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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星——银湖



                                    怀着沉重的心情,卫明让电脑对那片星空保持监视,然后把程序转移到飞船接收的各种信号上来。

        为了集中精力完成热星上的任务,几天来,卫明没有理会飞船接收的信号。现在,他刚一打开主电脑,屏幕上,就出现了大量的信息,以他熟悉的文字符号形式奔流而出。

        卫明的浏览速度极快,很多价值和意义不大的信息,只是一扫而过。突然,在信息的海洋中,他发现了一些特别的浪花。他运用搜索的方法,把这一类的内容简单地汇集到一起,更清楚了,车轮族死神即将到来,而与此同时,在神星表面的银湖上,也正在发生一件扰动整个宇宙的大事。

        电脑资料显示,在神星的银湖下面,隐藏着一座大型的基地。基地为神族所建,是高科技专家进行秘密实验的场所,在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水银,与外界完全隔离起来。但很久以来,这座基地已被弃之不用,逐渐荒废,只是外面的一道引力隔离层还在发挥作用,防止了水银的挥发外泄。

        最近,基地里面出现了强烈的活动迹象。大量的、多个频段的射电波从那里传向整个宇宙,翻译显示,这些射电波是基地与很多文明星球之间进行通讯联络的信号。一个名字叫宿命的人,在基地中发出了信号,他自称是神族的最高代表,以神族的名义通知宇宙中各个文明星球上的人类,并向他们发出了号召。

        “请看,这些就是他所说的话。”卫明对身边的施加说。

        屏幕上显示出蛇人的文字,以使施加也能看懂。

        “车轮族恶魔即将来临,宇宙已接近灭亡的危急关头。全宇宙的人类必须马上团结起来,共同抵抗车轮族的袭击。多年以来,神族已经在神星的银湖基地里建起了通往各个文明星球的群星之门,现在,请各个星球上的文明人类在三天之内,推举出一个本民族中能力最强的人,通过群星之门来到银湖基地。我们将汇集全宇宙的智慧和力量,与车轮族恶魔勇敢地战斗,将危险的敌人彻底消灭!”

        这是一个狂人的胡说八道吗?他怎么知道车轮族死神即将来到呢?继续看下去,卫明发现,每一个通知后面,都有对其他文明星球上群星之门地点的详细而精确的说明,如果这些群星之门都是有效的,这简直是一个无比浩大的工程。且不论能够完成如此繁重复杂任务的人,该有多大的本领,即使是管理这项工程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卫明在电脑中输入了“宿命”这个名字,请电脑搜索这人的情况。屏幕上显示:“正在搜索和分析,请等待。”这是一台具有超级运算速度的电脑,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延迟,但此刻竟然慢慢腾腾,始终不显示任何结果。

        “你才是神族的领袖,其他人没有权力做出这样的举动。”施加说。

        “如果他的做法对宇宙有利,我并不反对。”

        “但是你无法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是的,作为神族的首领,卫明要维护神族的形象,保护神族的利益,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他提出要消灭车轮族,出发点看起来是好的。”

        “但是,他的计划是什么?打算采取什么办法?为什么需要这些人?”

        “我们必须到神星上去看一看。”卫明说。这个叫宿命的人还有一些疑点,他本来是神族的人,却并不把神族的首领放在眼里,公然宣称自己是神族的代表,用意何在?另外,他没有征求各个文明星球的意见,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群星之门建在了对方的星球上,这样的做法完全无视对方人类的安全和自由,违反平等原则,给对方造成了直接的威胁,等同于一种以强凌弱的恐吓行为。此人如此行事,是正是邪,是善是恶,难以分清。

        “这很危险。”施加表示担忧。这个叫宿命的人,肯定是神族中真正强有力的人物。

        “但是,不能忽略他的存在,他可能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是的,好吧。”施加望着舷窗外黑沉沉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说。

        在他们的前方,还横亘着车轮族恶魔的巨大阴影,其他荆棘和坎坷,都算不了什么。

        三天之后,他们到达了神星附近。在这段时间之内,水星还没有转完最后一圈,完成它的末日之旅,车轮族死星暂时没有新的变化。

        再次来到这颗星球,卫明感慨万千,他到过这颗星球的次数最多,度过的时间也最长,而且,还牵涉着那么多恩恩怨怨,咀嚼不尽。在这颗神奇而又荒蛮的星球上,生存着与地球人最相似的人类,原始人类的野性和文明遗迹的奥秘混杂在一起,使这颗名字被叫作神的星球,在任何时候,都充满了无穷的吸引力。

        俯瞰着圣殿山脚下平原上的银湖,银光闪闪的湖面如同巨大的镜子,倒映着阳光和白云。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颗星球上时,卫明不由得被银湖深深地打动,这真是宇宙中的奇观,整个湖泊里的液体都是水银,完全超出了现实和自然,即使费尽移山填海之力,也难以完成这样巨大的工程。然而,银湖就摆在每个人的面前,巨人民族在高山上俯视银湖,一定也会为之惊叹。银湖还是这颗星球上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的名字,然而,这个女孩现在已经随风而逝。

        想到这里,卫明觉得一阵迷惘,沉重,忧伤。他把注意力转移到银湖的下面,开始想象那里到底会有什么。可以肯定,那里有一个人,是一个叫宿命的名字奇怪的人。当初他们来到这颗星球的时候,宿命会不会有所查觉,他知道这颗星球上发生的战争和屠杀吗?他什么时候到达银湖下面,在那里待了多久,一直在做什么?飞船已经飞到了银湖上空,一连串的问题,都还没有答案。

        银湖波澜不惊,表面显得无比光滑,水银的反射极为真切,湖面胜似镜面,倒映出了天空中的一切,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飞船已经来到了这么近的地方,银湖里的主人一定早已知道,他为什么毫无反应?

