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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三、如今



                                            坐在路边,听着《那些花儿》将淡淡的凄美怀念气息缓缓诠释,心口压抑似随着那旋律一点点腾起、游荡,就跟这暗夜里许多看不见的孤魂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也找不到出路。

        “心心,回去吧。”江知痕蹲下来,平视着我的眼睛,“是我不好,不该乱发脾气。可是你明明哭了,为什么不肯承认?”

        我看着他剪着半寸的头,根根乌发倔强直立着,就跟他的人一样,孤傲又固执,“因为……念虹跟我说……”

        “行了,别提念虹了,她跟杨宇庆的问题,不是你能解决的。”江知痕尽量用很平稳的语气打断了我的话,“她有自己的思想,既然选择了跟杨宇庆结婚,就该好好过日子,如果真的过不好,也不是你我能帮助她的。她需要自己来解脱。你这样平白替她担心,也一样无济于事,反倒惹自己不高兴。你说呢?”

        原来他以为我又是为念虹与杨宇庆的婚姻担心而心情不好的,其实根本不是那样。“程海云死了”,那句话一直如山石般压着我的心,此时我却说不出口。有时候压的太沉,反而更害怕,所以我选择了逃避,“念虹那个样子,抑郁恍惚的,我能不担心吗?”

        “担心也不能拿我耍气吧?”江知痕摸摸我的头。

        我看着他略圆的面孔,眼睛很大所以眼角有几道略深的皱纹,那样的熟悉,可是却又似乎很远,“可是我一回来,你就对我阴阳怪气的,不是吗?”

        “我那不是心情不好嘛。”他狡辩,眉头扬起,“我看你蔫蔫的,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所以才故意找话逗你的。”

        我愕然,有这样找话逗人的吗?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今天定然是在外面受气了,“……你今天面试又没成功?”

        “是啊,所以郁闷着呢!说他们公司只招注会,一个小破公司,不过挂着高新技术企业牌子,就敢狮子大开口要什么注会!简直是荒唐。”江知痕说这些的时候又开始愤愤不平。

        见惯了他的挑剔,我已经不想去纠正他难以改变的自尊,“那再继续找吧。”

        “现在的工作,简直是太难找了。”江知痕起身,“我们回去吧。”欲拉我。

        我甩开他的手,指了指身边,“知痕,坐下,我们谈谈吧。”

        “这么晚了,别闹了,有话回家说。大街上的人家看见多不好,我们还是回去吧。”江知痕又要拉我。

        我躲开他的手,严肃地说:“我跟你说认真的,我们谈谈!”不能再拖了,这样下去伤害只能更多。

        “明天再说,今天太晚了,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江知痕的情绪永远变的很快,愤慨不见了,已经是柔情款款一片了。

        我忍着冲动,站起来,“不谈就不谈吧,我只说一句,我们暂时分开几天,好吗?”

        “你又来了,洛心,觉得有意思吗?”江知痕无奈皱眉,语气渐变,“一个月你闹几次了,还不够?我还是那句话,不行!”

        我无奈地摇头,“江知痕,我不是因为一时心情不好,跟你闹着玩的,我说的认真的。你冷静想想,我们现在这样,相处越久,越是谁都无法容忍谁的一点点过错,若我们不冷静,关系根本就不会好转的,只会越来越糟糕。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这样,你可以不用被我打扰,可以专心看书,或找工作,不用分心应付我。我这段时间也会很忙,没心思跟你吵架。分开这些日子,我们彼此冷静着想清楚,未来到底该怎么走下去。”

        “冷静?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分开更没必要了,我觉得我们根本就没什么问题,不过斗几句嘴,哪对男女在一起不争论几句的?每次不过是说两句气话,你都这么当真干什么?洛心,你有时候真的太孩子气了,以为分手那么容易啊?”

        问题又转回原点,每次都这样,吵架过后,他从来不肯承认,却说我们之间没有问题。“江知痕,我受够了,你真的觉得我们之间没问题吗?”

