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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接过那支毛笔,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微一思量,轻轻落笔。一切好象刚开始,那只手握着我的,我几乎看见他的马蹄袖,上面的云纹繁复,晃了我的眼。还有那个令人安心沉醉的淡淡檀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轻轻将我萦绕……他的力量引导着我,待字落成,下意识抬眼冲他笑……

            “嗬,不错呀,真不知道你还会这手。”曾璐抬着纸夸,继而念道:“立也相思、坐也相思,想见那银红衫子窈窕姿。”

            手中的毛笔乍然落地,已听不清楚她的调笑,只看见那幅字,绝对不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沈安如写得出来的,那是鄂宝儿的字,写的分明是胤禛信里的内容。

            曾璐将那张纸送了出去,只一会儿功夫又折转出来。“咳,让我白费半天力气,孙董看了半天,让还是写成广告字体,圆的那种,安如你会吧?要不你写吧,我写得不好。”

            她兀自在一旁续叨,顺手将纸扔进字纸篓,我呆立当场,看见那句诗静静躺在字纸篓里,无限委屈,又无限滑稽……

            顺手抓起外套和提包,我逃离一般飞奔出办公室,犹听见身后有人喊我,可泪已雾了上来,我不是沈安如,我是鄂宝儿,寻不到爱情,丢失了家庭,如今还有儿,却遍寻不着归路……胤禛,究竟你们在哪儿?是否感知我的存在??

            2、归去来兮

            关了房门、拔掉电话线、移除手机电池,我将自己丢在上,埋进被窝里无法理清混乱的思路:他们是我惦念的人,包括那个襁褓中丧母的婴儿,包括那个一直静静守候在我身旁的丈夫,包括那场没结果的爱情……没有一样是我能放得下的。

            既然是真的,为什么让我回来?既然让我回来,又为何让我记得?那扇时空的门在哪里?上帝是否还能让我回到灵魂丢失的地方?

            ……

            我在屋子里待了三天,三天后,当我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泻入房间,微微刺痛习惯了昏暗的双眼,抬手挡住东升的太阳,深深吸了口气,心情反而平复了。

            退掉这套租来的两居室,没和任何人告别,收拾行李,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知道我想寻觅,不论那个入口在哪儿?不论是否还会有一次让我回到他们中间的机会?我想我都不可能好象一切没发生一般平静的重复普通的生活了。

            幸好虽然积蓄不多,负累也不多,不供房、不供车,没有需要了断的男友,我的全部家当,也不过只是一张存折、几只箱子。

            坐在返回家乡的客机上,飞机媚加速起飞,继而不断的向上爬升,城式来越小、越来越远,地面变作广阔的地图,那些山川、河流都慢慢消失,我们爬升到云彩之上,似乎飞往前方耀眼的太阳。

            只是一个盹儿的时间,我站在家乡的机场上,箱子摆在脚边,站在机场外,抬眼望碧空无洗的蓝天,心情有些晃荡。

            我有多净回来?是一年,还是十多年?出租车外的景致迅速朝后推移,行一程、近一程……离家越近,就越是心安——原来我还不是无家可归。虽然这里远离北京,虽然这里远离紫城,虽然这里远离心中的归属,毕竟这里是安如的故乡。

            我的突然归家,给父母极大的惊喜,妈妈看着那大大小小四、五个箱子,抢先上前抢过我手中的提包,“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也好到机场接你。”

            我嘻嘻笑,她倒也不着急答案,忙着将我往里让,爸爸跟在我们身后,一个劲儿唠叨,“我们正打算出去旅游,打电话问机票情况呢,你若再晚来几天,可不得扑个空?这孩子……”话虽如此,语气却是掩不住的高兴。

            “哦?我打扰你们了?”腻着妈妈,有种心酸的感觉。

            妈妈才一使劲儿推我,刚准备打趣,乳觉到我的异常,我能想像她冲爸爸使了个眼,又拍了拍我的背,“好了,让你爸出去买点菜,好好吃一顿,再洗个热水澡,休息休息再说。”

            我嗯了一声,仍抱着她不放,眼睛是干涩的,心下是愧疚的。我觉得自己十多年没回来,十多年没见过父母……而现在,又将面临不知能否再见到自己儿的事实,心下怅怅,涨满酸涩。

            那晚妈妈没再问我其它问题,晚饭时,我咽下一口饭,“妈,我辞职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说着观察他们的反应,这毕竟是大事,现代是自己养活自己的时代,没有父母会喜欢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子。不是因为他们不爱你,是因为婚姻的聚散太容易,父母既不能长久陪在你身边,丈夫也靠不住的话,只能靠自己。

            爸妈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爸放下碗才要说什么,妈笑着抢道:“这也好,你毕业后反而没时间一家人好好聚聚,看你在外面奔波,我们也帮不上忙,这次回来又瘦了,等养胖些再栅作不迟。”

            我笑了,是为了掩饰雾上眼的悸动,“妈,瞧你说的,又不是养猪,难道养胖了价钱好些?”