        突然,湖面上产生了轻微的扰动,这是千年的死水,突然兴起了波澜。湖心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圆钮,开始要用望远镜才能看清,很快,它就逐渐上升,越变越大,像是一顶圆圆的、扁扁的金色帽子,接着,帽子完全浮出了湖面,下面还是扁平的、铺开的金色物体,仿佛一座巨大房屋的穹顶。随着金色物体的升起,湖中的水银从周围流泄而下,听不到声音,但也可以感觉到那奔涌的势能。透明的引力罩突然破裂,巨大的金色物体似乎挣脱了一个沉重的束缚,从视觉上看,外缘产生了一些变形,突然升到了湖面上空,整个地显现在卫明和施加的眼前。

        这是一艘圆碟形的巨大飞船,在它的面前,卫明乘坐的巨型飞船就像高楼大厦下面的亭子间一样渺小。而且,这艘金色飞船造型美观,轮廓生动,构图巧妙,表面闪闪发亮,流光溢彩,显得更为华丽,对人的视觉构成强烈的冲击。这是一艘黄金飞船!黄金的比重比水银还要大,可以在飞船里面开辟出很大的空间,并通过在密封舱内填充气体或者液体,在水银湖中自由上浮或下潜。

        在地球上,黄金是财富的象征,一些暴发户佩戴着沉重的金戒、金链,甚至亮出自己的金牙,来炫耀自己的富有。地球上伟大的剧作家莎士比亚在作品中说道:“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它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十六世纪一些欧洲殖民者到达美洲的时候,为玛雅人的黄金而疯狂。二十世纪初美国西部发现了黄金,引起了淘金热,成千上万的人们怀着发财的梦想,来到贫瘠的荒原上,改变了一个世界。如果是这些人看到如此巨大的黄金船,会瞪圆贪婪的眼睛,产生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即使是卫明,在这艘巨大的飞船面前,也在内心产生了强烈的震撼,感觉出自己脉搏的跳动都加快了。

        黄金飞船在空中做了一个优雅的小小的迥转,就飞临到卫明和施加所乘飞船的头顶。它要做什么?在对方没有表示敌意之前,卫明和施加并不想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但令卫明不解的是,按道理说,这艘飞船拥有极为先进而强有力的对外联络工具,并且与外界众多星球进行了通讯,但是,它却始终没有向自己所乘的飞船发出过一个信号,卫明和施加对它发出的探测和询问信号也如石沉大海,一去无踪。它到底用意何在?令人无法猜度。

        黄灿灿的巨大船腹罩到了头顶上,卫明和施加不错眼珠地盯着上面,小心地提防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令人惊奇的是,飞船的巨大船腹上,好像突然被用鲜艳的颜色喷出了几个大字,这几个大字一下子就显现了出来,横跨整个船身,占据了卫明和施加的视野。这是神族的文字,它们的意思是:

        “欢迎!请进来吧!”

        字型也显出一种夸张的模样,在巨大的船腹上龙飞凤舞,但卫明总觉得与黄灿灿的船身并不协调,仿佛是一个拙劣的电脑爱好者,在一个软件美仑美奂的窗口上加上了一个难看的插件。

        卫明转头看了一眼施加,两人目光对视,一刹那间就下定了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对方有请,即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看。

        黄金飞船的下方,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舱门,即使像卫明驾驶的这艘巨型飞船,也能轻易地从那里飞进去。卫明一边操纵飞船进入舱门,一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尽管飞船里的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而且无论他是什么人,都肯定与神族之间存在很深的渊源,但卫明却总觉得,在那深不可测的飞船内部,蕴藏着说不清的神秘和危险,此刻,仿佛他和施加又回到了过去,在那黑暗的太空中,他们的飞船已被撞毁,两人在太空中飘荡,一起登上霸王人魔帝的巨大飞船……

        黄金飞船的舱门缓缓合上,眼前宽敞开阔,墙壁上的槽形和屋顶的拱形结构既美观又牢固,整座大厅好像一间特大的厂房,停放几十艘大型飞船也绰绰有余。

        头顶发出一点声响,两人抬头望去,看到屋顶打开一道天窗,从那里,飞下来一架完全透明的圆碟形飞行器。飞行器在空中一闪,就来到了卫明飞船的旁边,主人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交通工具。

        卫明望了一眼施加,两人整理了一下太空服,打开了舱门,登上了飞行器。

        飞行器旋转着,升到了空中,上面的天窗是开着的,它灵巧地轻轻一转,从天窗的圆孔中钻了过去。随后,连续穿过几个舱室,出现在一个圆形的巨大舱室里。

        这间舱室,简直是一座无比宏伟的宫殿。地球上最豪华、气派的宫殿,与它相比,也要自愧不如。并非是因为这间舱室的所有框架都由黄金组成,也并非是因为它很大、很开阔,而是它自有一种极为辉煌的气势,使任何一个身处此地的人,都会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惊叹、崇敬,以至惶恐。

        这里完全是一个雕塑的王国,舱室的每一个部分,都刻满了古朴、生动、有力的浮雕,不同的是,地面稍浅,墙壁和屋顶更为突出。众多的浮雕足以使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都会感到眼花缭乱,无所适从,不知道看什么好。好像有无数个人在盯着你看,有无数个故事在讲给你听,有无数幅历史的画卷展现在你面前。这些浮雕的刻塑手法与沙星上钻石山中的浮雕十分相近。但这里的内容更丰富,涉及的领域更宽广,可以看出,在众多的画面中,展示了各种各样的生命,在千变万化的环境中诞生、奋斗、成长,这是整个宇宙的文明史,凡是这片宇宙中的人类,他们走过的足迹,在这里都有生动的记录和表现。

