没回嘴。张楠有点儿奇怪,拉拉他耳朵:“生气了?”良久,袁朗摇摇头:“媳妇儿,这么叫你真好听。”张楠脸红过耳,捶他。袁朗挨着,过了一会儿,说:“楠楠,回去,咱就打恋爱报告吧?”张楠把头埋得更深些,软软的说:“哎。”顺手往袁朗嘴里塞了个红透了的野山果。袁朗在嘴里细细的含着,甜呢。

        那天回来的不算晚,可野战医院手术室反常地忙碌。张楠很快被小赵拉走帮忙,小赵顾不上搭理袁朗,只是嘴快地介绍跟情况:“实战中大面积烧伤。紧急抢救。”张楠歉意地看看袁朗,跟着小赵一路小跑地去了。

        袁朗很奇怪地想,哪里来的实战啊?最近演习都没有啊?一回头,意外地看见手术室外的等候长椅上,铁路正襟危坐。袁朗本来对他感觉很奇怪,想躲开,可是,他觉得,今天的铁路发出的气场庄严又有点儿悲伤。袁朗头一次看见,铁路的眼神像只受伤的狼。

        袁朗顿了顿,陪他坐下。铁路没有看袁朗,好像是自言自语:“里面,是我最优秀的一个狙击手。”咬咬牙:“李主任说,最好的结果是残废。”男人的痛,在骨子里。袁朗递给他一只烟。铁路打着了火儿,平静的说:“秘密任务,藏着掖着,我可能什么都给不了他。”有点儿呛地咳嗽了一声:“我那里实弹实战都是小意思,战损比例高,尤其是狙击手,消耗最快。枪王对决,一枪定生死。”

        云烟缭绕里,袁朗的眼光闪了闪:“只要你能说服刘团长。”铁路一削他脑袋:“想的美,要去我那儿得选拔,老A未必要你呢。”袁朗活动了下儿被他削的脖子,认真地看着铁路:“怎么选,我接招。”铁路心说:个小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