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过了十几分钟,他眼前大概又呈现出枪战现场血肉模糊的景象,惊慌失措地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大家打电话给大使馆,报告了关于高老头和福建人的事情。后来,使馆派人将福建人送回国治疗。

            再说那个伊拉克老板,在金钱利益驱动下,死赶活赶,终于在两个月之内完了工。市中心的门面以很高的价格租了,家具也搬了,家里的院墙加高加固了,费尽心思买来的两只狼狗安家落户了,请了几个保镖,家里已经跟监狱一样了。此时高老头却人间蒸发了,福建人也精神失常遣送回国了。伊拉克老板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白白花了5000多美元,打了无数个电话到高老头家里,鬼影子也找不到。打这以后,这个伊拉克老板看见中国人就眼睛发红。

        巴格达的中国人  2.“北京哥们”的最后战役

            “北京哥们”来到巴格达时,整整40岁。他早年是厨师出身,中俄边境开放后,跑到俄罗斯做了10年贸易,个人资产一度高达上千万。后来三个人合伙卖太阳镜,进价一元,卖出一美元。集装箱从中国发过来,火车没到站就被经销商抢光了。有钱以后,三个人闹矛盾分家,分别运了好几个集装箱的太阳镜过来,互相压价,结果都做赔了。

            “北京哥们”赔掉了近一半的资产之后,又去捷克做鞋子的生意,数百万赔到几十万。转战阿富汗,没有转机,几十万赔到十几万。护照上盖满了各个国家的签证,浪迹天涯,行囊空空。

            刘磊曾听新华社的朋友说,有个北京来的厨师在伊拉克也准备搞餐厅,不久之后就发现安得鲁斯公寓大堂告示栏上贴着一份菜单,用中英文写着菜式,非常专业。刘磊心头一惊,让小何打个电话用英语试探看对方英语怎么样,是不是中国人。试探的结果是,对方是中国人,英语不错。

            “中国龙”餐厅开张后,有个中国人就找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才开张两天,你就来拆我台脚了!”刘磊迎上前去:“老兄,我这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办起来的啊,只能说我们不谋而合了!”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北京哥们”带着身上仅有的十几万又来到伊拉克,看到的却是治安和环境都更加糟糕的景象,便打退堂鼓回到约旦,在约旦的旅馆里绝食三天。思前想后,觉得就这样放弃太不甘心了,坐个车又回了巴格达,一来一去——500美元打了水漂。

            “北京哥们”落脚伊拉克的第一步,是想开一家外卖店。他花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价值不菲的卫星电话,外加煤气灶、冰箱、锅碗瓢盆,四处贴广告,自己亲自操刀主厨,一个人独当一面的生意就这样开张了。

            外卖店支撑了一段时间之后,由于炸弹事件,生意突然变得清淡,加上他没有发电机老停电,冰箱里的食物损失太大,生意和刘磊的餐厅一样,无利可图。两人有时无聊,经常去底格里斯钓鱼。刘磊跟他聊天时,“北京哥们”总叹自己命苦,思想非常悲观,他不仅背负着挣钱的重任,还背负着婚姻的压力。家道中落之后,养尊处优的老婆只好去酒店做服务员以维持生计。这次伊拉克之行应该是他最后的战役,如果还不能东山再起的话,回国等待他的也许就是离婚了。

            刘磊劝他找个地方当厨师,一个月多少也有一些收入。他凄然一笑,也许是在说,我曾资产千万,怎能再接受这样的工资?

            在刘磊的餐厅搬进绿区后,“北京哥们”最终选择给一位在巴格达德高望重的华商做事,在这位华商的中国商城当装修监工。他说:“商城老板是大鱼,我就跟在后面,捡他不想吃的小鱼小虾,慢慢发展!”

            但“北京哥们”一直没有等到机会,做了半年事情,一分钱工资也没有拿到。后来卫星电话也被偷了。丧失信心的他将电冰箱、煤气灶、烤炉送给这位华商后,黯然离开了巴格达。

        巴格达的中国人  3.孤胆闯荡的肖阿三

            “中国龙”餐厅正式开张几周后,刘磊遇见了另一个福建人肖阿三。此人胆比豹子大。原本和一群福建老乡在阿联酋做搬运工,因工头苛刻,20多个福建老乡给他凑了路费资助他上巴格达来探听情况——一旦有可能,福建众兄弟就从阿联酋杀过来,趁着乱世求得富贵一场。

            阿三拿着众人相凑的350迪尔汗(约合800元人民币)买了张三等舱船票,从迪拜坐船到了巴士拉,幸运地碰到了一队车贩,免费将他带入巴格达。进入市区后,一眼看到大大的中国字招牌,就满心欢喜地找到餐厅来了。

            阿三本是穷苦出身,肩负着众多穷兄弟的期望,口袋里大家给凑的盘缠也不宽裕了。当时刘磊餐厅中的两间住房,一间是由纪子住,一间是五个大男人睡地铺。中国男人们一商量,都同意他来挤一挤。

