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只有电梯的嗡嗡声单调地响着。关静默默地跟着人到了顶楼，走下电梯，转向安全通道，然后上了天台。“砰”地一声，通往天台的铁门刚一推开，关静便听到一阵虚弱却强自挣扎地叫骂声，她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是李为。李为被一条宽的绳子绑着，头上有细细蜿蜒地血丝，显然，他受伤了，却仍挣扎着狂骂：“黄青河，你这个杂碎！”
黄青河对李为的叫骂不以为意，却用一种老年人少有的敏捷，抢在关静前面奔到了李为身边，转身朝着关静一笑道：“你就站在那里！”这只是几秒钟之间的事情，却让关静真正见识到了当年的辣手神探的威风。她静静地停下了脚步，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李为，见他没什么大碍，这才扬声道：“黄青河，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难道还想再错下去么？”
“我有什么错？”黄青河冷笑了一声，一脚将李为踢得滚了几下，滚到天台边，一只手插在腰间，关静知道，他一定有枪。现在最紧要的是稳住他，想办法救回李为再说。关静想了想，点头道：“这十五年来，你作为一个法医，可能真的没犯过任何错，但是十五年前呢？你和彭自强一起，杀害自己的同事秦敏章，难道你就不怕被天打雷劈吗？”
关静冷静地叫着，声音虽高，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父亲关明山，肯定也是有牵扯的，但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关静却无法说个清楚。黄青河哈哈地笑了笑，忽然冷冷地盯着关静：“天打雷劈？姓关的，这话你没资格说，当年的事，你老子关明山也参与了的。我他妈的手脚脏，他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说着说着，竟忽然抽出枪来晃了晃。
关静后退了一步，她知道，黄青河现在表明冷静，实际上非常紧张，自己一句话都不能说错，否则，自己和李为都会死。“我相信我父亲，就算真有什么事，他也一定不是自愿的。黄青河，你和彭自强收了毒贩的黑钱，所以故意透露情报给他们，害死秦敏章，你自己摸摸良心，你对得起他们么？秦敏章死了，你居然还在事后说他是自杀的，颠倒黑白，你好狠毒！”
“我狠毒？狠毒你早就死了！”黄青河仍是平静地说着，关静看不出他的心情有什么变化。只有李为近在咫尺，看到他手指开始微微颤抖，“不错，我是收了钱，那时候案子已经快破了，我……我妈正在医院里等着钱开刀……”黄青河声音低了一下，又忽然高起来，“我本来算得好好的，就在围剿那晚告诉他们，不等他们查出是谁，早就把他们全抓了，谁知道……”
“谁知道你们去晚了一点，结果彭自强判变，出卖了秦敏章，是不是？”关静接声道，“黄叔叔，这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她说不下去了，虽然不是黄青河的错，可黄青河确实也做错了，但凭心而论，他的错，真的那么不可原谅么？关静说不出话来，她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不是他的错？哼哼，那么照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喽？”
关静脸上变色，这声音她太熟悉不过了，从她进刑警队开始直到今天，她都时时可以听到。她看到黄青河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然后听到脚步声走到自己身边，一只厚实的大手伸过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轻巧地夺走了她的手枪。彭自强冷冰冰地笑着，倒退到黄青河身边，他手中乌洞洞的枪口指着关静，脸上的神色是下了决心后的平静，倒看得李为心惊胆颤起来。
“老黄，别再说了。”彭自强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但望着关静的眼神却有些痛苦起来，“小静，别怪彭叔叔，你自己陷得太深了。”他是真心的，关静和李为同时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的眼神，关静心中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偷眼看李为和黄青河，前者焦急地望着自己，奈何身子绑得结结实实，想动也动不了，后者则望着彭自强，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关静心中不由叹息，若刚才黄青河是这个样子，自己早就动手了，可惜，现在枪也没了。
“老黄，你怎么了？动手吧，那小子交给你，关静就让我来吧。”彭自强咬着牙，满脸狰狞地吩咐着黄青河，后者在彭自强的连声催促下终于收回了目光，他盯了彭自强一眼，忽然笑了笑，转头望着地上的李为，忽然惊声叫道：“老彭，你看……”彭自强和关静都转过了头去，接着，关静只听到一声枪响，那一刹那，她呆住了。
第四章 Greedy 贪婪 第九节第四章 greedy 贪婪 第九节
