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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弘昼”我打断他,不知不觉又直呼其名,“我知道皇家向阑单纯,但你出生在雍亲王府,如今又要立府单过。人世间的事,有时是很复杂,但我总觉得,更多时候,是我们自己想得复杂了,其实世事简单。我不知道你为何总针对我,但还是要感谢几次替我解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处世方法,比如你总是嬉笑着,却未必真的快乐;比如我总是愚痴着,其实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复杂。无论如何,谢谢你,可我不想成为她们,每日躲在角落私聊着别人,一生就这么过了……”

            还想说下去,但看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忍住了那些更直白的真实想法。微微福了福身,“先走了。”转身走。弘昼微蹩着眉,保持着一种既定的姿势,似乎呆了过去,心下一恸,我轻轻笑,“你那嫡福晋的人选,果然是个娇俏格格,又玲珑又精致,好象个瓷人儿,甚是娇。”

            他一愣,笑意翘上眉梢,嘴角一扬,“爷还没想起这皇上皇后决定的事儿,自然是公主第一个知道。前头还有事,不耽误公主游园,先行一步。”说着,抬脚就走。

            “你不想知道是谁?”我忍不住追问,他刚才不是缠着熹,很想知道,怎么这会儿倒要先走了?

            弘昼一回头,嘴角噙着丝无所谓的微笑,“横坚我作不得主,是谁有什么关系?一个嫡福晋罢了……”说着自嘲一笑,“倒是你,既不想与后宫掺合,不如一辈子待在碧水风荷,或者让牧仁带你回科尔沁。”

            “弘昼”我打断他,有些东西,越谈越多,越说越深,言多必失,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好象对胤禛似乎总没什么信心。

            他轻笑,“知道,希望是我多虑了。”话未说完,人已回头,朝来路归去,越走越快,最后竟是小跑,沿着石子路,一个转弯,消失了身影。

            那个急促间消失在尽头的背影,看上去竟那么眼熟,但细一追想,又肯定从前没见过弘昼。有些困惑,不单为这个背影,也为弘昼历来对我的态度——他明显是在帮我,无时无刻,用自己的方式,但我与他有这种交情吗?我想不明白,哪怕是天生的好感,也觉来得太快,那究竟为何?

            摇了摇头,远远看见晓已带着人过来,捧着食盒,我朝那亭子走去,赛运自己去发展吧,我只用静待经历,一切都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那么就让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毕竟,有了胤禛,已是无憾,更何况如今还有毓歆、阿拉坦、牧仁……幸福围绕在身旁,已无需再计较那些暗藏的伤害。

            几日后,南苑的赛马场上热闹非凡,天子行处,哪里都是侍卫簇拥、一呼百应。后头跟着一个年羹尧,身着骑装,挺胸抬头。果然是做将军的人,看上去威仪严肃,与紫城中那个深藏不露的年羹尧判若两人。此时的他,看上去雄心壮志、光明磊落,倒不负他抚远大将军的威名。

            我穿着新制的淡藕暗纹骑装,蹬着红马靴,头发挽起,只簪着一枝简单的白玉簪。看着场中热闹的人群,跃跃试巴不得不等皇帝先行就打马离开。

            “牧仁,我的马呢?”牧仁自然与我同行,除此之外,我们这个梯队,还有弘历、弘昼,毓歆虽然也跟着来了,然喜骑马,站在我身旁看向场中众人,但笑不语。

            牧仁一扬嘴角,“奴才们也得先伺候皇上,现在牵来也不能骑啊,总要等皇上、怡亲王和年将军先行。”

            “十三叔腿不好,也要和皇上、年将军比赛吗?”毓歆急急问,又接道:“可惜我阿玛不能来,否则他也喜欢纵马。”

            “你阿玛虽喜欢,骑术可不及你十三叔。”我看着场中意气风发的胤祥,他又是当年那个十三阿哥了,染尽风霜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与飞扬。

            “哦。”毓歆顺口答应着,却又奇道:“吉雅,你怎么知道我阿玛骑术不及十三叔?我都没见过他二人赛马。”

            “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讪讪一笑,却听弘昼淡淡接口,“公主与十三叔交好,自然比你清楚,再说十叔本不擅骑射,只好些吃酒斗乐儿,自然比不上十三叔自小精研此道,连皇玛法也称赞有加。”

            毓歆与他兄弟二人嬉笑着聊天,弘历虽对我阴沉,对毓歆倒回护有加,虽不像弘昼什么都放在面上,但也可以感觉到他对毓歆这个堂,果然如众人口中那样——无事也常让她三分。

            站在一旁,好象看见曾经的自己,被胤禛、胤祀他们宠着,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每个人脸上都只有笑容。儿轻柔的拂过,就是记忆里那些日子的感觉。

            “牧仁,一会儿你也去和四阿哥他们赛马吧,不用管我。”