            肖阿三在餐厅住了一周,白天出去跑跑寻找机会,夜里就回来和大家聊聊天。据他说,以前,他在迪拜做搬运工的时候,那边中国人恶意竞争,互相压价,勾心斗角,没有谁防范这些老实巴交的搬运工,却不知道这些搬运工在装货卸货的时候,早把各商家在货仓中的货物的种类、价钱、数量及积压时间记得清清楚楚。有了这本小账,盯准目标、瞅好时机,该出手时就出手,就应该游刃有余了。特别是在迪拜那个混乱的市场里,华商竞争已经不再理智,常常赔本处理,此时畅通、准确、及时的信息渠道就显得尤为重要,搬运工的小账本倒也是乱世中的一件秘密武器。

            当他说起搬运工的小账的时候,餐厅里的人都笑了。大家觉得,迪拜的搬运工还是挺有心计的。在大家善意的鼓励下,阿三又开始进一步考虑在巴格达建砖厂——等巴格达重建时正好大显身手。

            那个时候,肖阿三总想拉人入伙,但是刘磊的餐厅刚开张,忙得脚打后脑勺,便回绝了他的邀请。阿三住了一个星期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巴格达的中国人  4.黑暗中的旅者

            “偷渡者”的合法之旅

            由偷渡引发的一些非正常死亡事件、犯罪案件在国际上时有发生,这些以生命作为船票的旅客,常常以一种悲惨的形式震惊着世人的眼球——如著名的英国多佛港惨案、海滩拾贝惨案等等。

            2003年11月中旬的一天,刘磊在外奔波了一天,下午赶回餐厅又里里外外地忙活着。酒店经理穆斯塔法跑到厨房,探进圆圆的脑袋,脸上洋溢着古怪的微笑,说:“来了些老乡找你!”刘磊放下手中的活,急切地想看看哪位同胞竟然能来到万里之外的人间地狱——巴格达。

            下楼以后,出现在刘磊眼前的是七个典型的中国南方人。他们的着装出奇地整齐,大热天地还穿着廉价的西服,领带不会打,盘根错节,远远看去像是一大团纠结的鳝鱼爬在颈脖,旅行箱靠着墙角一字排开。

            箱子的主人个个面色黝黑,皮肤粗糙,显然是贫苦农民出身。首先打破沉默的是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白脸儿年轻人。他拉开旅行包,翻出两条555烟要送给刘磊。刘磊有点发愣之际,这个年轻人说话了,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介绍说,几个老乡都是从福建来的,想请你帮忙安排住的地方。刘磊看他们不像有钱的同胞,便介绍他们去了一家廉价旅馆住下。

            全部安顿停当了,领头的皮夹克把刘磊拉到一边,开始商量了:“你能安排他们工作吗?他们很会做建筑工地上的活儿。”刘磊瞪大眼睛望着他:“你知道吗?在伊拉克工地上的活儿一天两三个美元,就这样失业率还是在70%以上。你们不懂语言,翻译还是个麻烦事!”

            皮夹克神秘地一笑:“我们自己带了翻译!本来一起有15个人过来,分成两批。这批是办泰国旅游签证过来的,第二批在深圳罗湖海关被卡住了,不过也快过来了,那里面就有个翻译。”刘磊反问道:“巴格达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能给翻译几个钱?何况到工地上做翻译,他能会去干吗?”

            皮夹克怔了一下,左右一望,压低声音:“听我说,只要你安排一个人工作——随便什么工作——我就给你一万五。7个人就是10万,干不干?”刘磊一听就明白了,这分明是蛇头组织的偷渡——不过是巴格达政府被打散,没有了非法入境这条罪名而已——这个蛇头把眼下这6个人工作安排了,再由他们打电话,蛊惑国内的亲戚朋友源源不断地过来——和传销一样,卖的是人头。

            想到这里,刘磊意识到不妙——自己很可能成为皮夹克蛇头的替罪羊,于是赶紧上楼向众人澄清:“各位同胞,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虽然我们互相不认识,但该说的还是要说,该劝的还是要劝,伊拉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好找工作,这里失业率百分之七八十。你们不会阿拉伯语,不会英语,怎么可能找得到工作……”说这番话时,蛇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阴云密布,面露凶光,而6个福建老乡似乎压根没领会到苦意的忠告,依然目光茫然。后来刘磊才知道,他们听不太懂普通话,只会闽南话。

            没想到,10天以后,刘磊的麻烦还是来了。蛇头眼见巴格达局势艰难,找了个机会就溜回国了,6个福建老乡无依无靠,只有跑来找刘磊帮忙。来伊拉克每人就花了三四万元钱(刘磊来到这里总共用了不到5000元钱),而蛇头在临走前,又以不帮助找工作相逼,把他们身上最后一点钱搜刮了个干净——6个人在这一个人的威胁下,竟是如此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