        然而,更特别的地方,是这间舱室的建筑构思。在宽阔的舱室里,地面逐渐隆起,形成一圈一圈圆环形的阶梯,直到中央,达到顶点,穹顶是圆拱形的,走势与下面的塔形地面相得益彰。在视觉上给人造成强烈的冲击,使人的视线一下子投到舱室的中央,也就是整个宫殿的最高处——顶点。

        在那个地方,正坐着一个人,一个外表显得很苍老的小矮人。从卫明的眼光来看,他的模样应该说很像罗亚,但当他猛然抬起眼来,向周围环视的时候,卫明顿时心中一凛,意识到了他和罗亚之间的巨大差异。罗亚是个随和的小老头,说起话来唠唠叨叨,看起来很随便,毫无架子。而面前这个老人,却不怒自威,一双眼睛如同闪电一般,扫到哪里,就能照亮哪里,而且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就仿佛能够看穿每个人的心灵。

        也就是在这时,卫明才开始注意观察大殿里的其他人。他看到,大殿里已经有了很多人,模样各异,奇形怪状,散散落落地分布在四面的台阶上。还没来得及细看,卫明已听到一个宏亮的声音:

        “他们来了,时候到了。”

        这声音雄浑有力,无比清晰的响在卫明的耳际,简直不像从一个老人的口中发出,而且,他的语速不快,口气坚定、有力,产生了一种宣告式、预言式的效果,让人听了,就不由自主地心神激荡。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发誓,不再和神族的人说话,你不是神族的人,对吧?”卫明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声音,他向周围望去,包括施加在内,没有人产生任何反应,这句话是只对他一个人说的。

        “对,我不是神族的人。”

        “神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所以才会让外族的人来当首领?”

        “您也是神族的人?”

        “当然,我就是宿命,你叫什么?”

        “卫明。在合适的时候,我会把首领的位置交还给神族的人。”

        “好了,卫明,把这些事丢在一边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车轮族。”

        “是的,您打算怎样做?”

        “时间非常紧迫,但我们已准备充分,只要大家团结起来,齐心合力,就一定能够打败车轮族。”

        “可是,我们怎么去打?”这老人的话说的句句在理,但卫明还是听不明白。

        “从心理上摧垮他!”

        一言既出,卫明心头一震,这真是一语中的,看来,这位老人早已做好了计划安排。

        “我们有多大把握?”

        “邪不压正,我们必胜!”

        卫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对强大的敌人,这个叫宿命的神族老人满怀信心,完全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卫明总觉得自己的心里很不安稳,这是关键性的一战,万一失利,不仅粉身碎骨,而且万劫不复。当然,任何人、任何时候,面对这样强大的敌手,都没有百分之百的获胜把握。宿命的计划与自己不谋而合,但让卫明非常担心的是,他到底要采用什么样的具体措施呢?他的安排是不是真的天衣无缝?

        然而,现在老人低下了头,似乎在沉思,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大殿里非常静,人们一声不响。卫明侧目扫了一眼施加,看到他瞪大了眼睛,紧盯着面前的雕刻不放,卫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看到了,在前面不远处的浮雕上,赫然呈现着有着长长身体的蛇人图像,那是蛇人民族的经历,任何一个人,看到如此生动的、具有鲜明意义的图画,追溯自己种族的文明源头,都会心神激荡,为之动容。可惜,这里没有地球人的发展史,不然的话,卫明很想解开地球人类发展历程中的几个疑团,但是,地球离这里太远了,她属于宇宙中的另一片区域,或者可以说,完全是另一个宇宙。

        这宏伟、瑰丽、壮观的黄金飞船,摄人心神的雕刻和场景,宿命老人的赫赫威仪,还有他闪烁其词的谈话,使卫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虚幻之中。在这些浮雕中,虽然找不到地球人类文明的图景,但一幅幅大气之作的史诗气派,还是以强劲的力量,吸引着每一个关怀生命,为生命的命运而感动、担心的人。这样的感受,使他既身陷其中,又超出其外,情感既深切沉迷,又飘逸旷远。在他的眼前,现实的表现和象征的意义结合在一起,达到了艺术的极致。

        在闪烁的金光照耀下,散布在宽阔的圆环形台阶上的人们逐渐进入了卫明的视野。应该说,这是一幅更为令人兴奋的、惊异的景象。在茫茫宇宙之中,人类永远对外星上的高级智慧生命充满了好奇,但由于相隔过于遥远,彼此相会无期,无论是哪一类接触,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只存在于人类的想象之中。至于有几种不同类型的人类同时相聚,更是难以企及。无论在什么地方,也无法想象,会一次见到这样多的外星人,而且,每一个人都来自于不同的种族。

        紧挨着他和施加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如果这人仅仅是肚子大一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不论怎么看,都找不到他或者她的头,当然还包括四肢,也无法判断它们长在哪里。再仔细看看,普通的地球人会觉得很便扭,这人的身体是分节的,完全是一只无头无手无脚的巨大虫子,也许是用蠕动来爬行的。在这个环境里,暂时还不需要运动。也许他或者她还穿着宇航服,通过保护层,可以对外界的事物有所感知,也正在追溯着着自己祖先的发展历程。不能小看这里任何一种奇形怪状的生物,他们都是有着悠久文明历史的人类。

