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清·旧梦 > 第50章

第50章



                                    

            然而胤祥还是执意行礼,胤禛无奈,待礼毕,亲自扶起他,“朕常说无个人时不用这么拘礼,你总听不进去。”

            胤祥轻轻一笑,“话虽如此,君臣之仪不可废。”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兄弟,多少年过去,也许地位改变了,但很多东西改变不了——那些本质的爱憎与亲疏还是那样。如同胤祀虽同为亲王,胤禛对他就疏远得多……好象从前。也好象现在的牧仁与弘历他们,同辈之间,即使不是真心交好,也容易亲近,就象现在,他们三人,客气完了,又约着同练布库。

            年与熹也一同搬来圆明园,但今日小聚,居然没有她们,我眼看胤禛,他似了解,微一挑眉,携我坐下,一张圆桌,围坐了六个人,我是唯一的眷,着实醒目。

            席间无非是些精致菜品,平日吃惯了,不觉稀奇,我举着筷子望,除了远处一盘凉鸡和一份油炸豆腐圆子,其他都不甚爱常正发愁间,旁边已有人夹了一箸鸡肉在我碗内,回过头,是胤禛。

            见我看他,挑了挑眉,眼眸含笑,看看我,向席间道:“今既是小聚,弘历、弘昼,替朕劝着你们十三叔多喝几杯酒。牧仁也别拘束,与你表兄弟多饮几杯。”

            胤祥还要客气推辞,我抢先替他注满杯,继而抬起面前的桂林陈酿,“怡亲王,吉雅先敬您一杯。”

            “敬我什么?”胤祥来了兴致,挑眉一问,神采飞扬。

            “敬您既勤且廉……”微一思量,我其实想敬他这许多年的友谊,但即使不说,我想他也知道,举起杯,我们好象回到从前,无数次与他共饮,无数次与他谈心,无数次与他纵马……这里面没有爱情,只有一种澈澄透明的友谊,好象空气,不可缺少,不易察觉,只是随时随地在你身边,从不远离,也从不侵犯。

            “十三叔,弘历也敬您一杯。”对面的少年站起身,眉目间有几分胤禛的样子,但更像他额娘——熹,稍显普通的面貌容易让人忽略,但目光里偶尔会泄露一丝精明,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四阿哥,该先敬皇上才是,怎么拿你十三叔开涮。”胤祥推,胤禛哈哈笑,“本是为你几次外出办差劳苦功高,这才设个小宴,不敬你敬谁?”

            说着,弘昼也起身,“十三叔,这皇阿玛可都说了,今儿这几坛子酒都是给您准备的,弘昼也陪着十三叔,一醉方休。”

            胤祥连着饮了几杯,眼底微红,却始终带笑,心情颇好,我也跟着瞎起哄,用桂陈酿和胤祥对饮,心内暗笑占尽便宜,不知不觉中也脸颊飞红。

            牧仁酒量很好,席间众人,倒是他,喝下去没什么反应,拉着他划拳,胤禛倒笑了,“不用划了,你划拳那几下子,真若划进来,今儿这些酒就全归你了。”

            说得众人笑,牧仁也道:“姑姑当真不会划拳,去年在科尔沁,连赛罕都连赢她数回,亏得父汗止住,否则那天她连路都走不了。”他在胤禛面前,还是称呼蚊姑,可这声姑姑听着真别扭,话说到这儿,我也想起赛罕兴奋的小脸,还有乌日娜胖胖的小拳头。

            “是啊,什么时候回去一趟,赛罕长大了就不好玩了。”我借着醉意,胡言乱语,突然想起那个给我名份的哥哥——阿拉坦。牧仁瞪了我一眼,我笑了,胤禛也跟着笑,胤祥却摇头,“你当是玩意儿?给你玩的?既是喜欢,赶明儿你自己也……”

            说到这儿,媚住了口,这里多了弘历、弘昼,许多话不便挑明了说。我讪讪一笑,举杯向众人道:“吉雅敬大家。”不待众人反应,仰脖干了,转移着大家的注意力,也转移着我的——我喜欢孩子,但有时候我不敢想自己和胤禛有孩子,不为别人,这时间顺序上如何才能解拭清?难道我的孩子竟是我的祖宗?每次想到这儿就头疼不已,我觉得不会有,因为上帝不允许。可又不确定,因为论理是人间的规矩……如此反复着,这个问题常常折磨着我,没有确定的答案。

            胤禛悄悄握住我桌下的手,凑近身耳语,“别喝了,你喝多了。”

            “没有”我返,“怡亲王喝的是烈酒,我的是桂酒,我喝得还不及亲王喝得一半儿多。”

            胤祥轻笑,“果真是喝多了,倒还像从前的脾气。”

            “哦?十三叔从前就认识公主?”旁边弘历追了一句,淡淡的语气,不经意的表情,让人错觉仅仅是简单的寒喧。

            胤祥一愣,淡淡道:“可不是从前?那年十六格格远嫁塞外就认识了。”我轻笑,忘了还有这个由头,那年婉玲出嫁,正是我……也出嫁,想及此,不呆了过去。

            弘历还说什么,胤禛沉声问道:“弘历,前儿听说你骑马摔了,可有这么回事?”

