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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五十六、那时



                                            敲开办公室的门,不仅有朱攀还有政治老师,政治于老师是个大嗓门,见我进来,大锣似的嗓门就开始嚷,“洛心,你昨天考试是不是睡着了?这么简单的题都能错了?”

        我扯嘴角,求助地看朱攀,朱攀扫了我一眼,低头继续改他的试卷,我只得走到于老师面前认真地回答,“老师,我的确睡着了,小  说  网:/”于老师是个极其开朗的人,三十多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上课都活蹦乱跳的,所以我们跟他都嬉皮惯了,他一听我这样说话,就跳了起来,办公室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我坐到朱攀对面,看于老师在办公室转圈,背着手开始劈里啪啦批评这个笨那个睡着了那个不洗头那个抄袭……看着这样的老师,心情慢慢就好了起来,脸上真的扯出几丝笑容。朱攀在于老师终于唠叨够了,才闲闲地说:“老于,你明天真该去看精神科了。”于老师果然不再转了,立马咚一声做回座位,“你才该去看精神科!”说着那带笑的眼睛还不明地扫了我一眼。

        我的心没来由的一跳,于老师这样的表情真的很少见,而朱攀的脸色却明显变了一下,不过快的我几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办公室又安静下来,朱攀咳嗽了一声才问:“有事吗?这几天明显不在状态,马上要考试了,这可不行。”他不看我,只低着头一边改试卷一边说话。

        我咬了咬嘴唇,才问:“老师,乙肝病原携带者,能报哪些学校啊?”

        “关心这个做什么?”朱攀依旧不看我,最近我已经习惯他这个样子,基本对我无视,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即使讲课也是目不斜视,“学校是查出十几个乙肝患者,要不要报考,报哪些学校还有待研究。”

        “不会不让报吧?”我只关心这个,他们都说只是限制,但是我终究不放心。

        “不会的。”朱攀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半响疑惑地问:“你帮谁问这个?我们班没有查出乙肝的。”

        “没,没谁。”我回答的没什么底气,其实他作为老师,对学校那些所谓早恋相好的事应该有所耳闻吧?他也曾对班里太过分的早恋行为劝诫过,但他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与程海云的事?“我只是听他们说起,所以问问。”上课铃正好响起,我赶紧站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在他探究的目光下我觉得自己有种□的感觉,“我上课了。”也不管他什么表情,我飞快地出了办公室。暗自掐了自己一把,脑袋秀逗了,去问他这个干嘛?

        又混沌地过了几天,翻着日子,7.6日,那一年中最让学生、家长、老师紧张的日子,就在后天,7.6日,那时候是个让所有人闻之变色的日子。酷暑中的煎熬,一生都无法忘记。

        坐在教室里狠狠拍了自己几个巴掌,到底怎么了,自以为最冷静最无动于衷的人,这些天怎么都无法安定,以前的淡定都哪里去了?难道真的是这该死的炎热?还是那压迫的人喘不过气要决定我们一生的勇闯独木桥活动?

        “洛心,你来一下。”

        我机械地站起来,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找我“谈话”的,这几天一直发毛地盯着我,那眼神我明白,恨不能将我从神游中用鞭子抽醒,不过他不找我“谈话”,我就不理。朱攀,终究还是抗不过我的,可是谈话有用吗?

        办公室乱糟糟的,于老师又跟杨老师,李老师不知在说哪个学生的笑话,几个平时正儿八经的老师笑得一塌糊涂。朱攀皱眉,转身便离开办公室向楼下而去,我也只有乖乖地跟着。

        走到楼下,朱攀看了看外面火辣辣的太阳,犹豫了一下说:“我带你去炒冰怎么样?”

        我无所谓地点头,也不说话。朱攀叹了口气,当先向前走去。

        出了校门,右边的小店前新来了一个做炒冰的大婶,可是我们这些住校生,特别是高三生,除了周六下午是不能出学校的,每次我们只能留着口水看别人吃那五颜六色冰凉凉的炒冰而已。如果换在平时,朱攀带我出学校吃炒冰,我一定会跳起来,可是现在真的没力气。

        五颜六色的炒冰递到我手里,吃到嘴里凉兹兹的,清凉从唇齿直下喉腔,那股冰凉一下子遮住了整个夏天。“朱老师,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都到了今天,还有什么说的?”朱攀叹了口气,“或许给你降降温,你脑子可以清醒点,后天不会考试睡着了。”朱攀说着自己倒笑了起来。

        他的牙齿很漂亮,一笑之下露出整齐的一排很炫目,因为热,随意地用袖子擦了下额头,没有了平时上课的严谨,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活力。很久都没看过他笑了,我不由有些忡怔,“我还以为你又要骂我!”

        “骂?也没什么机会可以骂的了吧?”朱攀的笑容敛了下,脚步一转,“去过对面的山谷吗?”

        我仰头看着学校这边高耸的石头山,点头,“山谷里有条小溪,夏天可凉快了,可惜……今年整个夏天都没去过。”那山涧一到夏天才有水,水顺着山谷流到学校边的小河里,我们曾经顺着小河走向更远的地方,也反走着走近过山谷,可惜,那些无忧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

        “午休时间,我带你去吧。”朱攀看了眼我,嘴角的笑容有些牵强,我有种错觉,他似乎很紧张。

        但是那时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我低头吃着炒冰,茫然地点头,“好,只要你不骂我就行了。”我胡乱吃了一口,仰头向他笑了下,“我以为你这次一定骂死我呢。”

        朱攀看着我,突然伸出手在我嘴角抹了下,“看你吃的。”

        我的嘴唇动了下,想说什么,所有的话又被噎了回去,“……谢谢。”

        朱攀的眼睛很快移开,脚步明显加快,“走吧!”声音有些闷闷的,听着像是在生气。

        我停了下来,望着他的背影,去还是不去?