        我的声音渐高,不远处坐在路边吃麻辣烫喝啤酒的人投来些探究的目光。江知痕放轻了声音,“行了,心心,有话我们回去说,不要这里吵。”

        我苦笑一声,扭身飞快地向小区走去,江知痕跟快跟了上来。“心心,别生气了嘛,我不是说了,咱们没大问题,我不过是说句气话,你别跟我计较了!”一路上,他一直低声下气地赔罪。

        我站定,冷冷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没吵架吗?那我跟你计较什么?”

        江知痕语噎,不耐烦,“那就算吵架了,我跟你赔罪了,还不行吗?”

        我不理他,继续走,腰一紧,却被他抱住,“心心,这样吧,我背你回去,算是和好怎么样?”温柔起来的江知痕,有着致命的诱惑,可以让你忘记一切伤痛,让你忘记一切尖酸刻薄,忘记一切责任和未来,“来嘛,我背你,嗯?”

        我不动,这个时候容不得我拒绝,他每次都这样,以自己的意志为意志,他心情好什么都可以,心情不好说翻脸就翻脸,不管你是何等心情。就如现在这样,我即使奋力挣扎喊救命喊流氓,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的,一定会将我背到他的肩上。

        我任由他背着,感觉着他背上温温的体温,曾经这宽阔的背这温暖的滋味是我依偎的天堂,可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陌生?

        原本的两个人就是因为顺眼,而渐渐走到了一起。城市的孤寂让我们很快认可了对方,也曾有过一些柔情蜜意的日子,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矛盾渐多,柔情不再,生活里除了奔波、寻觅、吵架、和好,就已经无其他。我和他是曾经的同事,在同一个事务所,做审计。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公开,他离开了事务所,而去另外找工作。刚开始一切都好,他也曾在一家小公司做了半年,却很快离职,自那之后,他就不断的换工作,生活便在找工作换工作中一日日度过。我们一起考注会,我在第四年考过了五门,而他却只过了三门,今年是他最后两门最后的机会。他说,不想上班了,要专门在家看书,不然考不过剩下的两门,前面的会前功尽弃。我说那行就在专心复习,不去上班了。

        本以为这样的让步一切会好转一点,不料事情却越发的严重。一说到钱,他便急,说我讽刺他没挣钱;于是去找工作,找工作眼高手低,不满意,回来又发脾气;看书自己看不进去,会找碴说是我影响了他;吵架了,依然会上纲上线到他未来的CPA考试上去……

        我就这样看着他的缺点和脾气,同时也任由自己的脾气和怒火随意爆发。相处了太久,真的忘记了掩饰,甚至会忘记了尊重。

        我们便这样僵持着,三天大吵两天小吵,身心都被彼此磨的劳累过度。

        江知痕背着我,慢慢走向家的方向,他没再说话。我把头窝在他的颈窝里,此刻的安宁让我又有些动摇。或许,他真的只是工作不顺,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江知痕很小心地把我放到床上,甚至亲自帮我换了睡衣。我懒得动,任由他忙乎着,今晚神伤的何止是残破的心?我把头捂在枕头里,努力让自己平静。耳边有江知痕放的音乐,王菲空灵的声音穿透了寂静的夜,却让人更加的寂寞。

        感觉着他的手慢慢从睡衣里游弋,我推开他的手,“困了。”

        “心心……”渐浓的鼻音,越发炙热的手,让我更加的烦躁。

        “说了,困了。”我的声音已经没那么软绵了。

        “不要这样,心心。”腿上一凉,睡衣已经被他彻底撩起,身后那双腿也压了过来。我无声地闭上了眼睛,永远都是这样!

        “江知痕,你爱我吗?”黑暗中,我躺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问着。

        “嗯,折腾了这半天,你还不累啊?困了。”他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我抓住,“你回答我。”

        “心心,别胡搅蛮缠,好不好?你觉得这个时候说爱与不爱有意思吗?”

        “有!”我不肯妥协,“你肯跟我结婚吗?”