            牧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对我经常的跳跃思维早已习惯。怔愣间,只听场下一声号令,三匹骏马如离弦的箭,瞬间奔驰而出。正是胤禛、胤祥和年羹尧。胤禛一骑综坐骑,体态匀称高大,毛在阳光下油亮闪光,四足踏土,如有飞翼。胤祥与年羹尧皆骑黑马,也不是凡品,三匹马儿在场中竞相奔纵,一时难分胜负。

            “你说谁赢?”握了拐身边的毓歆,悄悄问。她摒住气,显然被场上的气氛带动,也跟着紧张起来。沉吟半晌方道:“依我看是皇四伯赢……不,还是十三叔胜算大些;不,不,这会儿看又是年将军冲在前了……”话音未落,周围几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毓歆,你这么个猜法,岂不是谁都有可能胜出?”弘昼拍了拍手,冲弘历道:“依四哥看,今日谁胜算更大些?”

            弘历看向场中,敛了笑,思量道:“自是皇阿玛胜算大,十三叔若腿上无旧疾,胜出不难;至于年将军,怎么说也是汉人,这马背上的功夫,如何能与皇阿玛比较?”

            “四哥说得是,依我看,也是皇阿玛赢,别的不说,那御马乃西域进贡的宝马,贵在耐力持久,这时候一长,必是皇阿玛胜出。”

            他二人兀自讨论着,牧仁却在我身后轻轻一笑,回头,见他若有所思正开口询问,却听场下众人欢呼着,簇拥而上,又恭敬将三人扶下。

            “谁赢了?”我忙不迭问,这一瞬间功夫,竟错过了他们最后的冲刺,后悔不已。

            “十三叔赢了。”毓歆笑回,“果然十三叔了得,腿上有旧疾还如此神勇,皇四伯原本领先,谁知过终点时反被十三叔超过。”

            牧仁轻轻牵了牵嘴角,我想他一定看出什么,现在人多,不便相问。但胤祥胜出毕竟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总比年羹尧胜要好。我迎上前,见胤祥行礼请罪,“承让承让,皇上今日有意相让啊,否则这赢家定是皇上。”

            “十三弟当年就擅骑射,比朕更甚,何来承让之说。倒委屈了年爱卿,输在那匹马儿,刚钉的马掌,跑起阑畅快。”胤禛扶起胤祥,重重拍了拍胤祥的肩膀,真正想说的话,全化在这不经意的动作上。

            年羹尧抱拳哈哈一笑,“皇上自谦了,皇上和怡亲王都是个中好手,末将输得心服口服。”说着微一偏头,看见我,淡淡笑道:“公主也镭怡亲王胜出?”

            “嗯”我答应着,走至跟前儿,福身请安之即,悄悄冲胤祥眨了眨眼睛,他了然,嘴角上扬,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吉雅,怎么?又坐不住了?”胤禛上前扶住我,低声轻言,眼眸带笑。

            “坐?来马场为什么要坐得住?”我反问他。胤祥笑了,我们三人,好象回到从前,若不是旁边还杵着一个年羹尧,我想拉着他们一同再赛一场,可现在不行。胤禛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年爱卿,咱们台上坐吧,让小辈们也显显身手。”

            “正是,末将正想看看牧仁与两位阿哥谁更厉害些。牧仁在军中时,可是无人能赢,但不知两位阿哥可赢得过他。”年羹尧说着看我一眼,“听闻公主骑术了得,但不知今日可有这眼福,让末将一睹公主马上的风姿。”

            “了得不敢,可名师出高徒。”我回了一句,冲胤祥笑,我的字是胤禛教的,骑马可是胤祥教的。算起来,真够显摆的,可惜不能公诸于世。

            “哦?公主的师傅是谁?不知末将可认识?”年羹尧不依不饶,紧跟着问。正回答,胤祥笑了,“公主的师傅,自然是科尔沁的骑手。将军忘了,草原上的蒙古族可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正是。”年羹尧恍然道:“我倒忘了公主是蒙古族,怎么看,怎么像江南闺秀,怪得科尔沁也能养育出如此水灵秀丽的人儿。”

            不待众人反应,他兀自哈哈笑着淡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胤禛沉了脸,冷声道:“年爱卿此话差亦,草原上自然也多灵秀俊之人,这大清宫内,谁不是草原之子?”

            “皇上恕罪。”年羹尧敛了笑,连声告罪,态度却还是透出骨子里的倨傲,“末将决无他意,原是看着公主觉着亲切,倒像江南人士。皇上恕末将久在军中,粗鲁惯了,既唐突了佳人,又让皇上误会。”

            “罢了,爱卿记在心上便是,不用如此诚惶诚恐。这草原,可是我满族的老家;吉雅,可是科尔沁最尊贵的公主,也是我大清,最尊贵的客人。”胤禛淡淡开口,却又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年羹尧一愣,这回终于正经回了句“末将遵旨。”已收起语气里的调笑和倨傲,想必他又试探出一点我在皇帝心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