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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归来、一见喜、派里的酸涩苦痛



                                            “NO!我不去英国。”

        西维看着死命抵抗未果,最后被巴西的Paul打包扔上飞机空运回巴黎的古澜梵,自从脚沾了地,她就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店里乱窜。究竟英国是有什么妖魔鬼怪让她这样避讳,小古在她眼里可是个悠哉的主,这副急惊风的模样真的是从未见过。

        不过,这几年小古的行事越发古怪,从天涯浪迹,四海皆朋友的孤客摇身一变成了一混吃混喝的浪荡儿,从其他朋友那儿她知道这三年时间小古在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朋友处游走,每到一处就缠着朋友在当地死命的吃喝,死命的玩乐,腻了就换一个地方去蹭另一个朋友,和蹼丫、班等人通过电话,大家都觉察出小古的不对劲,感觉她是在完全没有目的地消磨日子,至少过去她在玩上是很认真的,喜欢往人少的地儿钻,可现在小古大部分时间是在喧嚣的城市里度过的,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大家都很担心她,却又没人敢开口问她,小古对私己的事太敏感,就怕不小心戳到她痛处,惊跑了人,他们连操心都找不到对象,还不如把她留在眼皮子底下轮流看管。

        叹一口气,西维无奈道:“那位老先生说务必让你去一趟英国,把种苗全部送回或者……亲自销毁。”

        “什么老先生,就一个把葡萄当命的糟老头子,不就几株破苗吗?至于吗?”古澜梵不爽地嚷嚷道,早就忘记那些“破”苗是她死皮赖脸求来的。

        “听那老先生说,他的培植已经成功,申请了专利,种苗是禁止外流的,他收回也是不得以的。”

        “他做人那么诚实干嘛,都哪年哪月的事了,早该忘了,这时候还去挂记什么,早枯死了,十有八九已经变肥料了。”那块土地应该又种上那些呛人的玫瑰了吧,就像当初她把那些紫红玫瑰给铲了一样,她的葡萄也应该早呜呼哀哉了,当真是现世报。

        “你才是,有什么好生气的,去一趟英国又怎么了,不是很久都没去了吗?顺便去玩玩,不好吗?”西维越发觉得古澜梵不对劲,忍不住问道:“你在怕什么?英国怎么得罪你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吼出声便知道自己反应过度,失了态,古澜梵静了下来,有些不甘心地偏头,鼻子一哼,那闷闷的样子十分类似于怄气。“只是觉得那里没什么好玩的,不想为这点事干跑一趟。”

        “别那么没出息,尽想着玩,让教授知道他的得意门生是这副德性他非中风不可。”

        软肋被打了一耙,古澜梵心里不舒服,却不敢再反驳,只能消极地暗嗤,鼻子出粗气,低着头闷哼。对那个对她关怀备至抱有极大期望的老教授,她一向很尊敬,所以对于自己放弃了继续深造学业一事,一直觉得很是对不起教授,更别提让他知道自己荒诞的生活。知道她这点在意的只有西维,偏偏老吉布就找上西维让西维当监工,这下不去都不行了。跑路的话,多多崽会很乐意代他老婆押送的,多多崽一向看她不顺眼,这个可以随意虐待她的机会他肯定会牢牢把握的……如果非得去英国的话,她还是独自一人好了,她不想生出许多事端。

        时运不济吗?不如说自己心不够硬,还留着些在意。她还是个红尘中人。

        认命认栽,“知道了,我会回去的。”

        “回去?小古,你是去英国不是法国,说什么回去啊?!”能让她用上这个词的地方也只有法国才够得上边了。

        “……我说了‘回去’吗?”瞪着西维,古澜梵胃里又是一阵绞腾,脸色也越发苍白。

        “说了。”

        “……是吗?”

        她不是舍弃了吗?她不是放下了吗?

        那为什么心里如此反感,如此的……胆怯,是的,胆怯。

        现在的情绪不会是所谓的“近家情怯”吧?那里是她的家吗?

        呼——

        深呼吸几次,从墙拐角走出,径直走到雕花铁门前,铁条缝隙中可以看见宽旷的草坪,观赏灌木丛,笔直的石板路和尽头的屋宅。

        一切看上很熟悉,又很陌生。说起来,她也从来没从这个正面角度看这府邸,每次都是昏迷进,昏迷出,啊——,婚礼那次不是,不过……当时坐车里,被些事塞住脑子,根本没心思去欣赏。

        今天,换个心情看……老实说,啧,不算糟。

        五指抓着弯曲成弧形的铁栅栏,懒洋洋地坠在上面,偏头朝石柱顶架设的监视器露出大半张脸,礼貌地扬起嘴角。

        “开门。”

        守卫室里,值班的人皱起眉头,看着画面里的女人,十分眼生,按下通讯扭,“请问你是什么人?有预约吗?”

        画面里,女人挑眉,伸指按下墙上的通讯键,低哑带点慵懒的女音响起。

        “我没预约。”

        “请报上你的身份,你有什么事?”

        女人将肩上的行李袋甩落在地,摘下阔沿帽,一甩头,乌亮的卷发散落,鹅蛋脸完全露出,淡淡的眉毛,灵动的眼眸斜睨着镜头,漂亮的唇撇起,显得有些邪气。

        “你来多久了?”