        漂泊无依的心需要安定,这是我最后的追求,一直未指望过他什么,自己用攒了多年的钱买了套三十几平米的小公寓,只为了一个人的未来。可是这个时候,女人总会做梦,身边躺着一个男人,总会奢望地以为他会是那个可以依靠的港湾。我亦是如此,虽然理智告诉我,江知痕绝对不是个结婚的对象,他那阴晴不定的脾气,孤傲挑剔刻薄的性格,与我的倔强根本水火不容。可是,我依然想问这样傻的问题。

        “等明年房子下来后,我们结婚吧。”我重复着结婚的话题,抬起身子,看着他朦胧的轮廓。

        “心心,说实话,我不觉得我现在有结婚的资格。事业,金钱,我什么都没有。等以后我能给你幸福了,再说这个好吗?”

        再说这个好吗?我躺下,男人,你永远不知道女人要的是什么,不过那句甜言的承诺,如此而已。我有理智,可以分析,但是我也会孤寂,会迷蒙了双眼,为什么你从来不肯给我一丝做梦的机会呢?

        我默默地闭上眼睛,心底的叹息拉得很长很长。

        这样的生活总要有一个结束的。

        第二天,下班时,我不顾卢姐责怪的目光,坚持说:“我家里有点事,今天不加班。”破天荒地准时下班,心里却没有半丝的雀跃,只有一丝嘲讽。

        我给顾念虹打了个电话,很短,“念虹,下班等我。”

        我回家,江知痕果然还没有回来,他去旁边的大学上自习,一般不会这么早回来。我很快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常年出差让我早已学会最快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白天阳光充裕的两居室,坚决地离开。

        有时候第一步很难,但一旦跨出第一步一切都不是问题。

        念虹看着我的两个大包,笑,“娜拉终于出走了?”她的脸上有些嘲弄。

        我只能装作看不见,那个温柔开朗大度的顾念虹早已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这个充满了悲伤无助的女人,“把你宿舍的钥匙给我,住几天。”

        念虹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我,开始点烟,“娜拉都可以出走,可惜我顾念虹连娜拉都不如。”

        “念虹别抽烟,对身体不好。”

        “没办法,习惯了。”念虹优雅地吐了个眼圈,消瘦的手指撑到更瘦削的脸上。

        我看着她,心疼又一丝丝涌出,“……你们还好吧?”

        “好,很好!”她回答的很干脆,笑容里嘲讽更显,指着自己的脖子,“看这个,恩爱的表现。”

        她脖子上好几处紫色的吻痕,我的心更疼,“念虹,别这样。”

        念虹听着我悲伤的声音,这才放下了脸上的嘲讽笑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最终连个笑容都没拉出来,“前天他跟我妈打电话,告状说我不跟他上床。昨天……我爸给我打电话骂我,一激动心脏又受不了就进医院了。所以,我昨晚好好服侍了他,求他赶紧给我爸打个电话,报个欲求满足的喜信,早生贵子的祝福。”

        我望着念虹死灰的眼睛,只有伸出手抽掉了她指尖的烟,然后紧紧捏住她的手,“受不了的时候记得我还有肩膀。”

        “我知道。”念虹点头,“可是这是我的命,你们谁都救不了我。”

        “或许,你可以试着爱他。”我的劝慰永远这么苍白无力,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知道,顾念虹是如何爱着余俊的,顾念虹是如何厌恶他必须结婚的丈夫杨宇庆的,顾念虹是如何在有心脏病的爸爸威胁下放弃了穷当兵的余俊,而嫁给了大好前途的公务员杨宇庆的。

        “那你为什么不试着爱上江知痕?”念虹现在的尖酸刻薄丝毫不亚于生气起来的江知痕。

        “我试过,也爱过。”我无畏地看着顾念虹,“念虹,我走出过过去,我放弃过过去的爱人,试着爱上别人了,你如今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还不肯屈服现实?”

        “我不屈服!”念虹冷冷地笑,“我绝不屈服,除非我死!我不是你,洛心,你可以忘记曾经那样爱你的程海云和朱攀,忘记很多生命中重要的人,可以试着爱上江知痕,可是我不会,我永远不会忘记余俊,永远不会爱上别人。”

        我只觉得头被重重地击碎般炸裂,顾念虹的话就跟一沾即死的□□一样,瞬间将我打到原型,让我无从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