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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人心不足蛇吞象



                                            妇产科实习计划过半。我有些撅撅不振。上班时安静做份内之事,与那几位师姐的关系不冷不热,但绝不再像之前那般陪笑卑谦。她们不曾当面议论,我便当此事全然不知,她们爱八卦便八卦去吧,我不在乎。反正绯闻总有被取代的一天。

        寝室冷风阵阵,我亦决定奉陪到底。冷战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平日如温顺小猫,并不代表就是hello  kitty。

        当年在学校时尚可以将自己蜷缩在小小寝室,寻几个脾性相近的人相处,不顾其他的人情冷暖人心复杂。如今实习,踏入社会的第一脚,太多的不由自主。我原以为小心谨慎便能安然度过,原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遇火种便死灰复燃。

        阿涵说:“没想到你亦有如此彪悍的一面。”

        “或许只是纸老虎而已。”我大笑。她仍尽量与我一道上班下班,在寝室时也不忘表达友好之情。若不是她的陪伴,我恐怕真的只是纸老虎了。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特立独行勇敢无畏乐观积极的强者。或许父母认为是,或许别人认为是。

        我从心底感激阿涵。

        朱媛出院那天,我将一沓化验单送去护士站,一眼瞧见樊玚正嬉皮笑脸同值班护士聊天,于是再度在心里狠狠鄙视纨绔子弟。

        “诶,美女,好久不见。”他原本是倚靠着站台,看到我,当即站直姿势,又挥手又抛媚眼。

        我翻个白眼,语气平静:“抱歉,我有名有姓。”

        “谢医生?谢小姐?又客气又别扭。”他不置可否地笑,仰头,突然用力吼,“阿宁,你家那位怎么称呼啊?”

        我无法抑制眼角抽搐。有樊玚存在,一般人很少能淡定。所以我选择无视他。把化验单放在指定位置,我正准备回办公室,郝守宁出现,出声叫住我。“小扬,晚上一块吃饭吧。”

        “哦。”樊玚抢先嚷嚷,还是用的第三声,先抑后扬。

        郝守宁挑眉,看向我与樊玚,表情不解。

        “没什么、没什么。”樊玚挤出一张灿烂似夏日艳阳的笑脸,朝我开口,“小扬,晚上一起吃饭哦。”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纠结眉头,恶狠狠瞪向他们。最近我的心情就没有畅快的时候。人在郁闷愤怒暴走时一般有两种表现:第一类,是食欲不振消化不良郁郁寡欢于是迅速达到减肥的目标;第二类,是将满腔怨气幻化成吃的动力,将痛苦溺死在食物中,结果一边猛吃一边哀叹又肥了又肥了这可怎么办哇,恶性循环。

        不凑巧,我恰好是第二类人。

        所以在郝守宁询问的目光中,我毅然决然点头:“我、要、吃、大、餐!”不宰他,宰谁?

        樊玚到底没来凑这个热闹。郝守宁倒是讲信用,果真带我去吃豪华大餐。我自动忽略菜单上的价目——虽然花得不是自己的钱,但仍感心疼肉疼全身都疼。可一想起若不是郝守宁,我也不至于落得流言缠身的下场,心里又腾升一股怨气。于是懒得顾及形象,干脆埋头苦吃,结果一桌子的菜不小心就被我扫荡得差不多见底。

        吃完才觉得丢脸。我偷偷按住膨隆的胃。

        “吃好了?”他似乎很高兴,眉目间是轻松舒展的笑意。他有什么值得乐呵的?总不会是因为喜欢把我当猪养吧?

        我艰难点头。实在是撑着了,胃动力严重不足。难不成我得去急诊开点促消化的药?

        当年我和赵琛遇到一位半夜被鱼刺卡到喉咙的病人,事后赵琛用酸溜溜地语气感叹:“我辛苦值夜班,他们半夜吃宵夜,哼,遭报应了吧?”……我原谅他在那一瞬间冒出的忿忿不平……

        可想而知,若是被赵琛得知我因吃撑去急诊求救,肯定会被鄙视再鄙视。……还是等会一个人散散步促胃蠕动吧,

        正哀怨着,听到郝守宁征求意见:“能不能陪我随便走走?”

        我瞠目:此人是神是鬼,难不成是蛔虫?

        医院附近倒是有个公园,有点小名气。围绕中央的人工湖,绿化种植,辐散扩建,最终修成人造公园。我在此区域居住半年,路过公园大门数次,愣是不入。于是踏进大门时忍不住感慨:“我还是第一次来。”

        郝守宁闻言,将票根递给我:“收好,有纪念意义。”还非得亲眼见我放进包内。

        “呐,你自己还不是跟小孩子似的?以后不许再板着脸教训我。”我无奈。

        “跟你在一起,人好像特别容易变得单纯。”

        我怔住,哈哈两声干笑:“拐着弯说我蠢,太过分了。”

        他不接话。

        俩人沉默并行。路灯昏黄,地上有两道身影,慢慢拉长又慢慢缩短,有时交织重叠。游人不多,偶尔有小孩子欢叫着跑过去。风景谈不上好,但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这样的绿化面积已是不容易。

        “累不累?要不要坐会?”他终于说话。

        “还好。”我老实回答,“我在家经常被爸妈拽出门散步。”潜台词:耐力早就被培养出来了。这点距离,完全不放在眼里。

        他笑出声:“你和你父母的感情很好。”

        “好或者不好不过是一种感受。换个角度,换个时刻,换个人,没准就不一样了。”我在一瞬间觉得,今晚上的郝守宁,笑容仿佛特别真实。原来快乐是否发自内心是看得出来的,连他这样的人精都能被区别。又或许是他故意让我发现,谁知道呢。

        “小扬。”他忽地叫我的名字,“我刚才突然产生一个从来不曾有过的念头。我……很想和你就这样一直安静地走下去。”

        我吓了一大跳:“郝守宁,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我自己也被这个念头吓到了。小扬,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躲开他的注视,我将视线落在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不,我不相信。”因为我相信自己没有让你一见钟情的魅力。

        “小扬……”

        “这是一场错觉。因为此时此刻此地此景会使人更容易产生莫须有的温情。我想出了那道大门我们都会遗忘的。”打断他的话,我鼓足勇气,迎接他的目光。

        “另外,我想说明的是,郝先生近期的暧昧举动让我很困扰。我自觉没有做出让你误会的事情来,所以,我希望,你我能够保持距离。”

        他一时未出声,几秒后才轻笑,反问:“你就这么肯定我是在玩暧昧?”

        是与不是,其实并不重要。我不信任他,这才是关键。“……门当户对这个词,虽然很俗,却是真理。我自觉与你不是同一个世界,与其以后折磨,不如当一场暧昧,水过无痕。”我无声微笑,“只是我现在发现,连暧昧都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所以我不想玩了。”

        “你!”

        “回去吧,我想回去了。”我扭头,不去看他。

        微风中隐约一声叹息,他终究妥协,轻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说完,首先调转方向,迈步就走。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

        我与他的故事,是否已经结束?我是贪慕虚荣的俗人。与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若即若离,既是得意,又因谣言而些微惶恐。今天终于下决心了结,不该松一口气麽?可胸口仿佛仍被堵着,依旧憋闷。

        人总是如此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