        “洛心……”朱攀听我没跟过来,扭头看我,“散散心吧,不然我怕你这样后天考试会受不了。”

        我见他神色自然,并没有什么异样,便笑笑跟了过去,我的心的确要散散,不然这沉闷的空气一定压的我无法渡过那道独木桥。

        那天,朱攀带着我在山涧走了许久,但是我们几乎没有说话,他不吭声,我更是沉浸在山涧的清幽中,山谷树荫下,山涧溪流边,连空气都清凉起来,我们走了很久,心也跟着被干净的空气净化,安静了许多。看着快到下午上课时间,我们才走出山谷。

        站在山边一块大石头上,我深深吸了口气,望着整齐的校园,“朱老师,你说我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学校吧?”

        “一定能的。”朱攀站在我身边,一直微笑地看着我,那天他的眼神特别的温柔,我都有些招架不住,别扭地转过头,不敢与他对视,三年了,我长大了三岁,有些事没有以前那种迟钝。不过,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离开他的视线了不是吗?朱攀的声音很轻,落在几乎是凝固的空气里,“一定能的……”

        那天上课我一直很安静,脑子也清醒了许多,那些模糊了好几天的习题也变得清晰起来,顺利地做了几套试卷之后,失落的信心似又找回来了。

        安静后,时间就过得飞快,夏天的夜晚来的很晚,但是它会带给我们清凉,所以我们经常在期盼夜晚,可是这个夜晚又让人不安,过了今晚,就是明天,明天之后,就是那个让所有人都害怕的日子,七月七日,黑色七月最黑暗的一天。

        今天晚上不用上课,学校为了给我们这些高三学生放松,决定考试前两个晚上都放假不上夜自习,但所有人都没有平时的兴奋,大家都很安静地留在校园,每个人的心头并没有这晚上的放假而放松,却越发的沉重起来。我和顾念虹拉着手坐在操场的草地上,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天上闪烁的星星,还不时“啪啪”几巴掌,那是拍蚊子!

        “咯咯……”顾念虹在狠狠拍了手臂一巴掌后,突然笑起来,“洛心,你说我们俩这么傻地坐在这里喂蚊子有意思吗?”

        我想想也觉得特滑稽,摇头,“没意思。”

        “那我们回去睡觉吧。”

        “太热了,哪里能睡着?”我继续摇头,“什么都不想做。”

        “我也是,唉!”顾念虹叹了口气,“洛心,你今天……”

        话未说完,就看见陈耕升从路灯那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远就喊:“洛心……洛心……”

        我和顾念虹对视一眼,都被他嘴里的焦急吓了一跳,我们站起来,迎向他,“陈耕升,怎么了?”

        他胡乱地摸着额头上的汗,“程海云要回家了。”

        “啊?”我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回家了?”

        “真是笨!就是不参加高考,明天回家的意思!”陈耕升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都是因为你!”

        “又关我什么事?”我不解地偏头,“他在哪里?”

        “你去找他吧。”陈耕升瞪着我,灯光下脸色有些狰狞,“算了,我喊他来这里。洛心,这次你不说清楚,他要真的不参加高考了,我跟你没完!”

        我看着陈耕升又跑着离去的背影彻底懵了,有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顾念虹见我急得满头大汗,拍了拍我,“别着急,他不是任性的人,应该不会的。”

        “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满地嘟囔,“说实话,这几年了,我都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都说他的好人,脾气好,性格好,学习好,长得好,大度能容忍,可是我怎么就看不出?就说跟杨光打架那次,还有那乱造谣的嘴,还有……”

        “行了行了,关心则乱,你嘴巴就闭一会儿!”顾念虹打断了我的话,“洛心,你可真不能这样了,这些天迷迷蒙蒙的,晚上老睡不着,再着急下去,我看你也不用参加高考了。”

        我顿时垮了下来,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等着当面问他吧。

        过了很久,熟悉的影子才慢慢地走了过来,跟在他旁边的陈耕升拽着他的胳膊,显然两人是拉扯了半天才来的。到了我们面前,陈耕升便跟顾念虹走到一边说话去了,只留下我们两个。

        他离我几步远,我向前走近一步,他立马退一步,“别,很多蚊子。”

        “蚊子?关蚊子什么事?”我不解又靠近一步,他退两步。

        他脸上突然扯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们说蚊子吸血,血液传染疾病。”

        我彻底傻了,他在说什么?“程海云,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故作轻松地说,“你也知道我家境不好,我爸早就不想让我上学了,继续读下去,家里也受不起。再说,学校也说,有这个病的同学能不考就别考了,即使能考上很多学校也不录取,所以啊,我还是别耽误人家的名额了。”

        “你别这样说!”我心里一急,上前几步就抓住他的胳膊,“这不是真话,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样不负责任?”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而且我学习越来越差,考也考不上,就像你说的,与其这样不如回家种田得了!”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我只觉心都一抖一抖的,“你明明知道,我有时候乱说话……”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反正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他不耐烦起来,“对了,祝你考上好大学,将来……将来有个好前程吧!”说完他转身就走。

        “程海云!”我追过去,想抓住他的手,他避开的比我快得多,“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他冷淡地举着避开的手,“洛心……我们……完了!”

        “不,你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突然加快了步子风一般跑了去,我紧追几步,“程海云……”

        他并没有回头,影子就那样决然地消失在夏夜的操场,带着一股热浪,包裹了我的全身,以至于我一口气也喘不上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洛心,你怎么了?”顾念虹跑了过来,扶起了我。

        陈耕升也走到我面前,只怔怔地看着我,“洛心,你真的很过分。”说完,也不看我,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