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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一念之间



                                            天与地似乎连在一起,一片白茫茫。雨伞根本挡不住铺天盖地的阵雨,溅起的水花肆无忌惮地湿透裤脚。偶尔有匆匆奔过的路人。

        我不停叹气,认命往门诊部方向的正门赶去。路程并不远,但我损失惨重。全身上下安然无恙不受雨水波及的面积屈指可数。

        为什么因为他一个电话,哪怕冒着大雨,我亦急匆匆赶去“觐见”?我与他,不已经是完结的故事了麽?为什么在他消失又重新出现后,我的心底,有掩饰不了的如释重负与莫名快乐?

        我想我是疯了。

        正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我正犹豫,看见后座车窗摇下,伸出只手朝我挥了挥:“小扬,这边。”于是赶忙跑过去,窜进车内。

        “哗——”我呼出一口气,“被雨砸死了。”

        有毛巾覆上我的头发。他轻轻擦拭,语气温柔:“旁边还有纸巾,快擦一擦衣服,小心感冒。”

        仅仅一扇车门之隔。车外是风雨交加的现实。车内,有暖气,有属于他的气息。如此温暖,我忍不住眯上眼,听见心动的声音。

        “还不是某人害的。”虽是抱怨,入耳却仿佛变成撒娇。我一惊,下意识坐直身体,挣脱郝守宁手中的毛巾。

        仿佛并未感觉我的变化,他稍微往旁边坐,将毛巾塞进我的掌心,边吩咐道:“老章,开车。”

        “去哪里?”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擦头发。

        没有回答。

        果然还是要报复我刚才的排斥行为。睚眦必报的小气男!我腹诽。

        车开得不快。司机专心致志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郝守宁将头微微后仰,靠着车垫,闭目养神。车厢内很沉默。我觉得无趣,愣愣盯向窗外发呆,一边懒洋洋擦着头发。

        “下午还要上班?”

        啊?我眨巴眨巴眼,意识到是郝守宁在对我问话,点头:“当然要。”

        “别去了。”他仍然闭着眼睛。

        “……别开玩笑。你以为上班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可以不去的?”这些公子哥,不懂生活辛苦世道艰难。

        “请假。”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容商榷的语气。

        对待无理要求,最佳政策是不予理睬。我坚决闭嘴。

        他果然不再冒出过分言语……因为车子渐缓,停在一处地下停车场。十分钟后,当我推着购物车,跟随他的脚步在超市蔬菜档流连时,再次扼腕鄙视自己的无原则。

        不知道为什么,在郝守宁面前,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妥协。

        “吃生菜麽?”他的表情相当认真,“或者西兰花?”

        我叹气,答:“都可以。”

        这会儿才注意到,他原本是穿西装套领带,一幅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样,如今脱了外套挂在手肘部,将衬衫袖口挽起,竟有几分不羁的味道。偏偏杵在蔬菜档,来来往往的人基本上都是居家便服,他那样子的穿着,又是个气质卓然的年轻男子,简直像特立独行的王子。

        这年头,王子会买菜做饭,灰姑娘却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四十五度无语望天花板,悲伤逆流成河。

        挑了西兰花、西红柿和鸡蛋,再买了蜜汁叉烧,他摆出差强人意的神色,盯着购物车好一会,说:“也只好先这样了。”

        我大惊,问:“您还打算怎样?”

        他很优雅的给我白眼一枚:“就俩小菜,实在端不上台面。”

        还让不让像我这般连炒青菜都不会的人活?我二话不说,直拽着他去收银台。

        正排队等付款。

        郝守宁一直保持沉思状,良久终于开口:“买点海鲜?”我差点绝倒,表情纠结:“您这是计划准备大餐呢?”

        “你看上去又瘦了啊。”他答得甚为理直气壮。

        前面一对老夫妇闻言,调头打量我们几眼,笑容和蔼。而我在老人家亲切的微笑里,连剁了郝守宁的心都有。

        回到车内。司机已经离去,换成郝守宁自个儿开车。

        外面已经转为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街道两旁的榕树绿得葱翠,须根长长短短,一簇簇从主干和枝杈里垂下来。间或种着红花羊蹄甲,紫红色花瓣散落一地,错杂铺着绿的残叶,乍一眼看去,却有别样的清新感。

        郝守宁的心情似乎好了些,眉目轻展,少了开始时不经意流露出的烦躁。这个人,神出鬼没,来历不明。真不知道自己是“猪油蒙了心”,还是“一叶障了目”,会这样轻易跟着他走。

        目的地是小屋。

        当我看到似曾相识的路线时,开始很严肃地思考请假这个问题。当车子停稳,郝守宁拎着超市购物袋率先走进小屋时,我已经明白内心深处的真实愿望了。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其实是理智与情感的拉锯战。

