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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王者王者,不过是高处不胜寒,你找不到以可以信任的人,所以让我在身边天天听你和大臣们商量部族大事,横竖我听不明白,不用你信任也不会泄密。”

            阿拉坦瞄了我一眼,仰头喝了奶茶,“随你怎么想。今晚有宴会,换身衣服出去玩玩儿,省得赛罕成天缠着我要见你。”

            “我不去,你把我圈死得了,我不是你的下人,不是赛罕的嬷嬷。”连日的软,让我控制不住情绪,腾的站起身,我有些愤怒,却又止不住想哭。

            “你还是没弄清楚一件事,在这儿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不能忤逆我的话……”他说着扔给我一套新衣服,不再看我,转身出了蒙古包。

            那天我还是出席了,不仅仅是因为身不由己,最重要的,我憋不住了,再不出去透透气,我真要被圈死在这个华丽的帐篷里。

            虽然开始那么郁闷暴躁,然而当我真正置身在晚燃着篝火的草原上,看着朗朗星空下载歌载舞的人群,还有火架上滋滋滴幽烤羊,还是暂时忘却了困境,慢慢感染了他们的热情与兴奋,就着烤羊,喝着蜜酒……篝火印红了每个人的脸,赛罕坐在我身旁,吃得满嘴流油;牧仁是草原少爱慕的对象,几乎不停的在场中跳舞。

            阿拉坦端坐首位,面目沉着、气度不凡,我身后有少互相推攘着笑个不停。赛罕凑近身冲我小声笑道:“姨,你怎没去请父汗跳舞?你去请父汗一定会跳。”

            我忙着和眼前的烤羊奋战,头不抬手不停,“为什么?你父汗稀罕着呢,后面那些漂亮姑娘,是不是想和你父汗跳舞?”我用手肘拐了拐赛汗,冲他微挑了挑眉。

            赛罕下意识朝后看,随后不以为然道:“她们?她们就算去请,父汗也不会跳的。”

            “为什么?她们可比我年轻,比我……”我嘴里塞满了肉,说话含混不清。

            赛罕不等我说完,忙忙接口,“姨,你几岁?”

            “28。”

            “我不信,你看上去比牧仁哥哥新娶的侍大不了多少……”

            我知道过多的户外活动,壬古族比较容易显老,但还是忍不住乐了,用油手抹赛罕的苹果脸,“真梗”

            他忙不迭躲开,用手袖来回使劲儿擦,“难怪父汗喜欢姨,等父汗娶了姨,我就叫你额娘。”

            可惜我那口蜜酒,全孝敬给草地了,转身作势打赛罕,他嘻嘻笑着躲,我们闹作一团,两人都笑得喘不过气。

            正闹着,嬷嬷抱着乌日娜过来,对我微微一笑,操着生硬的汉语道:“公主远远看着这边热闹,心痒痒的想过来。”

            我伸手接过乌日娜,她不害怕我了,但还害羞,对着我抿嘴一笑,抱住我的脖颈,将头藏在我怀里,看赛罕,怯怯的不敢开口。

            “赛罕,等你子长大嫁了人不理你的时候,看你后悔现在没多和乌日娜亲近。”我侧身对赛罕小声耳语。

            这小子犹豫着哼了一声,显然底气不足,看看我,又看看乌日娜,终于撕了块羊肉,递到乌日娜嘴边,不妨小姑娘猛一张口,狠狠将赛罕的手指头也含到嘴里,一嘴叨过肉后,看着赛罕满是口水的指头,冲我得意一笑。

            印着火光,赛罕的脸红了,却又故作大人样儿,悄悄擦干净,又撕了一块儿肉喂乌日娜……两个小人人,你一口我一口,圆圆的脸上沾满佐料,看着实在可爱,我忍不住在乌日娜腮边狠狠亲了一口,“啵”的一声,把我的口水也留在她苹果一样的小脸上。乌日娜张大嘴想哭,及至看见赛罕,又笑了。

            ……

            “父汗让你过去。”不知何时牧仁已走到身旁,打断正在笑闹的我们,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我分析不出的深意。

            我将乌日娜递给嬷嬷,冲牧仁笑道:“今晚你可出尽了风头,我看整个科尔沁的少都想和你这个王子共舞。”

            他微愣,轻笑一声,叽咕了间蒙语,我听不懂,却能看懂他表情里淡淡的失落和空虚。身处权力中心的人,向来成熟得比别人要早,我虽然白活了几十年,论到心智,还是不敢和他们相比,冲他嘻嘻一乐儿,行走间,已来至阿拉坦面前。

            他身旁坐着另一个少年,我想我知道他是谁,同样的贵族打扮,牧仁的气质如高傲翱翔的鹰,他的气质如温顺胆小的鹿……他是格根塔娜的儿子巴雅尔。

            阿拉坦唤我来,又没什么话,挥手让我与牧仁坐了,他们父子三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左一杯右一杯的喝酒……巴雅尔才8岁,我心想,这酒量果然是练出来的。