            妈妈笑,眼角的细纹比记忆中深刻明显了许多,岁月不饶人,算算他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了,如果真等到万事妥当,只怕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的父母,何况,这世间,又哪里来万事妥当之时?

            爸爸看了眼我们母,清清了噪子,“这样也好,工作虽重要,身体更重要。我们家虽不富裕,也不等着你赚这碗饭钱。”说着夹了块卤肉放在我碗里,“快吃,多净吃爸做的卤菜了吧?”

            低嗯了一声,是有好久了,几乎有半辈子那么长。上大学时,每个学期开学爸爸总是做很多卤菜,用饭盒装了私火车站。带到宿舍,是热销的食。刚开学的时候宿舍里可吃的食最多,每个同学都带来了各家的手艺,各式咸菜、卤菜、炸脆哨……都是满满的牵挂之情。

            可惜我不能够这样照顾自己的儿,除了那满箱的信,也许再没机会在她身边陪伴她的成长、分享她的成熟。

            微微轻叹一声,也罢也罢,咪咪不会缺我,相信她的身边有太多关爱她的人、照顾她的人,比我这个普通人家长大的普通孩,她要轻松许多,好歹也算是了……想及此,又笑,心情反复之下,感觉到妈妈微带诧异探究的目光,冲她一乐儿,低头吃饭。

            随后的日子,仿佛回到大学以前全心依赖父母的单纯生涯,每天睡到八、九点才起,陪妈妈聊天、陪爸爸做饭、陪他们逛公园,与老同学重聚……爸妈不再提工作的事,可我知道一定是妈妈查觉到什么,又对爸爸说了什么。我们家向来是妈妈作主,父母的感情多年来一直甜蜜稳定,当年不知让多少同学羡慕。

            常常坐在客厅一角,看他们俩边摘菜边相互打趣,岁月虽然侵染了容貌,眼神却是经久不变的温暖与闪动,好似恋爱的男。能像这样一生真不容易——多情是本使然,能把所有的情都用在一个人身上,简直就是奇迹。

            我笑了,想起那个专宠我的男人……厨房开始乘,油烟机呜呜转着,仍然不可避免的让眼前的一切沾上浓厚的人间烟火味。眼前有些模糊,模糊的后面,是一个背影对月兴叹,就着晚风,温着小酒。

            端起我的玻璃杯,凭空遥遥一举——同一个月亮、相似的心情,让我们隔着这三百年浩浩的时光各自努力生活。

            在家里待了近一个月,我的脸红润了许多,不得不感慨家庭生活的稳定与健康。这日爸爸去参冀友会,妈妈拉着武菜市。

            拎着个篮子,穿梭在集市间,我又回到人间,我又做回一个普通人,衣、食、住、行,都要自己操心。可未必不快乐,只是衣食住行罢了,还不是天下苍生,还不是阴谋算计。

            妈妈做饭的手艺没爸爸的好,冬天,她就会将各种食材煲成汤,下着饭、就着咸菜,倒也分外温暖。吃得差不多了,我起身准备收拾,妈妈拉着我,“安如,陪妈妈坐坐,一会儿让你爸回来收拾。”

            我笑了,“妈,你上哪儿找的爸那的男人,又帅又专一,还会做家务?”

            妈妈的眼神开始迷离,整个人陷入回忆,半晌,方抬头道:“安如,你是不是恋爱了?”

            恋爱?我掐着指头算,从高中时候什么也不懂的不算初恋的初恋,到大学无疾而终的二人游戏,再到毕业后现实得毫无的约会……我简直怀疑,沈安如真的恋爱过吗?刻骨铭心的全心投入,都发生在那场不可思议的穿越里了。

            轻轻一叹,我的运,果然都被鄂宝儿浪费了。这辈子,哪怕给我一个阿拉坦,或者是曹隐,都不知优秀到什么地步。

            “妈”我轻轻唤了一声,又不知该说什么。

            “安如,你也不小了,就是明天打个电话告诉我们‘你结婚了’,我也不奇怪,当年,我和你爸就是背着家里人领的证。”

            “啊?”我两眼发光,来了兴致。原谅我吧,谁让人天生爱八兀

            妈妈轻轻一笑,“安如,你这次回来,虽一直没说什么,妈也知道你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事,人瘦了不说,常常发呆,眼神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单纯小生了。”

            “妈,我快26了,怎么单纯?我记得您就是26岁生的我。”

            “是啊,转眼又是26年。”妈妈微微一叹,复看向我,“我的安如也长大了,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