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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四十五、如今



                                            我犹豫地唤起那个名字,“朱攀?”

        “:你还在酒店吗?”

        “是啊,还在。”

        “一个人还是跟他们一起?”

        “一个人。”我回答的很老实,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那我回来接你吧。”

        “不用……”电话瞬间没有了声息,想来他已经挂了电话,我疑惑地看着手机,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过几分钟,我就看见朱攀从酒店玻璃大门口出现,我晃着站起来,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几分。

        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我仰头看着朱攀说:“我要等顾念虹呢。”

        朱攀一笑,“人家要回去入洞房,你等她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入洞房?”

        我倒是一愣,朱攀很少这么开玩笑的人,我看着他嘴角的笑容,不似少年时那样带着几分刻意的古板了,年龄在每个人身上都刻画了痕迹,就连他的笑容都深沉起来。

        “夜晚才入洞房,现在是下午。”脑子可以因为酒精,真的有些短路,我看着他,很傻地又接了一句,说完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我的意思说,我现在不能离开酒店,所以,谢谢你。”

        “这样啊。”朱攀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我不懂的笑容,“本来想,好多年不见,随便聊聊的。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他说着算了,却一直看着我,我看着他墨色的镜片,突然便有些犹豫。

        “要不……我给顾念虹打个电话吧。”我掏出手机给顾念虹打电话。

        刚接通就听见顾念虹急急地问“洛心,你怎么样了?在哪里?”

        “没事,你怎么样?”我把眼睛闭上,一阵阵晕眩涌上来,身子有些飘,“我有些醉了,先回去了,晚上……晚上应该会有些朋友去你们那里玩,我就不来了。”我们那里的规矩初婚是中午宴席,二婚是晚上宴席,但顾念虹固执地把自己当成是初婚,所以酒宴在中午举行。不管酒宴是中午还是晚上,晚上闹洞房的规矩还是要有的。只是我今天实在被结婚的喜庆刺激的够呛,再加上见到一堆的旧时朋友,勾起的心事让心情更低落,不想再看见喜庆场面了,即使这对新人是我最祝福的顾念虹和余俊。

        顾念虹和我相交多年,哪里会不懂我的心情?于是她便说:“洛心,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你要不先回家吧,不行就在外面叫辆车送你回镇里,不过十几二十分钟就到家了,别操心我啦。”

        “嗯。”我挂了电话,睁开眼睛见朱攀离我几步与几个从酒席出来的人打招呼,使劲再摇摇头,让自己的眼睛更睁大一些,还是回家吧!我晃悠悠地向酒店门口走去,出了酒店的门,热浪就扑到身上,一股恶心从胃里翻腾而出,我扑到路边的花丛边,便呕吐起来。胃里的酒菜早在卫生间就吐完了,现在吐出来的不过是些苦水。

        “给你。”身后伸出来一只手,两片纸巾,我接过,擦了嘴,勉强站了起来,“谢谢。”

        “走吧。”朱攀转身,向酒店前的车走去。

        我犹豫了下,跟了过去,逃避多年,总有面对的一天,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十八九岁,任性的可笑,懂得多了,棱角便渐渐没了。我就是那只河水里的碎石,经过岁月磨砺,早已打磨成只圆圆的鹅卵石,没有了个性,没有了当初的锐气,没有了那古怪的任性。

        钻进朱攀的车,我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我想回家,就借你的车子送我一程如何?”我故作轻松地向朱攀说。

        “有什么不行的,就是看见你喝醉了,才来接你的。毕竟,也是朋友嘛!”朱攀回答的也很自然,我们俩就这样寒暄起来,倒似是多年没有任何隔阂的朋友,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朱攀发动车子,我头疼不想说话,他似乎也知道,只默默地开车。轻柔的音乐缓缓响起,我听着那舒缓的旋律,忧伤的心渐渐平静了许多。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我缓缓睁开眼睛,“……怎么了?”

        朱攀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脸色有些犹豫,“几个学生在打架!”

        其实我已经看见了前面路口一家卖运动服的店前,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女围住一个男孩,不时的手脚相加几下,叽喳地还笑骂着,“你的学生?”

        “我下去看看吧。”朱攀叹口气,“现在的学生越来越难管了。”

        我看着他跳下车向那几个学生走去,那几个人并未听见朱攀的脚步,我突然想笑,多少年不管他怎样改变,那猫一样轻的脚步依旧没变。

        好一会儿朱攀才走了回来,脸色很不好看,“这群学生,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怎么教育工作者也有不顺利的时候?”我故意调侃地他说:“是不是……你的教育方法不对啊,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叛逆期,你越要他这样,他偏那样。或许,你别那么严肃,温柔点跟他谈谈心,他们会听你的呢。”

        朱攀扭头古怪地看着我,“……洛心,有用吗?我当年对你不够温柔不够用心吗?可你不也一样不领情?也是叛逆期吗?”

