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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起身收拾残局,赛罕不解道:“沈姨,可是呛着了?你也等着我长大,到时候如果没人娶你,我娶你吧……”

            “赛罕”牧仁低声制止,又转向我,“赛罕他年纪小,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玩话。”我嘻嘻笑,眼看阿拉坦,他没看我,嘴角擒着一丝颇带意味的微笑,倒让我心里直发麻,忙忙挪到赛罕身边,“小傻瓜,你就是长到八十岁,也是你哥哥的弟弟不是?”

            话音未落,阿拉炭地起身,一把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说,你到底是谁?”

            9、草原之夜

            我只是和赛罕逗乐儿,谁知无意中触动了阿拉坦记忆的神经。从那天起,伺候我的两个人被撤下了,连那个帐篷都没给我留,阿拉坦吩咐下来,我成了他的贴身……丫头。很荣幸的每天睡在他的黄金帐内,而且似乎除了被他观察言行以外,也不需要做什么实质的工作。

            不知道他究竟看出多少,我想他其实已经有些明白,却又无法解释,因此迟迟拿捏不定如何对我。

            黄金帐,听上去多么富丽啊,想像着里面有舒适的软、暖耗羊绒被、厚实精的毛毯……似乎连这逐渐转凉的天气都开始变得温暖。可我错了,的确,作为科尔沁的政治中心,阿拉坦的黄金帐雄踞一角,卫兵把守,高高的苍穹顶撑起一方天地,一应陈设,精致尊贵,彰显王者气派……

            可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我甚至连一张值宿的小都没有。

            “我睡哪儿?”第一天晚上,阿拉坦从外头回来,直接上睡了,留下我站在烛火摇曳的帐内摸不着头模

            他指了指矮榻前的一方地毯,“这儿。”

            “地上?”

            阿拉坦微微眯眼,“难道是我睡地上?”

            我把被褥一古脑扔在那方厚毯上,坐在他跟前,“我们能不能谈谈?尽量坦诚的。”

            “尽量坦诚?”他对这句明显留有余地的话表示怀疑。我真恨——他的汉语水平这,然得不改口,“开诚不公。”

            “好”他坐直身,目光坚定,似乎就在今晚,必须弄清一切他所怀疑的东西。

            再三思量,我斟酌着开口,“我不是对你有什么威胁的人,也不是其他部落的奸细,更不是什么妖孽……”

            “我知道,你没那本事。”不待我说完,阿拉坦斜瞄了我一眼,语气轻蔑。

            我有些气结,那还谈什么,有什么可谈的,“既然你知道,那我明天可以离开科尔沁了吧?”

            他的脸上微微有些恼意,微一停顿后方悠悠开口,“你觉得一个不认路、没银子的单身子,能走出这片茫茫的草原?眼看要入秋了,草原的气候很恶劣,我没想过要给你提供马匹。”

            “所冶我咽了咽口水,“所以,请你先还我东西,背包、项链、鞋,一样也不能少。”说着瞄了一眼阿拉坦,“如果王爷愿意,也可以借我些银子,给我几匹马,再……”

            “再给你派个向导?”阿拉坦仰天大笑,“需不需要我亲自送你到想到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很无用,自从穿越,除了拣回一条命,就没自主过。可这陌生的草原阻断了我与他们的联系,不知如何,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开诚不公,本王恕不奉陪。”阿拉坦说着躺回上,我忙接口,“那好,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你问我答。”

            他盯着我数秒,“你是谁?”

            “沈安如”这个问题回答了无数遍,我说了实话,他并不相信,就如现在,轻斥一声后继续,“从哪儿来?”

            “海拉尔”我抬眼看他,他依然不信,满眼不屑,却又还是紧接着问,“你从前认识我?”

            这下我豁出去了,给了一个与从前不同的答案,“认识。”

            “胡扯。”阿拉坦从榻上坐起。从前回答“不认识”他不相信,如今我说实话,他暴跳如雷,因为不敢接受——这答案,和他心中的猜疑近了一步。

            我摊了摊手,“没办法,不是我不说实话,是你根本不愿意相信我。如此还有什么可谈的?我睡了,你自便,最好我们互不相扰。”扯过一头的被褥,我将自己整个埋进被窝里,涨满了委屈与酸楚——明明回来了,偏偏被困在这儿寸步难行。我不敢说我曾经是宝儿,不怕他不相信,我怕他相信以后更难脱身。我把阿拉坦当弟弟,可就这几天的情况看,阿拉坦怕是始终没忘鄂宝儿。

            眼泪滑了下来,忍不住躲在被窝里抽泣,这种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感觉,让我心里空得难受,自穿越来的种种情绪在一间爆发。那晚,我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哭到累了,捂在被窝里昏昏睡去。

            第二天,阿拉坦让人搬了张矮榻进来,放在帐篷一角,趁他出去公办的空档,我拉了根线,挂了帘子,将我的矮榻隔成一个小区域。待他回来,我伸手一拉一合,“这样大家都不尴尬,虽然我不介意和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但我介意这个屋檐下居然连扇隔门都没有。”

            阿拉坦才动怒,我走上前看定他,“我是真的认识你,可你并不认识我。但我无害人之心,只想离开这里,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你要强留我,我也无法,那么至少,让我活得自在点。”

            他将那帘子使劲儿拉拢,“你想去哪儿?京城?我不会让自己错失第二次的!”

