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顿时弹簧般地跳起,大叫一声:“TEN  DOLLARS!”然后冲出门去。

            可是门口除了寂静的马路和风中微微摇曳的野草,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小彭从后面上来,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大概是你看错了,绿区里,有好多白色的野猫。”

        绿区,绿区  7.算错账

            对于任何一个餐厅来说,收账都是一门学问,早期没经验的时候,我们曾经接待过一群小气的南非人。这群家伙20多人浩浩荡荡靠着院墙坐了一排,喝了一晚上,结账70多瓶酒。

            第二天早上,我在床上睡得正香,就听见院里响起“萨达姆”凄厉的喊声:“帅哥!你来看!”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连滚带爬跑到院里。一看差点气得吐血:昨晚的那帮南非人竟然在墙边茂密的草丛中整整齐齐码下了50多个空瓶。没过一会儿,奥马又在另一边的草丛中发现了50多个酒瓶——这群南非人,整整赖掉了我们餐厅200美金的酒钱——气得“萨达姆”和我当天下午什么也没干,到厨房拿了两把菜刀,把院子里的杂草刨了个干净。

            和南非人比起来,处理美国人的单,我就有经验得多。最开始由于语言沟通不畅,经常出现接了单,做好菜,不知道送给谁——厨房的菜做了一堆,外面的客人大呼小叫,我们却对不上号——在中国,菜是按桌子送,桌上有个号码就成了。可是在这里,沿用美国的分餐制,一人一份的AA制,国内经验完全失效。到了后来,还是美军作战服上的姓名条帮了我的忙——我告诉服务员,点餐时,记住他们姓名条上的名字。这样处理AA的桌子,就渐渐有了经验。我甚至还总结出了AA餐制收小费的秘诀。

            每次一桌人AA制,我都挑一个看上去比较大方的家伙开始,而且一般都免去他的零头——在国内,抹掉零头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老外吃饭,往往是多给一点,剩下的找头给服务员当小费——老外看我大方,自己也不好意思小气,往往又顺手掏出几个美金的小费塞过来。最关键的是,在他的带动下,这一桌人付小费,都不好意思再小气。

            我把这招叫做小费心理传染病,并屡次以结账专家自居——可是中国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小费收得爽,难免到头算错账。

            那次有两个美国人在我们这里吃饭,吃了20.5美金的餐,吃完抹抹嘴巴,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们没带美金,给你第纳尔可以不可以?”

            那时第纳尔是我们采购的主要货币,我就按照1比1500的汇率给他折算。由于我整天泡在美元堆里,对第纳尔根本没概念,于是很容易就把账算错了——在点菜单的竖式上,我漏标了一个小数点,涨了10倍,算出了30.75万第纳尔的价钱。

            两个美国菜鸟大为吃惊,不相信有这么多,自己拿过一支笔在我的竖式旁边又算了一遍。不知怎么搞的,他们也漏了小数点,看着30多万的数字直发愣。可是没有办法,只好很心痛地掏钱了。在伊拉克的新币中,面值最大的是2.5万第纳尔一张的“红牛”,老外数出整整13张红牛,共计32.5万第纳尔,把账结了——大概是太心痛,也懒得要找钱了,剩下的全做了小费。

            到了晚上,我把这堆第纳尔掏出来,刘磊和“萨达姆”都惊了:“怎么这么多第纳尔!”我这才明白,夜路走多了,终于要遇见鬼,我收了那么多单,终于把账给算错了。

            第二天一早,祖拜就拿着飞来的不义之财去菜场买菜了。临近中午,那两个倒霉蛋回来要钱。我满脸不好意思,还给了他们180美金,两个老外乐得蹦蹦跳跳地跑了。

        绿区,绿区  8.国际长途

            我们的餐厅经营得很红火的时候,曾经有不少美国人看着眼红,希望入股——汤姆森是一家公司的特派经理,大概是挂了个闲职,三天两头没事跑到我们餐厅来洽谈投资意向。当时我们也考虑扩大规模,最好在机场、摩苏尔等其他军营开个分店,不过人手实在是紧张,一直没能如愿。

            汤姆森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带着10万美金的投资意向和经营项目,没事就来和我们说话。我们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敷衍着,要知道在当时,10万美金也只是我们一个月的营业额而已。2004年6月底7月初,伊拉克主权移交前后,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我们都怕临时政府把我们当投机倒把的敌方资产给没收了,开始急切地想给餐厅找婆家——可是这个时候,汤姆森又不见了。

            事后我们回想起来,整个谈判期间,美国人汤姆森带给我们最大的帮助,就是把手机借给我们随便打——某段时间,因为爆炸,巴格达遍地找不到一张电话充值卡——我手里的手机成了废物。这时,汤姆森挂靠军方网络的免费手机就大显身手了。通话本身是免费的,我们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用他的话说,“你们这么多人,需要电话”,然后常常把电话撂在我们餐厅,“你们随便用”,然后隔几天再来拿手机。最开始我还不好意思,这个老哥们就先拨好011(这个号比较奇怪,我不明所以)和86(中国的区号),然后一把塞给我:“打吧!”