        一针见血的话将我们俩好不容易恢复的礼貌戳破,我们互望着,“停车!”我看着他的车与一辆车擦身而过,不由惊叫了一声,脑门上的汗一层层爬上来,“开车还是专心些吧。”我努力整理笑容,眼睛一点点从他脸上偏离。

        “隔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说么?”

        “隔了这么多年,说那些还有意义吗?”我反问着他,眼睛已不敢与他对视,没有了当年的勇敢。

        “是没有意思,呵呵。”他闷笑了几声,重新发动车子,“我不过觉得都过去那么久了,说说无所谓,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以后不说就是了。”

        他这么爽快地回答,让我有些不安,但很快掩饰住,“其实也没什么。”话音落后,又陷入一阵沉默。

        我看着他严肃的模样,故作轻松地说:“咳,朱老师,别那么严肃啦,你以前当老师时就很严肃,大家上课都怕你的很。现在老板着脸,我看着有几分渗得慌。”

        “说我老了就直说吧,别这么文绉绉的跟我说话,以前不都朱攀长朱攀短的叫,现在居然又叫老师来了。”

        “那时候不懂事。”我脱口而出,貌似又勾起刚才的话题,赶紧闭嘴,半响才说:“那时候年纪小,你别老记着。”

        “年纪小就是理由吗?”朱攀慢悠悠地接了句,停下车子,“洛心,你还这么天真!”说着声音又礼貌了来,“前面就是你家镇子了,我还有些事,就不前去了,你这里下车走回去吧。”

        “啊?”我看着他突然变得很冷淡的脸,推车门,“那行,谢谢,再见。”我下车,看见他调转车子,有些茫然。看着他那军绿色的吉普消失在马路远处,伸手挡了挡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头依旧有些晕,真的该回家了!

        回家,老远就看见妈妈站在廊檐下,跟邻居王姨说着话,眼睛还不时飘几眼路边飞驰而过的车,眼眶一热,眼泪还没掉下来,妈妈就已经看了过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堆了起来。我赶紧擦了擦眼睛,笑着快步向家走去。

        永远没有哪个地方比家更温暖,更让人安宁,回到家看见妈妈的笑脸是那样亲切,甚至爸爸故意板着的脸都格外的可爱,甚至妈妈的唠叨都那么温馨。狠狠地睡了一觉,爬起来已是傍晚。

        我钻进厨房,帮妈妈做饭。妈妈的唠叨便拉开序幕,“心啊,你都这么大了,还在外飘着,我和你爸真是不放心。你和小江现在怎么样了?”

        我知道她的担忧,前年过年接了父母和上大学的弟弟一起到北京过年,与江知痕的父母见面。就在那次,江知痕的父母正式通牒江知痕与我分手,因为嫌弃我是小镇出身的泥腿子,因为我父母的憨实老土,因为我自己……也就是那时起,江知痕和父母闹翻,正式搬出来与我住到了一起,后来离开了事务所。父母都是世界上最好的,我的父母虽出身小地方,爸爸是个高中辍学当了民办教室的农村人,妈妈是地道的农村妇女,但绝都不是傻子,自然懂得江知痕父母眼底那深深的鄙夷。“小江的父母还那样吗?”

        我装作不在乎地把菜晾到菜筐里,“不合适已经分了,很久了,没跟你们说。”

        “啊?分了?”妈妈放下菜刀,看了我半响,叹了口气,“儿女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也没法说什么。你只要自己想好了,爸妈也不说什么了。是实话,小江的条件太好了些,我们跟人比不过,分就分了吧。”

        “妈妈,这是你的真心话?”我有些疑惑,以前那段与江知痕父母对峙的日子,她从来都没有说过让我们分手的话。

        妈妈低头继续切菜,“我们一直觉得你能管好自己的事,不管你怎样做,爸妈都会支持你的。不过……”

        我的眼眶有些热,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这样开明的父母,学习也好,成长也罢,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没有强迫过我什么,即使中考高考那么重要的事都被我一手搞砸,他们都从来没批评过我半句。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就是如此了,我看着妈妈斑白的头发,忍住眼眶的泪,“妈,洛邑,已经说毕业要留在上海了,你们年纪越发大了,两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要不,我回来陪你们吧?”

        妈妈头也没抬,“我们身体还好,自己都管得了自己。你不要操心我们,只要自己过好就行了。当然……如果真的想回来的话,我们也不反对。现在的城市已经不像当年了,也发达的很,生活方便,又安宁,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问问她那个!”爸爸的厨房外突然插了一句。

        “爸,问什么?”我走出去,看着爸爸背着手走进堂屋,连头也没回,“让你妈跟你说。”

        我又回厨房,妈妈抬头看着我,叹口气,“刚才小苗来玩,说五中那个校长送你回来的到镇子口,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我的心一跳,当年与朱攀的事在县城传的沸沸扬扬,我是一拍屁股跑了,可后续的影响嘲笑谈论持续了很多年,害得父母在这里好多年抬不起头来。大家谁不知道洛家那个要考北大的闺女,因为跟老师师生恋,最后只考了个三流大学的故事?