        稍远一点,是一个软体的生命,个头不大,身体的形状毫无规则,而且,看起来这种生命是闲不住的,只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变换了好几种姿态。再远一些,是一个带硬壳的家伙,始终一动不动,不知道哪里才是与外界沟通的感觉器官,不会是到这里来长眠的吧?那一边,是一根长长的棍子,制作很精致,那应该不是生命吧,在棍子的上面盘绕着的大概就是生命了,两条螺旋形的圈子一直缠上去,好像地球上的冰激淋,由于有两条,也许这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对?不要说与地球人相似,即使与地球动物相似的生命看上去也很亲切了。越过几个类似于地球哺乳动物的生命,那边还有更怪的,台阶上摆着一块石头,发出暗蓝色的荧光,无数个细小的光点在上面闪烁,原来,这是一个晶体生命。另一边,放着一个透明的罩子,里面装着一团浅蓝色的气体,在气体的中间,燃起一小簇紫色的火苗,跳动着,游移不定。而在罩子的旁边,则盘距着一大堆粘性的物质,落在台阶上的只是一小块,而其余的大部分都向着前面的一个方向,探出去,升起来,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姿势,好像重力已经对他或他们失去了作用。

        这仿佛是地球上的科幻片中的场景,但某些科幻片中众多外星人汇集在一起,甚至来到同一个酒吧饮酒消遣的场面,不过是追求视觉上的效果,情节上的荒谬显而易见。而眼前的这些外星人类在同一时间里,一起来到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绝不是偶然的,通向各个星球的群星之门确实是有效的,这样宏伟的工程,竟然就是现实中的存在。

        “一共有四十六个民族,来自四十三个星系,除了三种复合生命之外,一共有四十四个人。”旁边的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卫明吃惊地转过头来,这才看到,在他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个小矮人,大大的头,短短的身子,很像地球上的侏儒,但头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上皱纹密布,一看就知道,他是神族的人。

        “你是谁?”

        “你听过我的声音。”这小矮人回答说。

        是啊,这声音好熟啊!在哪里听过呢?卫明一共只认识三个成年的矮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一个死在祭台上,还有两个就是安宁和罗亚,这人他从未见过,又会在哪里听过他的声音?

        是了,卫明灵机一动,一下子想了起来。

        “你是预言神!”

        “我是司灵,听从你的吩咐,首领。”这矮人显出一副谦恭的姿态,低着头小声说。

        就是他,那个在通过群星之门之前向他们每人提出一个问题的装神弄鬼的人。现在卫明知道那不是装神弄鬼,那是在使用测谎器,对每个即将通过群星之门的人进行考验的神族的守门者,他的目的是要从中发现另有企图、居心叵测的敌人,而且,他确实给安宁和云提供了与恶魔周旋的第一手资料,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但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是怎么来的?”卫明忍不住问。

        “这大家伙,把我装进了里面,我只能来到这个地方,”司灵斜着眼睛看着端坐在台上的宿命,说:“这些人中,同族出生的只有我和他,可他竟不愿和我说话。”

        “他对神族的其他人,似乎有很严重的成见。”

        “这只能怪他自己。”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人数?”卫明问他这个问题,因为,即使他比这位预言神先来一步,也无法数清分布在台阶四周的人们的数目。

        “这是我的任务,不同的人,大脑思维的频律是不一样的。”司灵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炫耀语气的不妥,接着说:“可是很对不起,我没有完全完成自己的任务。”

        “什么?”卫明一时没能明白。

        “凡是从我面前经过的人,都应该问他们一个问题,我们应该知道,穿越群星之门的人是不是撒了谎。”矮人一脸庄重地说。

        “这不怪你。不必问了。”卫明摇摇头说。黄金船已经毫不客气地吞掉了司灵的飞船,还把他带到了这里,让他怎么问那个问题呢?难道让他在这个地方,大声地问那一番话?“你们,现在已经来到了群星之门,你们打算从这里飞往天空,你们的愿望马上就要得到满足。我是预言神司灵,凡是通过群星之门的人,必须在神的面前,说出自己的目的。如果他说的是真话,目的就能达到,心愿就会完成;如果他说了假话,就会遭到神的唾弃,必将凄惨地死去!预言神所说的每句话,都将得到应验。”然后接着问:“宿命,你为什么要通过群星之门?你的愿望是什么?”这显然不合时宜,而且没有用处。

        “好,但我无法告诉你这么多人的心里想什么。”

        “这本来很难办到。”

        “但有一点,我不必问,也可以认定:宿命不怀好意,无论他说什么,请你不要轻易听信。”这个司灵,没有了测谎器,还是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

        “我会记着你的话。”

        “谢谢。”矮人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黄金飞船在不停地旋转,现在卫明已经可以断定,他们所感受到的重力,就来自于飞船围绕中心旋转所形成的离心力。飞船一边旋转,一边运动,它离群星之门还有多远?一旦它穿过群星之门,马上就会和车轮族死星狭路相逢。

        “来自四十三个星系,四十六个民族的人们。”从高高的台顶,传来了宿命清晰的声音。他是在对所有的人说话,那些外星的人类能够听懂吗?但卫明相信这不算什么困难,他一定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你们是宇宙中各个文明种族中的,最勇敢的人们。”

        卫明侧头去看施加,果然看到他也听得聚精会神,便偷偷碰了他一下,施加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转过头去。

        “你们以高尚的责任感、使命感,穿过了群星之门,以坚强的意志和无畏的精神,来应对人类和民族所面临的挑战,你们的名字,将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之上。我们马上就要迎来一场艰难的战斗,但邪恶不会压倒正义,当最终的胜利到来之际,你们的功勋,将传遍整个宇宙,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天宇之中最伟大的英雄,成为自己民族的救星!世世代代,都会有人们将你们传颂!”宿命的这一番话,让每一个听众都不由自主地热血沸腾,没有血管的,也免不了心情激荡。

        “让我们团结起来吧,”宿命的语速开始慢了下来,“让我们团结起来吧!”他重复了一遍,说得坚定而又有力。

        “我们要战胜敌人,就要汇聚起全部的力量,请大家跟着我的指示来做,”宿命语调铿锵地说,“我们是不可战胜的。”