            “回皇阿玛,其实没摔着,那马惊了,儿臣趁马还未发足狂奔,自己涉险跳了下来,并没真摔着。”

            “嗯,这也罢了,只是行事不可鲁莽,也不可过于谨慎小心,以后多练练骑射,不可忘了老本。”胤禛悠悠开口,复又对他兄弟二人道:“布库也不可荒废,过几日让朕见识见识你们的骑射功夫可有长进。别输给牧仁才是,朕在草原上见识过,牧仁年纪虽轻,骑射了得,只怕年轻一辈里无人能及。”

            “他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如何能比?”我笑着看向牧仁,他倒坦然,只淡淡一笑,“皇上过奖了,牧仁如何能与阿哥们比?”

            “牧仁,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话音未落,弘昼抢道,“谁不知道你在军中时,无人能赢,最后还是年将军下场,方才比了个平手,怎么在皇阿玛面前反倒谦虚起来,不成,改日咱们比比布席,我就不信骑马骑不过你,这布库也摔不过你。”

            忍不住掩面轻笑,我看向对面的弘昼,“五阿哥若想赢牧仁,吉雅倒有个方子,保准你能赢他。”

            “哦?公主有何妙法?”弘昼挑眉一问,牵起一侧的嘴角,带着几分邪气的笑是他最常见的表情。

            “改日呀~”我沉吟着,看了看身旁的胤禛与牧仁,“你约他比作文章,或者比乐器,最好是箫琴一类蒙古没有的,这么一比,比一百次也是你赢,还不费力。”

            话未说完,哄堂大笑,胤祥端了酒杯,“亏你想得出,这不是以己之长比人之短?胜之不武。”

            “如何不武?那牧仁与人比骑射,岂不也是以己之长胜人之短,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说到比赛,自然要扬长避短。”

            胤禛不动声,似有所思,却是弘历接道:“公主睿智,这番话说得甚有深意,弘历与牧仁一见如故,借此酒,敬公主一杯,略表钦慕之情。”

            正应承,牧仁起身拦道:“这酒,牧仁替姑姑饮了吧,四阿哥心意已领,只是姑姑不胜酒力,还请四阿哥莫怪。”

            弘历看了看我,轻轻一笑,“无妨,曾听闻世子与公主姑侄情深,今日见了,果然如此。”

            此话一出,席间有些冷场,虽胤禛不甚在意,但眉目间已有不悦。

            “四阿哥说笑了,这侄子回护姑姑,当是份内之事,不足为奇。”牧仁淡淡接口,干了杯中酒,微微一笑,“改日与四阿哥单独喝上一回。”说着坐回椅上,态度从容。

            ……

            今无风,连月也不见,但群星闪烁,点缀于墨蓝的天空。这样的晚,心静如水,在酒精的作用下,每个人都很放松,他们喝的白酒早空了几壶,我的陈酿也饮得差不多。席上换了几道热菜,见众人微醉,我悄悄吩咐宫让膳房准备些醒酒汤,又让她们准备着沐用的热水,一切安排妥当后,觉得自己也醉了。

            酒精有酒精的好处,众人似乎都忘了那些明枪暗语,兀自喝酒闲聊,天南地北间,菜不见吃多少,酒已上了几轮回。

            半亿桌前,只觉面红心跳,无尽慵懒,眼皮沉重,却又忍不住微笑,心里有很多话,碍着弘历、弘昼和牧仁不能说出。这样有一些我们三人共知的秘密,又都隐在心底,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好象小猫尾巴,时不时挠得你痒,又让你说不出的舒服。

            远远有打更的声音传来,已深了。

            “今儿就散了吧,怡亲王也不必回府了,今就在圆明园休息吧。”胤禛抬了抬手,高无庸上前扶起他,我也跟着起身,然料起得急了,一时头晕,站不住脚,胤禛一把扶住我,凑低身轻笑,“你醉了。”

            “没有。”我仰头看他,看见他眼眸里笑得灿烂的自己。

            他的眼底似有火苗,我敛了敛神,稳住脚步,剩余的理智告诉我,现在还有外人在场。

            直至回到碧水风荷,人的理智一放松,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的记忆只到宫人抬了木桶进来,至于怎么洗的?什么时候洗完的?怎么回到上?一片空白。

            醒来时,已是次日,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只怕已近正午,懒懒起身,外头晓听见响动进来伺候,“公主好睡,毓歆格格等了公主半日,这会儿正和世子喝茶呢。”

            “哦?”我加快了动作,披了衣服,胡乱洗漱,“格格什么时候来的?可说了什么?”

            “回公主的话,格格来了有一阵了,左右无事,拉着世子下棋聊天。”

            “知道了,下去吧。”我摆了摆手,随意将头发挽起,提脚出屋,园子里,远远看见毓歆与牧仁坐在亭中,正在对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