            “错失?你指什么?第二次?又是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走到帐前一把掀开黄金帐的门帘,“你看看外面,是你的科尔沁,不是我的,如果某天我们都不得不离开这里,对你而言是失去,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因为得到才谈得上失去。你认为我们有过什么交集?能谈得上‘错失’二字?”

            阿拉坦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被怒气替代了,他几步走上前将我拽到帐外。“你看清楚,你能看到地方全是科尔沁,炕到的地方也是科尔沁。我是这方土地的汗,我统治这方土地上的所有东西,包括草原、包括牛羊、包括人……别跟我说我和你没关系,不管你从前是谁、现在是谁、将来是谁,只要你在我科尔沁的范围,就是我阿拉坦的人。”

            天空有些阴云,阵阵狂风吹过,能闻见空气中潮湿的味道,刹那间,暴雨倾盆而下,草原的雨,无遮无盖。他的眼里全是固执的骄傲,我的眼中就是受伤的悲恸。

            下人不敢相劝,撑起雨伞挡在他的头顶,雨淋湿了我,却淋不到他。对峙良久,我只觉得疲倦,“我不是你的草原,我也不是你的牲口,更不是你的人……”闭上眼,雨如水浇,周身湿透,复睁开时,心下坚定,有勇气慢慢注入,“我和你从前无关、现在无关、将来也一定无关,阿拉坦,既然你不肯定,何必强留?即使你能肯定,强留又有何意?”

            他微一怔愣,手下一紧,将我拉得近了些,近到紧挨,“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

            “是沈安如。”我打断他,一字一句道:“沈安如,如假包换。”

            阿拉坦不说话,眼里的困惑慢慢变成坚决,半晌,他一把将我推进账内,继而跟进道:“你是谁无所谓,只要本王对你有兴趣,你可以变成任何人。收起你的倔犟,换了你这身湿衣服,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我没那个耐心。”他说着出了帐篷,若大的蒙古包内,只留下我一个人,独自低泣着,身上的雨水打湿了地毯,他的话,打湿了我的希望……

            入秋后,草原明显冷了下来,我被光荣的足在黄金帐内,没他的允许一步都休想离开,甚至连赛罕、牧仁,轻易都不能相见。如同困兽,我整天坐着,反而瘦了。

            幸而阿拉坦还算君子,话虽说得狠,行动要温好多。名义上我是贴身伺候的丫头,实际上还有人贴身伺候我。

            日复一日,就算防范再严,我对科尔沁的情况,也有了些大概的了解:婉玲在世时,与阿拉坦感情深厚。因为婉玲高贵的身份、和蔼的笑容,科尔沁的部众也对这个王恭敬有加,连带着两个儿子,也深受众人爱戴,尤其是牧仁,年少懂事、作风强硬,深得人心。

            婉玲过世后,侧格根塔娜在阿拉坦众中身份最高,又育有一双儿,满心以为会被扶正,谁知左等右等,不但没扶正的风声,更是连期盼已久的专宠都没等来……她八岁的儿子巴雅尔,格善良懦弱,不如牧仁果决,相比之下,阿拉坦甚至更喜欢三岁的小儿乌日娜。

            这些事情听起来复杂,说起来八卦,其实总离不了权力争夺。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格根塔娜一度想置我于死地,并不是阿拉坦对我特殊,而是因为,我救了赛罕……赛罕的迷路与她脱不了关系,我想阿拉坦也明白这点,所以从那以后,他软了格根塔娜……就如同软我,只是起因不同,结果却相同,我坐在矮几前苦笑,手里的奶茶已凉了,微微泛着奶腥。

            “别喝了。”有人走近接过我手里的茶碗,冲外面高声说了间什么,有下人进来撤了奶茶,重新换上热的。

            我没看他,手指沿着桌上的木纹来回轻划,“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我贴身伺候了。”

            “哦?为什么”他盘腿坐在对面,犹豫着推了一碗茶到我跟前。

            “因为我不懂蒙语,你哪怕当着我说‘今晚我要杀了你’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