        “让我们先休息一会儿,让我们调匀气息,”这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具有说不清的诱惑力,“让我们做好准备,让我们进入睡梦里,积蓄力量,我们的力量无穷无尽。”

        “只要我们善于运用力量,它就在我们的头脑当中,现在,先让我们睡去,让原始的力量复活……”宿命的声音转入柔和,“好了,你快要睡了,你已经逐渐睡去,你合上了眼睛,你的心跳减缓,你的感觉返回内心,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无意识融为一体,你不必思考,就可以成功,你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睡吧,睡吧,好好睡,你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你已经完全进入了睡眠状态。”

        卫明的眼睛果然慢慢地合上了,宿命的声音仿佛音乐一般从未知的远方传来,但是声音仍是那么有力,清晰地敲击着卫明的耳鼓。

        你正飞向空中

        在壮观的银湖之上

        象鸟儿一样

        在蓝天翱翔

        一望无际的碧空展现在卫明眼前,清凉的空气使他感到异常舒畅。身下浩瀚的银湖像巨大的镜面,倒映出自己清晰渺小的身影,产生一种无比神奇的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美丽的鸽子,一只灰鸽子,起初还感到有些胆怯,但随后就展开羽翼,在天空中缓缓盘旋。

        声音如歌的行板,在他耳边缓缓送来:

        透过金马车的蓝色帷帘

        映出路边女孩的动人忧伤

        这世上有无数故事流传

        都比不上汇聚的善良目光

        不论你有多少苦衷难言

        黑暗中到处歧路彷徨

        你宁愿忍受艰难磨练

        无尽的痛苦会化作无比的坚强

        人世间变幻万千

        大地上苍海桑田

        灰鸽子穿上人类衣裳

        每个人都能实现梦想

        这首歌是一个女孩唱过的吧,宿命怎么会知道这首歌?而且,他为什么给其他人也唱这支歌?那些人能听懂吗?他们知道什么是鸽子呀?

        声音又响起来:

        慢慢睁眼看吧

        你现在是一只鸽子

        忘记了一切悲哀

        你展开羽翼

        在未来的天空盘旋

        你已是一只鸽子

        将以最大的勇气

        挣脱人间的束缚

        你有强烈的愿望

        沉浸在镜中的形象

        你能否看到自己的眼睛

        在天空之外

        像两颗坚定的星星

        这样的语言,如同梦呓,然而,紧随着的是,熟悉的歌声再次飘起,那就是云唱过的那首英雄之歌。

        此时此刻,周围突然变得非常静,一片沉寂安宁,卫明虽已双眼惺松,但还能感觉出眼皮之外的光线,他忽地意识到,大幕已经拉上,所有光线都消失了。四下里一定也已是一片黑暗,完全的黑暗,连一丝一毫的光亮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卫明突然想到,刚才他听到的,当然不完全是宿命的声音,很多声音,实际上就发自于自己的心底,只不过是被宿命巧妙地调动了出来。但他刚想到这一点,就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喀啦”的一声,声音虽然并不大,但却很清晰。在这之后,他的脑子突然一阵晕眩,顿时失去了知觉。

        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即使在朦胧中,也给人以强烈的震惊和压抑。

        黑色的背景显得幽深辽远,一颗颗星星在闪耀着冷清的光,天空在慢慢地旋转,仿佛人的眼睛在环视,搜寻,把新的景物填进自己的视野中。天幕上,一团云雾缭绕不散,云雾中间,似乎有电闪雷鸣,还在动荡不停。

        锐利的目光穿透了云雾,剥去了朦胧的外衣,在云雾的后面,显出了一个模糊的星影。

        它的表面还在剧烈地跳动,由于连续的振荡,他的颜色也发生了改变,深浅不一,明暗相间,一副瘢痕累累的样子。一次接着一次的爆发使他像个哈哈大笑的玩偶,脸上的伤口在高傲、贪婪而又暴戾的笑容中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作剧,还没从残忍的乐趣中恢复平静,忍不住肚皮的颤动,表面的凸出凹进,愈发显得怪异。在它的身边,仍然缠绕着一大堆碎片,这些东西频繁地撞击到它上面,又引起新的爆炸,抛出新的物质,再引起新的撞击。在这样的撞击之下,他的身体不断变形,这家伙一定也很痛苦,但似乎这痛苦带来无比的新鲜、有趣和刺激,使他在尖叫、狂呼和咆啸中渲泻着莫名其妙的快活,这是一个对痛苦习以为常的、极度变态的生命,一个像大地一样广阔,却又残酷冷漠、外物难以改变的生命。

        “恶魔就在你的眼前,你害怕吗?”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就在耳边,仿佛就在自己的魂灵深处。

        “看到了吗?邪恶的魔鬼啊!这颗死亡的星球!他要横行于宇宙之中,毁灭一切文明。不论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世界末日的景象,一切生命都将灭亡!他要驾驭、奴役宇宙中的一切,成为万能的主宰,他要沿着生命的链条,把宇宙中的生命一一吞掉。如果我们无所作为,如果我们一味等待,我们将不复存在!”

        “不,我们绝不屈服,不论是面对强敌,还是自我的恐惧。我们是宇宙中的强者,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究竟谁是天宇英雄?究竟谁能主宰太空?邪恶压不倒正义,我们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汇聚起全部的精神和智慧吧,勇敢地冲上前去,较量我们的意志,如果退缩,我们就会一败涂地,成为悲惨的奴隶;如果前进,我们就会制服恶魔,成为荣耀的主人。团结起来吧,我们有四十六个民族的心灵,把所有的力量合为一体,不再有每个自己,我们不会害怕,无所畏惧,同心同德,惊天动地,我们才是宇宙的主宰!”