一丝丝青烟慢慢地从黄青河手中的枪口冒出来，袅袅地在空中飘散。黄青河瞪着一双泛着红丝的眼睛，仿佛被这一枪吓呆了。在他脚边，地上躺着的李为也吃惊地睁着双眼，甚至忘记了叫骂和挣扎。彭自强直直地站着，张着双手，望望黄青河，望望李为，望望关静，又望望自己，手中关静的枪“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忽然软瘫向地上去。
“你……”彭自强的身体像一只煮熟了的虾一样，慢慢地弓起来，头却倔强地昂着，直盯着黄青河，双眼通红，放射着仇恨的光芒。黄青河咬着牙说：“我还不想死，我不想……”关静和李为望着黄青河疯狂的样子，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黄青河的样子活像疯了一样，虽然没有大喊大叫，却谁都可以看出来，他已经不在乎杀了这几个人了。
“你，过去！”黄青河用手中的枪朝关静指了指，示意她走到楼边。关静慢慢地挨到楼边，探头望了望下面，15层说高不高，但关静知道，掉下去也会没命的。关静心里着急，刚才那声枪响，怎么就没人来看看么？她瞟了一眼地上的彭自强，他仿佛虚脱了一般，头垂在一边，连动都不动一下，身下一条细细的血线，再看看李为，一时也没办法行动。
黄青河满是皱纹的脸上神色紧张，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慢慢地滑落到鬓边。在警察局的楼顶上开枪，他不是不担心，作为一个老警察，他当然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查看，虽然他对这三个朝夕相处的同事都有些不忍下手，可人都是自私的，事到临头，只能顾得上自己。他咬咬牙，对自己说，这就是他妈的人性，别犹豫了，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亡。
“跳下去。”黄青河手执着枪，枪口朝着关静，他偏了偏头，朝楼下示意了一下，很明显，他想把知道这件事的三个人都杀了，逃脱责任。李为急得大叫起来：“黄青河，你敢动她，我……”黄青河在李为腰间狠狠踢了一脚，李为痛得发不出声来。关静着急地朝前跨了一步，却被黄青河指住了：“跳下去，我和你爸爸，和你同事一场，不想为难你的。”
关静心中焦急万分，面上却不敢带出一丝一毫，生怕激怒了他，看着黄青河手中游移不定的枪口，一会儿指向自己，一会儿指向地上的李为，她心里乱七八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忽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抬头望望天色，从容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望着黄青河道：“好吧，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不过，既然我要死了，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让我死得明白点？”
黄青河的眼睛在薄薄的天色里闪烁着，他忽然将手中的枪指向地上扭动的李为，李为马上停止了动作，关静也不敢再动了。黄青河狞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好吧，你问吧。”关静心头一松，现在只要能拖到其他人赶来，那就算自己死了，至少也让事情有个着落。她点了点头，问道：“我想知道，刘强是怎么被你杀死的，他在勒索你，对不对？”
“杀他？哼，”黄青河冷笑了一声，“不，我不会杀他，我的手上没有他的血。”他摇着头望着地上的彭自强，忽然嘴角抽了抽：“我不过是用了一些香水而已。”这句话声音很低，只有在他身边的李为听了个八九分，隔得远些的关静根本就听不清。她想了想，又问：“我想当年的事应该很机密的，为什么刘强这么个街头痞子居然能知道，还拿来威胁你们？”
“哼，那个小混蛋，他当年是个放风的小角色，我们去围剿的时候，他躲在角落里，居然让他看到了……”黄青河没有说下去，关静也已经了解了，刘强必是看见了黄青河、彭自强和秦敏章之间发生的事。她忽然又想到自己的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我问你……我……我父亲……他有没有……”黄青河望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关静觉得心头一痛，父亲虽然死得早，在她的心目中却一直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更是一个好警察，她本来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父亲有那样的行为，可是……她看看黄青河，知道自己的父亲就算不是甘心情愿地参与此事，至少在其中也起了个知情不报的作用。她这边正在心痛，黄青河却已经等不及了，手中的枪已经拉上了栓：“快点，别想拖延时间！”
关静耳边忽然传来细碎地“啪”地一声，她寻声望去，地上的彭自强翻了个身，正瞪着血红的眼睛，居然在慢慢地爬起来，但是动作那么僵硬，关节都嘎嘎做响，关静望着他，心头没来由地冷了起来：彭自强的动作看上去，根本不像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