            “父汗,儿子听说下月大清皇帝要秋狄,父汗这次可带赛罕去见识见识。”牧仁话未说完,我手上的酒杯乍然落地。大清皇帝,雍正元年……胤禛要来……心脏止不住狂跳,似乎要跳出胸腔。原来我不就他,他来就我。原来山如果转不了,水会绕着山行。

            阿拉坦斜瞄我一眼,对牧仁道:“说起来,大清皇帝是你额娘的哥哥,也是你和赛罕的舅舅。”

            我强抑住激动的情绪,耳边嗡嗡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半晌,牧仁拐了拐我,“父汗在和你说话呢。”

            “啊?”本能转向阿拉坦,思维还未完全清醒。

            他举起酒杯冲我微扬起嘴角,“到时你得留在科尔沁。”

            我怒了,又无限委屈,定定看住他几秒,举杯一饮而尽,“悉听尊便。”说着起身提脚就走。阿拉坦倒也不拦,余光瞟见,巴雅尔在旁好奇的打量我,而牧仁,急急说了些什么……

            我走得远了,远离那堆热闹的人群,独自躺回自己的矮榻。一时伤心,一时又觉得机会来临……睁大眼正发呆,听见门口有侍卫恭迎阿拉坦的声音。扯起被子翻身向里装睡,只觉他走得近了,却又半晌没什么声音,回头打量,见他站在隔帘边,我的表情尴尬,他的眼神泛着疲惫、寂寞和纠结。

            “如你所说,我从没得到她;可上天在我得到婉玲后,又让婉玲早逝,所噎…”说到这儿,阿拉坦微一顿,看向更远的一点虚无,“所以,既然你来了,不管你是谁,我想得到你……”

            说完深看我一眼,放下隔帘,又是一方寂静安全的世界,我绻缩在内,望着被烛火印在帘上的背影——我的心早就空了,当爱情离开的那天;我的灵魂也空了,当亲情逝去的那天。如今,我只急切的想要重逢,再也没有空隙留给他人。

            10、落跑前夕

            第二天,阿拉坦撤消了对我的足令,允许我在相当范围内自由行动,当然不包括他“后宫”的帐篷群和近身侍卫认为我不该去的所有地方。不仅如此,他还重新给我分派了帐篷、下人,还有一应器具……我不懂,但赛罕看见后嘻嘻傻乐儿,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你笑啥?”我追着他问。

            赛罕吸了吸鼻子,“这帐篷看着像从前额娘住的……”

            无语了,我宁可面对那个别扭强势的阿拉坦,也没力气没心思一一拆解他的温柔攻势。

            可其他可以拒绝,这个单独的蒙古包真是不能拒绝,他那个黄金帐,我再住下去,怕要被他的各种侧侍眼刀飞死。飞死不委屈,委屈在我根本无心无胆,我们压根既无事实也无意向……这才冤枉。

            耸了耸肩,握了握赛罕的小手,“傻瓜,你父汗最近发财了,银子多祷处使,所以每个帐篷都比以前华丽许多。”

            赛罕盯着我看了半晌,将信将疑,半晌方小声嘀咕,“我才不信呢。”

            我笑了,赛罕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丧母的悲屯自闭正慢慢减少,现在,他如同一个正常的5岁幼童,对世界充满好奇与友善。我有些舍不得这个天真可爱的男孩,他将陪同阿拉坦前往秋狄之地,而我,也在计划着趁此机会离开科尔沁。

            蹲下身,平视着赛罕,替他顺了顺头发,我忍不住敛了笑,“赛罕,如果你想成为牧仁哥哥那样的男子汗,久学会坚强……”说到这里我自己倒笑了,这道理乍乍说出来,他如何理解?

            果然,赛罕有些奇怪,睁大他的眯眯眼,“姨,前些天我和巴雅尔摔跤,我被巴雅尔摔在地上,都没哭鼻子……”

            他还要说,我笑了笑打断他,“如果太疼,或者太伤心,可以哭鼻子,但不论遇到什么事,不可以像从前一样不说话,不可以不理周围的人……”

            赛罕有些困惑,又有些恐惧,轻轻“嗯”了一声,“姨,额娘还会死第二次吗?”

            我的眼眶湿了,将赛罕紧紧抱进怀里,“不会,没有第二次,你额娘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

            阿拉坦出发前,卧得出奇,简直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他不动声,但表情越来越像。曾经他按科尔沁王例给我发月银,可惜我笑得太早了,表情全挂在脸上,阿拉坦盯着我数秒,将手上的银票一把扯回,“还是我替你保管吧,省得你也没什么用处,想要什么只管说就行。”

            我的笑还挂在脸上,落跑计划最差银子,这下到口的肥鸭飞走了,哭无泪,直接将手指向帐篷外,“我想你出去,以后要来也事先通传一声,我没空招呼。”

            他倒不气,微微扬了扬嘴角,“没关系,你要来我那儿不用通传。”

            “你”我气结。

            “可你得记住,在科尔沁,你想怎么别扭都行,唯独一点,别想着趁我不在,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