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那个时候，胤祥还是从前的十三阿哥——胸怀下、志趣高远。从朝堂上下来，他就成个虚弱的中年人，面色不匀，腿下无力，微蹩的眉心揭露身体的病痛，只是他不肯让人搀扶，总是自己撑着步步慢慢走回轿中。
站在稍远处，牵着三岁的煜儿，想上前扶那个教骑马的十三阿哥，双腿如灌铅水，怎么都挪不开步子。
“额娘，十三叔等长大教练布库。”煜儿抬着小脸看，圆圆的苹果脸被冻红，脑后垂着根短辫，眼睛眨巴着，好象有些困惑，“可十三叔连路都走不稳，怎么练布库？”
愣，蹲下身直视着煜儿，“宝宝，十三叔是生病，等他好，骑在马上连四哥哥都追不上。”
“真的？”煜儿眼眸亮，“那去告诉皇阿玛，让他再请些好的太医来给十三叔瞧，若是皇阿玛银子不够使，煜儿就不要月银，拿煜儿的银子给十三叔治病。”的
笑，将煜儿揽入怀中，看着远处胤祥蹒珊的步伐，泪却流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都只是小事，真正到金山银山都只能换来个无奈的笑容时，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
眼睁睁看着他们个个奔向自己的结局，的无力感和恐慌感越来越清晰。原来遥望雍正八年是多么遥远的事，转眼已到跟前，那雍正十三年呢？历史的车轮旦开始滚动，总是越滚越快，越快越决绝，没有丝转缳余地。
有时候会想，胤祥会不会也同胤祀样？历史没改变，可是史书改变。史书纪录不真实的历史，让后人以为他们都英年早逝？的
个小小的希望直在心底某处，有时刚刚萌出火苗，但当看见胤祥时，火苗还是熄灭，甚至连晃都不晃下。的
胤祥老，尤其年来，不过四十多岁的他，看上去竟比胤禛还苍桑，他的眼皮稍有些浮肿，是长年气喘的原因；他的脸颊越发瘦，但手脚却不似从前灵活；他的精力明显减退，有时坐在席间就开始走神……还能奢望什么呢？如果他还健康，如果他还活着，他又怎么会离开胤禛？离开大清的事业？离开那些年轻时的梦想？的
抱起煜儿，急追上去，待离得近，他站定等，唇边带着抹淡笑，有些无奈，又有些伤怀，更多的是刻意的忽略。的
“十三叔。”煜儿扭着头甜甜的唤声，张开手臂，“抱抱。”的
“羞不羞？煜儿几岁？还要十三叔抱，不听话当心阿玛打屁屁。”故意凶他，胤祥却接过煜儿，看看，正要什么，煜儿抢先道：“皇阿玛从不打煜儿。”的
“对，皇阿玛疼。”胤祥取出块怀表，左右晃晃，“要不要个？十三叔给。”
煜儿伸出小胖手想抓，又偷偷睃眼，有些迟疑。的
“既是十三叔给的，就收下吧，要谢谢十三叔。”轻轻笑道，看着那块怀表，好象跟胤祥很长时间，时候突然送出来，他也开始不在意些曾经喜欢的身外之物。
“谢谢十三叔。”煜儿得礼物，很是兴奋，将怀表握在小手中，低着脑袋细瞧，“皇阿玛更疼额娘，总是护着额娘，不让煜儿和额娘睡。”的
“煜儿”打断他，“又不记得额娘的话。”的
小家伙撇撇嘴，还是低着头嘀咕道：“记得，额娘的，在外头不许随便皇阿玛对额娘好，也不许骑大马的事儿。”的
胤祥笑起来，插嘴道：“小孩子知道什么，让他不他偏会，让他的他倒都记不住。”
有些尴尬，皇子们向来是独睡，旁边有乳母伺候，可有时胤禛回宫，或者连夜批折子，总把煜儿带到房里休息，每次他都特别高兴，待胤禛回来，就没他的位置。为此，煜儿还曾经和胤禛生气，直到他慢慢大些，懂事，才习惯独眠。可每次到个，总是耿耿于怀。
“来，额娘抱宝宝，别累着十三叔。”的
“不”煜儿摇摇头，冲胤祥道：“十三叔，放煜儿下来吧，皇阿玛今儿教煜儿习字，该回去。”
胤祥将他放下来，吩咐身边的太监，“把九阿哥送回碧水风荷，仔细着些。”
弯下腰替煜儿整整衣服，“回去不许多吃糖果，若是皇阿玛累，也不许缠着皇阿玛不放。”
“额娘放心，煜儿就去。”他行礼告退，人小鬼大，样子可爱。么小的小人芽是需要母亲照拂的，让如何忍心放他人留在宫里，算起来雍正十三年，煜儿也不过九岁。