        “集中你的精神,紧跟着我前进,不论有多少黑暗,不论有多么危险,一切都会过去,胜利后面,是一片新的天地!”

        你躺在宇宙的屋顶

        沉入了那宽广

        而又静默的梦境

        一扇门在远方

        轻轻打开

        你在黑暗里倾听

        那东西很远

        深埋但自由

        隐藏在你生命中

        前面是未来

        背后是命运

        轻轻地闭起眼睛

        我们在射线中进入自身

        战栗着走进生命

        我们从生命中

        打开脑的牢笼

        这只鸟儿会冲出

        飞到云端缭绕

        我在梦里听到

        天空中高亢的叫声

        你目光向内

        让鸟儿回到心中

        从那自足的秘密之泉

        汲来清亮的泉水

        静静地灌满

        我们从核心爆炸

        发出光的冲击

        就像生命

        从我们身上飞去

        救星来到

        自由降临

        宇宙中的上帝

        就是我们

        在朦朦胧胧之中,卫明稍有感觉,这些怪异的歌词,似乎偏离了自己心底的声音,但是,他的头脑已经昏昏沉沉,仿佛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仅无法清楚地分辩,而且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我们已经合成一体,去向恶魔挑战,看,我们的面前有三件东西,两枚古钱,一面古盾,它们是传输意识的桥梁,我们就是要通过它们,闯进恶魔的头脑,那是邪恶盘距的地方,我们要用正义压倒邪恶,在恶魔的头脑中,夺取主动,降服敌人,控制那颗星球,让恶魔俯首贴耳,在我们膝下称臣。跟着我前进吧,我们的意念坚不可摧,我们才是宇宙中的主人!”

        古钱!古盾!它们就放在台阶的顶端,在那里发出暗淡的光泽。它们怎么会到了宿命的手中?这是卫明最珍贵的东西啊!而且,一共有三枚古钱,另外一枚在哪里呢?卫明想起来了,那是一直放在他怀中的两枚,在登上黄金飞船时,他把它们和古盾一起留在了罗亚飞船里。而从热星上取来的那一枚,施加对它非常小心,随身携带,形影不离。本来他也一直是把古钱带在身上的,可是这一次,在走下飞船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把它们放在飞船里可能会更安全,不料结果却适得其反。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照亮了他头脑中的半个天空,把卫明从迷梦中渐渐唤醒。但是,他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头脑也还是不听使唤,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

        “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古钱的上面,好像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像磁石一样,在紧紧地拉扯着卫明的心灵,头脑中的思潮忽然汹涌澎湃,仿佛马上就要脱缰的野马,立刻就要无羁无绊地绝尘而去,又像即将决堤的洪水,止不住奔涌而出之势,转瞬间就要飞射、狂泄而出。

        这是一股席卷天地的洪流,冲击和荡涤着卫明的大脑,要将他全部的意识裹胁而去,填注到那充满诱惑的目标当中,投入一场必将是惊心动魄、而又令人跃跃欲试的战斗中去。这时机千载难遇,正所谓龙虎风云,适逢其会,那种渴望冒险和刺激的天性勃勃升腾,难以压抑,变成一股奋不顾身的英雄气概,以顶天立地的形象征服了人的整个身心,满腔豪情,壮怀激烈,不论前途有多少艰险,也难以阻挡、难以抗拒。

        然而,正当卫明的全部思维、意识都要以冲决一切之势,向着那个目标狂突而去的时候,突然,似乎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在他的耳边敲响,这声音很轻很轻,若有若无,或者,它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心念一转的感觉,但却非常清晰,仿佛雷声在头脑中轰鸣,完全打断了意识那即将奔涌而出的磅礴气势,那大概就是雷声,就是那头脑中闪电一闪即逝后引起的回音。

        因为,外界事物的变化,触及了他最关心的东西和问题,使他产生了不由自主的怀疑。在朦朦胧胧之中,他慢慢地睁大了眼睛,看到了面前的一切。

        老人仍然高距在台阶的顶端,他双手平伸,在空中缓缓挥舞,仿佛要增加自己的力量,又仿佛是要把某种无形的东西播撒到四面八方。他的面容既神秘又庄重,甚至蒙上了一层阴森可怖的色彩。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台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古盾和两枚古钱,整个场景,一下子就会使人联想到某种原始的、迷信的仪式,而这个叫宿命的老人,则变成了主持仪式的巫师。

        卫明完全清醒了,但是他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连眼珠都变得迟钝起来,定定地只能朝向一个方向,在有限的视野当中,连身边的施加和司灵也看不见。然而,凭着对视野中景物的感觉,他已经发现,整个大殿里的人们,都已经沉入了昏昏沉沉的梦境中,似癫似狂,如痴如醉,在无形的魔力的指挥下,任人驱使。一个念头猛地跳进了卫明的脑海:这不是蛊惑人心的邪术吗?这怎么会是正义呢?无论如何,正义也不会采用这样的手段!