            到了后来,情况愈演愈烈,10月初,伊拉克电讯公司工程师被绑架了,整个巴格达电信网络瘫痪——这个时候,汤姆森又捏着新手机出现了。这时,他拿的是硕大无比的铱星电话,我们都知道这个电话效果好而且话费高昂。等他再问我们,“你们要打回国吗?”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告诉他,不用了,现在伊拉克是晚上,中国国内已经半夜了。

            没料到他同样十分热情地把电话撂下了:“我明天来,你们先用着吧,随便打。”等他走后,我和“萨达姆”一人打了个电话回家——这是我第一次使用铱星电话,效果真他妈好!

            等到第二天,汤姆森来了,知道女孩子们还没打,又热情地请她们打了一圈。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汤姆森这样大方,有个美国人总是借喝醉酒,不给钱就跑。有一回这个家伙手机忘了拿,落在我们手里,想起他赖账的事,我们挨个往国内打电话,很快就把这张卡打爆了,然后托人把手机还了他。

        绿区,绿区  9.寻宝

            早在国内的时候,我就听说萨达姆宫殿附近挖出来了10多亿美金——到了伊拉克才知道,这个一度让全世界心驰神往的地方,就在我们餐厅附近的一栋破房子里。那房子的前身是伊拉克财政部,我总惦记着,美军捡了十几亿也许还能剩点,于是招呼刘磊一同去发发财。他也表示了强烈的兴趣,不过考虑到财政部边上就是美驻军——看见两个老外在军营边上晃来晃去没事往地下看——这不是埋地雷吗?说不定一枪就打过来了。万一真这么牺牲了,再多钱也白搭啊!

            就这样,因为我们的胆怯,财政部旧址寻宝探险的计划无疾而终了。随着美军在伊拉克统治的深入,萨达姆和他的儿子相继被捕——这意味着美军悬赏的5千万美金也彻底没了希望。无奈之中,我们把目光共同投向了餐厅二楼楼梯下的储藏室里——那里原有一个木门,但是被水泥封闭了。整个房子至少40年没用,但是封门的水泥看上去却很新——我和刘磊都惦记着。中国有句老话: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伊拉克财政部跑的时候会不会顺手塞一点钱在这个老房子里呢?

            由于前一段生意忙又担心砸不好把餐厅墙壁砸坏,这个寻宝行动才一直没有实施。到了2004年的7月底,刘磊要回国了,眼看最后的机会就要错过,他终于痛下了决心:挖。

            那天上午,刘磊把我和“萨达姆”叫起来,绕着储藏室转了两圈,也没有多说,略带悲壮地拿起了大锤——只两下,就砸出了一个大洞。刘磊等不及全面破坏,锤子一扔,打着电筒就探头去看——不一会儿,失望地出来了。“萨达姆”捡起锤子,继续扩大洞口,最后终于让阳光洒进了储藏室,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塑料马桶盖和一把破扫帚。

        不快乐的绿区生活  1.炮弹,流弹

            刚到巴格达的第一天,“萨达姆”就对我说,餐厅门口路上有个迫击炮弹坑,前几天一早来绿区早锻炼的两个人被炸死了。言下之意,是告诉我,在绿区,早锻炼不是个好习惯。

            后来晚上开车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了这个“早锻炼杀手”的弹坑。宽阔的水泥路面上,有个茶杯大小的坑,只有四五厘米深的样子——看这个威力,是炸不穿我们水泥屋顶的。几个月后,绿区里一家保安公司的尼泊尔籍保安,住在帐篷里,没有水泥屋顶的庇护,遇上了一颗迫击炮弹,惨烈无比,死了16个,重伤10人。当时人们都说,如果他们住的是楼房就会没事的。结果没过多久,又一颗RPG(火箭弹)打破了“楼房安全论”,美国大使馆窗子里钻进了一颗RPG,没爆炸,但是七八斤重的弹头愣是砸死了两个工作人员,其中一位是女性。

            还有一天,我正在院子整理广告牌,一声长啸,炮弹飞来,那声音仿佛就在头顶响起。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起身向四面跑开,两三秒后,这颗炮弹在餐厅旁边的医院爆炸了。根据以往的经验,迫击炮都是两颗两颗地来。我赶紧跑回厨房,结果看见巴哈拼命要往外跑——他老爸史密尔在医院里上班——被“萨达姆”死死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