“吉雅”胤祥唤，“想什么想愣？”的
冲他笑笑，“没什么，就是觉得真快，才怀着他呢，眨眼，小人都自己会唱会跑。”
胤祥微头，“是啊，转眼……”着就没下文，知道他在感慨，感慨那些早逝的青春岁月，也许曾经对康熙心怀怨意，可回过头来看，又觉得算不上什么。
“改日到府中聚吧，自生煜儿，们倒不似从前常聚。”的
“那敢情好，正想着什么时候去请语蓓帮描个花样子呢，又怕怡亲王爷忙于国事，懒怠照待们。”应承下来，为胤祥不多的时光。的
他摆手苦笑，“难怪圣人唯子与小人难养也，请几次，就差下帖子，无奈皇贵妃不赏脸，今儿好容易答应，错怎么全都在身上？可知竟比煜儿还不讲理。”
“胤祥”打断他，听见皇贵妃三个字有些走神。的
“嗯？”
“”他愣，“怎么容易个？”的
“皇贵妃纵然没有，还在，唯有个人是真实的，那些个名份身价倒是随时都有可能改变。”复看他眼，缓缓道：“如此看来，生命虽短，也算长的。”的
他有瞬的困惑，半垂着眼睑，数秒后突然睁大眼看，似已然。的
“走吧，别在风地里站着，冷儿，冻得人想吃锅子，要不晚些回府，着个人把语蓓接来，咱们在碧水风荷吃锅子如何？”的
胤祥深深看，终于展颜，“难得的机会，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的
生命就是样的，往往到最后才知道不舍与珍惜。样算起来，算是个有福的，知道他们什么结局，早早的做心理准备，早早的悲伤，早早的挽留，真到事情发生那，很怀疑自己的眼泪已经提前流干，剩下的，不过是对逝者的追忆，还有对他们来生的祈福。的
那夜什么、笑什么，都记不太清楚，只恍惚记得胤祥没吃多少，最后走的时候看看，欲言又止，与胤禛交换个复杂的眼神，胤禛淡淡笑，“放心吧，朕自有打算。”
“打算什么？”插嘴问，“们两个打哑谜。”的
胤祥哈哈笑，携着语蓓，“时候才觉得府上的福晋好。”的
“嗯？”和语蓓同时开声，他眉目挑，“从不过问人的事儿。”的
“去。”语蓓羞红脸，小声嗔道：“都多大岁数还不正经些？”的
“人都老来小、老来小，老老又小。道理不懂？家爷可没几年能由着性子胡诌。”胤祥喝酒，话多，而且句句背后皆有深意，忘追问他们兄弟之间那些没挑明的话头，看着他无奈又放纵的笑，多少有些悲哀。的
“可也不老啊。”语蓓倚着胤祥，抬头望自己的丈夫，从怀中掏出块锦帕给胤祥擦擦嘴角。“正值当年，什么老？”的
他牵起嘴角，幸福的同时掺杂着不舍，眼眸闪动着，终于还是轻笑出声，“不正经，当着皇上、贵妃的面儿，又忘形。”的
下意识握紧胤禛的手，他的眉头微蹩着，虽然嘴角带着笑意，但那笑意慢慢被其他东西代替，敛敛神，悠悠开口，“兄弟二人还有什么值得客套？十三弟勿需多想，只用养好身子，大清上下可少不贤明谨慎的怡亲王。”的
胤祥愣愣，收眉目间那些多余的伤悲，正色道：“大清若离不臣弟，则更离不开皇上，而皇上……”着他顿顿，瞟眼，“离不自己的亲人，唯有众人安康，皇上方能放心。”
“胤祥。”打断他，“究竟想什么？”的
他深深看眼，微笑摇头，“回吧，屋外冷，别冻病，若生病，四哥该无心朝政。”面面携语蓓转身离开，甚至没给问下去的机会。的
“他”转身欲问胤禛，他笑着将裹入他的披风里，“十三弟是在，让保护好，让照顾好自己，样才有长久可言。”
“可是……”
“没有可是，吉雅，长久有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的话越来越轻，几乎没听清他最后句话，还要问什么，又觉得胤祥的话有道理，他的解释也有道理，么想，反而释怀，搂着胤禛的腰腹往里走，“今儿能早些睡？”的
胤禛重重假叹，“先睡吧，年关将至，加上今年寒冷异常，昆明湖结冰甚厚，有人上折子择机举办次冰嬉大会，诸事繁杂，批完折子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