        正义绝不会依靠迷惑他人的神智,削弱大众的判断能力,利用人们的心理弱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任意扭曲人们的思维,使成千上万的大众不明事非善恶、不分青红皂白,煽动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陷入不计后果的狂热,制造一场席卷广阔大地的浩劫的,才是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恶魔。不论是什么样的恶魔,终将被热爱正义和平的人们所铲除,但它的阴魂并未完全散去,可怕的幽灵还在世界上盘旋、飘荡。然而,邪恶就是邪恶,不论它打着什么样的旗帜,喊着什么样的口号,披着什么样的画皮,它都无法改变自己的本性,在这一点上,邪恶与正义泾渭分明,不容混同。而且,宿命根本不征求他们的意见,也不需要他们的允许,就自做主张地从他们的飞船中取来了最珍贵的古钱和古盾,这和明火执仗的抢劫行为简直没有什么区别。

        认清了宿命邪恶的本质,卫明觉得心明眼亮,他恨不得马上跳起来,揭穿宿命的把戏,但是,自己的身上像是中了魔法一样,丝毫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并没有什么人点中了他的穴道啊,为什么,大脑的指令不管怎样也无法与运动神经沟通联络呢?他突然明白,宿命已经用强大的意识力量控制了人们的精神,建立起一个巨大的思维力场,每个人的思维都已经被引力强烈地吸引,或者被紧紧地束缚了起来,自己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和压抑,左脑和右脑之间的联系已经中断,所以,暂时无法依靠思想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能坐观其变。

        这个可怕的宿命,到底要做什么?

        刚才,卫明看到了天幕中的情景,看到了发生碰撞的死星,也看到了台阶上摆放的古盾和古钱,那时,他还是闭着眼睛的,他看到的景物,实际上就是宿命眼睛里看到的,他的意识一度已经和宿命的意识混成了一体,达到了共享感觉的程度,幸亏在自己的头脑中预先存在着警觉,不然,就会变成被对方任意操纵的木偶。

        这个可怕的神族老人熟谙掌握、操纵和控制他人心理的邪术。他首先利用这座大殿的场景造成一种震撼、诱惑的气氛,然后对来自各个星球上的人们发出暗示。暗示的本质,是自己向自己做出暗示,也就是所谓自我暗示。然而,暗示也极易受到他人的影响。现代心理学研究以大量的科学实验证明,心理暗示的作用是不能低估的。所有的人都会接受心理暗示,心理承受力越弱,接受心理暗示的程度就越强。“望梅止渴”的故事说的是成百上千、疲惫不堪的士兵,听到主帅曹操说到前面有一片梅林,马上口中生津,焦渴缓解,这就是语言暗示产生的生理反应。心理学中还有一个著名的试验:在接受试验者的皮肤上贴一片湿纸,并告诉他们这是一种特殊功效的纸,能使皮肤局部发热,要求接受试验者用心感受那块皮肤的温度变化。十几分钟过去后,将纸片取下,人们被贴处的皮肤果然变红,而且摸上去发热,其实,那只是一张普通的湿纸,是心理暗示,使皮肤局部的温度发生了变化。还有一个在课堂上进行的试验,一位化学教师声称要进行一种气味传播速度和嗅觉灵敏度的测试,教师把瓶中的一种有色液体在讲台的棉花上倒了几滴,随后满脸厌恶地躲开,很快,学生当中的许多人,特别是前排的同学都说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后来,连最末一排的同学也说闻到了恶臭味,实际上,瓶中装的只是加了颜料的清水,没有任何异样的气味,闻到恶臭味的人都是接受了心理暗示。一些生病的人,听说自己患了不治之症,顿时丧失信心,身体状况急剧恶化,而一旦确认自己的病症本属误诊,立刻精神百倍,生机焕发。心理暗示现象在人类的日常生活中非常普遍,暗示作用每天都在不同程度地影响着每个人的生活。

        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专家可能运用暗示的方法,引导被分析者深入展示自己心灵深处的内容,因势利导,对影响被分析者心理健康的因素,采取积极有效的应对和解决措施,予以消除或缓解。而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可能会处心积虑地制造特定的环境和气氛,利用他人的自我暗示,去欺骗和引诱他人,达到自己的目的。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自身的弱点被骗子利用,常常是身陷彀中,受了懵骗还浑然不觉。宿命就是这样,制造了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威严,以一项宏伟的正义事业作为远景,从人们心中的英雄观念、成名意识切入,调动起了人们的情绪,又以不容置疑的权威,要求在场的所有人都必须绝对服从,产生一种强烈的威慑作用和群体效应,成功地控制了大殿里大多数人的神智。运用这种暗示的方法,宿命对在场的人们进行了深度的催眠。催眠术是心理暗示的一种神奇而又可怕的应用。在地球上,很早以前就有这方面的记载,但至今还没有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释。在催眠中,有很多即使在学术上也是难以解释的神奇现象,例如感觉超敏现象:催眠师如果暗示被催眠者,正有一块烧烫的金属放在他的身上,被催眠者的皮肤上竟会真的出现烫伤的斑痕。还有正幻觉、负幻觉、行动和知觉的分裂,记忆的恢复和催眠后遗忘症等等,展示了人类心理的神奇效应。而这种方法一旦被邪恶的领袖所用,就等于控制了一群失去主见的暴徒,凭着自己的意志为所欲为。一般说来,对集体进行催眠,由于人们之间的互相影响,产生强烈的移情作用,比对个体催眠还要容易。在地球的历史上,法西斯元凶希特勒就非常善于运用催眠的技巧,通过演说、广播,给众多的德国民众施加了影响。而地球上的一些邪教组织,则别有用心地运用心理暗示和催眠术的方法,对无知的民众大加蛊惑,使人们完全相信他们的异端邪说,直至“走火入魔”,为其所用。这些邪恶的手段,与宿命眼前的行径,实则异曲同工。

        然而,宿命处心积虑,动用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控制了宇宙中这么多文明人类的神智,意欲何为?

        他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是要去和车轮族恶魔一决雌雄!

