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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所有我们知道的事情,都让你们给收集走了。”

            “我们只是复制了一份。在你头脑中,所有经历过的事,仍然储存在那里面。清查清查,看一下,如果丢失了告诉我一声。”微微一笑,露出了牙齿。并继续说。

            “还有好多知识和内容,你们的电视节目并没有告诉我们。可是,我们照样能够摸准你们的技术水平,还有很多有关你们个人的情况。可是对于你们这个物种,所涉及的种种方面数量太大了,我们采用间接的方法无法学习和掌握。我看出来了,你好像觉得某种程度上,我们是侵犯了个人隐私——”

            “你在开玩笑。”

            “——可是给我们留下来的时间,简直太少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考验或者说考试已经进行过了?就在昨天晚上,我们睡觉的时候,对于你们提出的问题,我们都已经给出了答案?是这样吗?那么通过了?还是没有通过?”

            “不像你说的那样,”他说,“不像对于六年级的小学生那样。”

            他死的那年,爱丽正在六年级。

            “不要把我们想象成带着枪到处追捕违反了宪政的法外文明。应当把我们想象成银河系专门搞调查的公务员。我们只管收集信息。我知道,你想说,谁也不会到你们那里学习什么东西,因为你们的技术非常落后。但是你们的文明也有其优点。”

            “什么优点?”

            “有啊,音乐。慈爱。(我喜欢这个词。)还有做梦。人类个个都是非常善于做梦的,可是你从电视里永远也发现不了这个长处。在银河系中很多的文明都在经营梦幻业。”

            “你在经营星际之间的文化交流?你们一天到晚干的就是这种事?难道你们就不担心如果出来一种贪婪无耻、巧取豪夺、嗜血成性、残暴压迫的教化体制,大力发展星际之间的太空舰队,那怎么办?”

            “我说过,我赞赏和敬佩慈爱,这样的高尚情操。”

            “如果纳粹统治了全世界,统治了我们那个世界,然后,进而开发星际之间的太空舰队,你们会插手其间,同流合污?还是会加以干涉?”

            “你肯定会感到非常惊讶,这样的事情几乎是极为罕见的。在漫长的历程中,凡是侵略性、霸占型的。思想体系,必将自我毁灭,几乎没有例外。这就是他们的本性。他们想要避免也是不可能的。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的做法就是任其自作自受。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有人去招惹他们。让他们折腾吧,逃脱不了毁灭的宿命。”

            “为什么你们对我们不闻不问,难道也要让我们自作自受吗?我倒不是抱怨,你可要听清楚。我只是奇怪,你们作为银河系专门搞调查的公务员,究竟如何工作,起什么作用。你们从我们那里收集到的第一条信息就是希特勒的广播演说。你们为什么要与地球发生联系?”

            “当然了,这些画面只是一种警示。我们是想让你们知道,你们已经陷入深深的麻烦之中。可是音乐对我们所讲述的与此不同。贝多芬告诉我们,还有希望。抓住边缘的、临界的或关键的案例与事件是我们的专长。我们想,我们能够给予你们一点帮助。说实话,只能那么一点点。你明白吗。有很多事,牵扯到因果律,受到因果律强加的限制。”

            那人蹲下来,把手在水里涮了涮,在裤子上把手蹭干。

            “昨天晚上,我们考察了你们的内部状况。你们五个人都在内。其中的内容很多:感情、记忆、本能、后天获得的行为模式、看待问题的观点、疯狂性、梦想、爱情,这是指广泛意义下的爱情,性爱、慈爱、热爱、博爱、爱恋、爱怜、爱护……爱是非常重要的。你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混合型。”

            “那么多内容,一个晚上就干完了?”爱丽感到有些惊讶。

            “我们必须加快进度。我们制定了十分严密和有效的时间表。”

            “为什么要这样,这可是一件有关……”

            “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如果我们不去构造出一套贯通一致的因果律,它也会自行其是地自动编制一套。那样的话,几乎毫无例外地,一律都是混乱不堪。”

            爱丽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构造出一套贯通一致的因果律’。什么意思?我爸爸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他肯定说过。你难道不记得,他怎么跟你说的?他是一个读书很多的人,在你还很小的时候,他——也就是我——就是以平等的态度对等的身份和你谈话。难道你忘了?”

            爱丽想起来了。爱丽想起来了。她想起了她的母亲正在疗养所里。

            “胸章挺漂亮,”他以一种父亲般的态度说,爱丽想象,如果他能活着看她长大成人,他就会是这个风格。“谁给你的?”