        理智疾言厉色地谴责:你当真选择如此堕落?情感于是自我安慰:妇产科门诊多无聊,不如待在小屋看书。

        心理建设完毕,我施施然飘进小屋,再轻车熟路飘到二楼。挑书,然后很不客气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不肯再挪窝。

        “你倒是享受。”郝守宁端着咖啡出现,满是笑意。

        “如果再有背景音乐就完美了。”我笑眯眯。

        他哭笑不得,作势给我一记暴栗,却转身用行动满足我的“无耻”要求。有时候……他确实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甜蜜的幸福感。

        不容忽视的霸道和强势,亦拥有温柔体贴的好品质。会泡好喝的咖啡,虽然我分不出区别;会烧饭做菜,虽然我只吃过一次鸡蛋方便面,还是□□的;有足够的经济基础,能为浪漫小资的消遣方式买单。啧啧,勘称完美情人的模板。

        我捧着书刊浏览,却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他的身影,在心底狠狠念叨:这样的男人,太没有安全感!如此优秀完美,与我简直是天和地的差别,这让我怎么敢去动心?

        曾经是因为他的清瘦,如今是因为他的优质。唉,结论仍然一致,过程却千差万别。真让人伤感。

        音乐缓慢且轻柔地流淌。

        雨停,日出。阳光透过树荫和玻璃,斑驳一地。我迎着光线的方向微微眯眼,仿佛空气里都有绿色的甘甜。

        惬意无比。

        我从来不曾奢望能拥有如此美丽的生活。

        “看够了没?”郝守宁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阳光刺眼,小心等会儿眼睛疼。”

        我噘嘴:“你怎么可以破坏这么矫情的意境?”

        他大笑着在我对面坐下。

        “在这里吃晚饭?”我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你不想?”

        我发现他最喜欢将问题反抛回我,且用反问的句式,让我在无法回答的困境中纠结。当我领悟到这个法则后,忍不住得意地笑啊得意地笑,于是开始寻找突破口。第一招:厚颜无耻。“我,自然是十分想的。怎可错过郝大厨的手艺呢?”我的表情很真挚……至少我自个儿觉得很真挚。

        他明显一怔,随即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谢医生缪赞。能得到谢医生的青睐,那是小人的荣幸。”

        恶寒……我勉强镇住阵脚:“郝大厨何必客气?”

        “谢医生如此抬爱,小人实在感激涕零,只愿能结草衔环以身相许,以报谢医生知遇之恩。”

        我华丽丽被雷翻。

        郝守宁段数太高,非常人能匹敌。我是关公门前舞大刀,不自量力,自找苦吃。

        第一招,惨败。

        我咳咳两声,端起瓷杯,将咖啡一饮而尽。

        “慢点喝。”他微微表露不赞成的目光,“咖啡是用来品的。你这样的牛饮,简直是对我煮咖啡技术的无声谴责。”

        “我对饮食研究浅薄,看来是无法充当郝大厨的知己呀。”我掩饰不住面部的惊喜神情。被我抓住逻辑漏洞了吧?第二招,争锋相对——

        他一展深沉的微笑:“这样啊?那我只好将你栓在身边,每日细心培养你的味觉。放心,总有一天,会将你塑造成我的知己的。”

        我还能有什么话可说呢?唯有无语凝噎,泪流满面……流进,那内心的悲惨世界……

        “小扬,你的表情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痛苦?是不愿我以身相许?还是不愿被我栓在身边?”

        郝守宁居然得寸进尺。

        终于悲愤了然,我始终不是他的对手。

        我学乖,埋头看书,不再挣扎。郝守宁到底还是“仁慈”的,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小屋内,音乐萦绕,间或有翻书声。温馨似家。我微微晃神。

        “小扬,小扬?”

        “哈?”我一惊,手中的书差点掉地。

        “快2点半了,你……如果坚持要上班,我可以送你回去。”

        哇,郝守宁同志啥时候变身民主人士,开始懂得咨询我的意见?可惜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一证明我从正义到堕落之巨变的壶。我摸摸鼻子,努力掩饰尴尬之意:“那个,嗯,我已经发短信请同学帮忙请假了……”阿涵没有多问,只回了个“好”,十分简洁。

        门外突然传来引擎声,及时将我从困境中解救出。

        我佯装好奇,从沙发窝里跳起,奔向窗户探头张望。

        看不真切。

        但很快就一清二楚了。因为不到一分钟就听见有男人在楼下嚷嚷:“谁在啊?是不是阿宁?”我回头,看到的是郝守宁抚额微笑的模样,笑容里有几分了然,一点无奈,更多的是高兴。“是樊子来了。”他站起来,直接朝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