        “我们才是宇宙中的上帝!”就是这句话,反映了他的本意,而正是这句话,还有其它一些言词,让卫明听起来有些刺耳。催眠术的成功,归根结底取决于被催眠者与催眠者的合作,它是被催眠者的一种自愿行为,被催眠者之所以心甘情愿地被催眠,是因为他感到这样做,最符合他的本性,而如果催眠者发出的暗示指令强烈地违背他的心愿,那么被催眠者就会立即醒来。正是这些暴露宿命潜在思维的消息,使卫明的意识逐渐产生了偏离,助长了最后摆脱控制的力量。

        宿命的话语已经泄露了天机,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在车轮族恶魔面前,不愿甘拜下风。也许,车轮族的到来,恰好给他提供了一个打败强敌,由自己来控制宇宙的机会。此刻,他精心安排了这场面对面的决斗,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利用众多智慧汇聚起来的力量,制服强大的对手,成为宇宙的主宰。

        一方能够用意识操纵众多人类的意识,一方能够用意识控制巨大的天体,宇宙中两股强大的力量,就要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对决,究竟谁胜谁负?

        但是,不论结果如何,这都是一场邪恶对邪恶的对决,车轮族恶魔无比残酷,宿命同样居心叵测,任何一方的胜利,都不会带来人类的和平和宇宙的安宁。

        在强烈的压抑之下,卫明只能尽全力保持自己心灵的一处空明,反抗那个强大的精神魔力的统治和奴役。他保持着蹲坐的姿势,似乎随时准备一跃而起,但实际上他已根本无力控制自己的右脑,只能在左脑中天马行空地任意想象,而在现实世界中却丧失了运动的本领。他竭力调动自己头脑中的力量,与外界的压抑进行搏斗,一旦外界的力量稍缓,他就可能摆脱束缚,得到自由。然而,宿命形成的精神力场过于强大,卫明反复挣扎,几次突围,都没有取得实际的效果。身边的施加和司灵怎么样了呢?他们能够抵御宿命的精神诱惑吗?他很想看他们一眼,但是偏偏做不到,不由得心急如焚。而且,在他的面前,也正在演出一场闹剧,宿命已经暴露出欺天大盗的本相,劫掠了在场这么多人们的思维,企图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自己能做到的话,应该去阻止他,不能让这个人随心所欲。宿命与车轮族的这场争斗一定非常危险,这些人不该受到这样不公平的欺骗,不知不觉地投入到一场争权夺利的非正义战斗中去,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卫明已经基本看清了形势,但他却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舞台下的一名观众,台上正在上演着惊心动魄的戏剧,而作为一个观众,尽管内心万分焦急,却没有办法改变戏剧的任何进程。而且,此刻卫明最焦心的,还是他已经无法看清这场戏剧演出到了哪一步,由于他已经脱离了宿命意识的控制,他现在已经看不到飞船上空显出的天幕了,死星离他们还有多远?宿命和他所裹胁的人们集合起来的意识现在怎么样了?他都无法知晓,连声音也听不到了,但他似乎能够感觉到,在这座殿堂里,一股看不见的、强劲的涡流还在猛烈地运动着,向着宿命诱引的方向咆哮奔腾,接下来,就是与死星的激烈碰撞和你死我活的大对决了。但他只能对此产生想象,而无法体会真切的感觉,关键的情节已经转移到了幕后,台上只有一些人的躯体,他们只是承载精神的外壳,而运动中的精神和意识,才是这场大对决中的决定性力量,在厚重的大幕后面,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血肉横飞,但这一切正以一种触痛、压榨和考验内心的方式,更为惨烈地进行着。

        从红风呼啸的星球表面,到泥泞遍布的沼泽之乡,在盘根错节的植物乐园,在空虚寂寥的黑暗太空,在生命和生命之中,在心灵和心灵之内,回望你走过的路,回想你认识的人,一场大雨过后,阴惨的天空下面,人们抹去满脸的雨水,透过雨雾观看着荒凉的码头……人生啊,人生,和自己的朋友告别了,和自己的亲人分手,为了模糊的目的生存,向着茫然的方向前行,人生是多么脆弱!要用什么来填充这样的生命?危险在你面前踏过狰狞的脚步,末日在你头上投下恐怖的阴影,而最沉重的,无过于你的心灵,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解脱,完善,圆满,和平,安宁?

        银色的湖面似乎变成了历史的镜子,照出了这一幕戏剧的整个倒影,不论是否有人看到,不论曾否被人感觉,发生的已经发生,幕前和幕后的情节都将永远存在,改变了未来的一切,而又永远消失,连一丝一毫都不可追回。

        古钱上闪出了奇异的色彩,它们的边缘突然出现了一道光芒,那光芒在不停地流转,几个圈子之后,整个古钱上都映出了耀眼的亮光。它渐渐地暗下去,又突然亮起来,闪了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像天空中眨眼的星星,紧接着,一道强光猛地射出,仿佛远方爆发的超新星一样,照亮了昏暗的天空。随后,两枚古钱都暗了下来,连火焰的余烬都已熄灭。而与此同时,古盾的表面蒙上了神奇的光辉,仿佛火光从它的背面透出,映得这块特殊的金属如同透明一样,光流在那里面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似乎已被放进了熔炉当中,让热流自由地传导、奔涌,蓄集着熔化的力量。

        古盾是一面镜子,通过它的反射,两大股意识已经交汇,正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战争。这隐藏在幕后的战争,又通过对它内部结构的影响,引起各种各样的变化,在它的表面上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倒影,然而,种种征兆难以理解,没有人能够看清紧张的形势,猜测谁占上风,预见最终的结果。

        在万般焦急之中,卫明似乎听到隐隐的雷声,仿佛在地球表面的辽阔海洋上,乘着一叶扁舟,在波涛中颠簸,而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巨浪就要从天而降。确实,在死星的附近,这艘黄金飞船连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都算不上。而天空还在和海洋搏斗,狂风还在和阴云搏斗,巨浪还在和暴雨搏斗,孤零零的人,身处其中,惊恐地张望着世界末日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