            “啊,这个,”爱丽说着,用手摆弄那个胸章。“实际上,送这个东西的人,我认识,可是并不是很熟悉。他要检验和测试我信仰的坚定程度……他……其实,用不着我说,你已经都知道了。”

            他再一次笑笑,牙齿微微露出。

            “我想知道,你怎么看待我们,”爱丽直截了当地说,“你们真正的想法。”

            那人一点也没有犹豫。“行啊。你们所做的以及你们所拥有的,令人感到吃惊。你们几乎没有获得任何有关社会组织的理论,经济系统落后的程度令人惊讶,丝毫没有掌握历史的预见性,而且关于你们自己本身的知识少得可怜。考虑到你们的世界正在进行快速的变化,你们还没有把自己爆炸成一点一点的小碎片,那可真让人感到震惊和意外。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目前还不想把你们一笔勾销的原因。你们人类有一定的本领能够进行适应——至少在短时间内,还可以‘应付’。”

            “这是一个问题,是吗?”

            “这只是一个问题。过一会儿,你就能看到,只有短期前景的文明,不能完满地存活。他们也要奔向他们的宿命。”

            爱丽想问那人,他对人类真心实意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好奇?同情?。冷悯?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在完成一天的工作?在那人的内心最深处——或者,不管是什么东西,在他那个与心灵相互等价的内部器官之中——是不是看待爱丽本人,就像爱丽自己看待……看待一只蚂蚁一样?可是爱丽难以开口提出这样的问题。因为爱丽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感到太恐惧了。

            从那人说话的语调,从他言谈话语细微的变化,爱丽试图赢得一些初步认识,究竟是谁装扮成他的父亲。爱丽与真实的人打交道具有很丰富的亲身体验;与这个中央总站的考官或大师打交道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呢。爱丽能不能从这个温情和蔼、谈吐高雅、充满教益的谈话后面,辨别出他的真实本性?爱丽做不到。

            从谈话内容来看,他当然不是爱丽的父亲,而且他也不打算假装就是爱丽的父亲。可是从其它各个方面来看,简直令人捉摸不定甚至毛骨惊然,他就像是西奥多·F·阿洛维(1924~1960)五金器件分销商,可爱的丈夫和父亲。如果不是爱丽坚持不懈的努力与决心,爱丽自己心里明白,那还不成了感情迸发、伤心透顶难以收抬的局面,可是这……这只不过是一个复制品。

            爱丽心里总有那么一股压抑不住的劲儿,想要问问他,自从去了天国以后,一切情况如何。他个人对于救世主降临和灵魂升天究竟什么看法?为了至福千年将要来临,做了哪些专门的工作?在人类中,很多不同的文化都讲述,受到祈福和宗教恩惠的人,死后生活在高山之巅、浮云顶端、隐秘山洞、荒漠的绿洲里,可是爱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有谁说过,如果你这个人特别特别善良,那么死后就会去到海滨的沙滩上。

            “无论我们下一步干什么,是不是……还有那么点时间,容许我问几个问题?”

            “当然可以,不过问一个或两个吧。”

            “讲讲你们的运输系统,可以吗?”

            “空口讲述太单调,这样吧,”他说,“我可以演示给你看。马上动手,立竿见影。”

            说着,一团似云似雾、飘飘忽忽无定形、墨一样的黑色流质,从天顶滴漏下来,顿时太阳昏暗,蓝天污浊。

            “这简直是兴妖作怪的魔法。”爱丽屏住呼吸,透不过气。

            同样昏暗的沙滩就在爱丽的脚下。爱丽专心致志地注视着一切。头顶上……就是宇宙。仿佛他们高居于天河之上,向下观察银河系的螺旋结构,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高速度,向银河系跌落下去。那人语调平淡、习以为常地解释着,运用爱丽熟悉的科学语言描述这个巨大的风火轮一样的结构。他指着猎户星的螺旋臂,让爱丽看,在当前这个历元,太阳就镶嵌在其中。在其中,神话意义的秩序越来越增强的就是人马星座臂、矩尺星座臂和盾牌星座臂,以及三个千秒差距臂。

            一个直线的网络出现了,代表他们正在使用的运输系统。样子就像巴黎大都会霓虹灯组成的地图。埃达是对的,他早有预见。爱丽推想,在一个恒星系统中的每一个停车站,都具有一对质量较小的黑洞。爱丽知道,这样的黑洞并不是由于恒星的坍缩而形成的,而是由质量重大的恒星系统正常发育成的,因为它们相对而言,都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