        “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好说的。”当年的事父母一直没问过我,只有爸爸送我去北京打工前说了一句,“不要让我们失望。”现在想来,或许也是因为那句话,我才能如此决绝地跟过去彻底斩断。“不管怎样,都还是我老师呢,回来见见面,也没什么。”

        “是没什么。”妈妈开始炒菜,“不过,心心,他可是离婚的人,还带着个孩子。单身男人是非一样多,你要是真回来工作,可不要跟他太接近。”

        “担心太多了,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在X集团上班呢。”我无聊地扒拉着水,“东西都在北京呢,房子也没退,新买的小房子明年年初就下来了。现在房价降的厉害,我买的那么偏僻,根本就不可能转卖的。再说,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不会有什么的。”

        “我不过说说,你别不耐烦。”

        “知道了。”我闷闷地出了厨房,干脆走出了家门,看着门前比前些年宽敞了几倍的马路发呆。哪里都没有完美,没有尽头。即使回家,我一样面临烦恼。

        两天转眼就过去,十一的长假就这样过去。早上刚起来走到院子,便看见正打算去学校的爸爸说:“心心,我给X集团的吴总打电话了,他是爸爸的老同学的儿子,我跟他说你要去上班的事,他说没事。”

        “啊?”我刚起床脑子还有些懵懂,“爸爸,你速度怎么这么快?”心底却已明白,父母虽然说回来不回来随我的便,但是他们内心实在很希望我能在家的。

        “你现在没工作,也不能老这样一天天闲着,早找点事做早安心。回头,你就去县里找吴总吧。”

        “知道了。”我对爸爸笑笑,爸爸便推着自行车出门了,我靠在门边,看着他已经有些佝偻的身躯跨上自行车,沿着马路向几公里外的一所小学骑去。爸爸当了一辈子的民办教师,终于在前些年转正成了国家正式教师,本来他今年就退休了的,可是乡下缺老师,于是他主动就留下继续任教,而且不要工资那种。想来,让他回家也是闲的发慌吧?

        我的眼眶又有些湿了,陈耕升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那边有些陌生的声音说:“怎么样,洛心,不是说一早就来公司找我的吗?后悔了?”

        我想起那天酒醉时冲动的话,又想起父母,便说:“没有反悔,只是你得给我点时间吧?北京那边的事我总的安排一下。”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陈耕升一笑,“今天就来办入职手续吧,上班可以晚几天。”

        “不会吧?”我惊讶,“陈耕升,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你不至于这样看紧我吧?”

        “或许你真的很重要。”陈耕升古怪地停顿了一下,“今天一早已经有两个老总打电话问你来公司没有了。”

        “两个老总?”我疑惑,“一个是吴总,另一个呢?”

        “另一个大最大的那个BOSS何先生!”陈耕升咬牙,“洛心,你没来就变成公司的红人了啊!说说哪里都找了这么些关系,将来可要罩着我们啊!”

        我也不好跟他说我也不懂那个大老板为何会注意到我这个疑惑,只跟他又说了几句,他也不多解释,只催我赶紧去县城公司,让财务经理做个简单的面试,走走程序,至于什么时候上班再说。

        我挂了电话,给顾念虹挂了个电话,他们俩人已经回到江西余俊老家了,电话很快接通,那边顾念虹的声音金豆子似的脆脆的,欢快的跟只百灵鸟,我一听就笑了,跟她说了我要留下来上班的事,她的声音更愉快了。

        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跟妈妈打了招呼,便拿了包到门口等车,仰头看着清晨灿烂的阳光,笑了笑,或许回来也不错,大不了呆一段时间,过不好再遁迹就是了,我很没道德地想着。

        陈耕升在公司做人事招聘经理,老家办事有了熟人什么都好办,更何况有两个老总的招呼,一切不过是走过程序,见过财务的李经理,一切便定了下来,不过我坚持了两个星期后上班,我的确还要时间回北京处理东西。

        陈耕升送我出公司,我看着他转回公司的背影,苦笑一声,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他跟陈耕升当年那种随便的哥们情感,都生疏成这样了。是因为时间还是因为程海云?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街上转了一上午,给爸妈买了几件衣服,回来的时候嫌麻烦,从来都不肯带那么多东西。前天顾念虹和余俊走前给我送行李,不过个小包,几件自己的换洗衣服而已。又去车站买了去北京的车票,一切真的这样重新开始了吗?

        回家是对是错?目前我依旧不知道未来。

        一切在杨叶回来之前,都是那么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