        “小姐,请你回答问题。”听着女子的口气中带点鄙夷,守卫的态度不觉强硬起来。“否则,请你离开。”

        哎呀呀,好严肃的年轻人。

        “不好意思,我找莫非。”

        “你是?”拨通内线,守卫找总管求证。

        “Lisa,告诉他我是Lisa,莫非的……朋友。”

        “你等一下……是,总管,有个叫Lisa的女人找先生……是,是,我明白了。”  守卫挂上电话,打开大门,“卡洛斯小姐,您可以进去了。”

        “谢谢……啊,你认识莫义吗?”

        “认识,卡洛斯小姐,他是我的上级,你要见他吗?”

        “不,不必了,只是突然想起这个人,随便问问而已。谢谢。”拾起墨绿帆布背囊往肩上一甩,踏上了久违的石板路。

        拉开玻璃门,走进温室,古澜梵愣住了,呆站了好久,才迟疑地慢慢移动脚步走到了她三年前开辟的苗圃地前。

        吁口气,偏头眨眨眼,眨去眼角泛起的濡湿。

        真是不敢相信!她以为她种下的苗种早已经……

        幼小的枝条已经抽得老高,长得茁壮,而且扩张了地盘,占去了温室三分之二的面积,黑黑的、圆圆的、个儿小小的成熟的葡萄,将矮矮的、绿色的葡萄树装扮得分外抢眼。

        扭下一粒,放进嘴里,有些甜,可更多的是酸涩,明显是阳光照射不足。拧起眉,口中唾液大量分泌,酸出了眼泪,却喷笑出声。

        老吉布培植的葡萄有变种的赤霞珠,生长期长,成熟度好,葡萄粒小,产量低,果味丰沛,是那种酿多品种酒的葡萄。还有丹那、特鲁索等等。

        寄给她的是夏卡雷罗二期改良品,酿造可长时间储藏陈年,带有胡椒味的酒。也是很好的食用葡萄。

        她做事半途而废,没有尽心照料老吉布的心肝宝贝,原想看见的是一片荒地或者是一地观赏植物,没想到……

        再揪下一粒葡萄放进嘴里,抿嘴缩腮,这酸度连吃都难以入口,别说用它来酿酒了。

        再度喷笑,老吉布不用担心机密外泄了,放任这些葡萄这样长下去,顶多算几棵观赏植物。

        看看温室外面绿油油的草坪,来这里的目的算是达成了,那她是不是就这样悄悄离开?

        舔舔干燥的唇瓣,视线转向庭园中央的屋子,斜侧的房子伸延出的露台上,白色的窗帘随风拂扬,落地窗只打开了一半,另一半窗帘拉得严密,从她的角度仰望上去,什么也看不见。

        人都到这儿了,上去一趟吧……对了,可以把落在抽屉里的通讯录带走,还有她收集的零碎东西,虽然不是她最喜欢的,可那还是她的东西不是吗?

        刻意避开可能为迎接客人聚集在小厅的仆人,从另一侧的偏门进入,在屋子里小心地躲绕,在端茶的女佣走过后,闪身偷偷摸上楼,熟路地走到她原来使用的房间,按下门柄,没上锁,侧身进屋,静静地掩上门。

        房间一点都没变,乳白和碧色的双层窗帘,浅绿碎纹提花的床罩,一对红色绣金抱枕,栗色长毛地毯,还是跟她走的那天一样的摆设,与起居室相连的门敞开,站在卧室这边可以将起居室一览无遗,藤椅,小藤桌,落地灯,还有蓝紫藤花的圆形小地毯,斜对的电视机柜子前地板上还搁着一个红色的厚垫子,她晚上就喜欢坐在上面看幽默剧,然后偷瞟坐在她侧边沙发上批示公文的人……

        悠然回神,古澜梵自嘲地一拍额头,“发什么神经呢?”通讯录,通讯录。蹦上大床,故意在上面磨蹭,把铺得平整的床罩弄得一团皱,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是些零碎的小玩意。

        撇撇嘴,看来宅子里的人不全那么忠实念旧,看大处不知道,可是在细节上就难保不有人存小心思。这抽屉里面的东西的价值贵贱不等,虽是她随手扔在里面,可自己收刮的东西她自己心里有数,这里面少了好几样值钱的普通货色,比如说首饰、手表之类的。

        抽出抽屉,往柜子里面看去,呵呵轻笑,东西还在。她不想别人动她的通讯录,就把本子用胶带粘在柜子里面,用抽屉掩住,他们打扫卫生再仔细也不会把抽屉给完全抽出来的。手一伸,将本子撕下来,塞进包里和去荷兰的单程机票放在一起,跳下床,看向窗外,有人在院落中来去,好象有点骚动,大概是在找没了踪影的Lisa。还是从侧门出去好了——

        喀——

        房间角落里突然发出一点声响,古澜梵僵直了身体,放在门柄上的手缓缓送开,机械地转回头……

        没人?!奇怪,听错了吗?

        一阵清风吹拂进屋,窗帘叠叠飘起,起伏间露出了缩在角落里的小小身躯。

        那是什么东西?!

        古澜梵瞪着房间角落缩成一团的小东西,她以为房间里没人才这么放肆,结果原来有个忍者和她共处一室,不会把她当闯空门的吧……

        “喂,那边的。”

        ……

        不甩她,古澜梵走近几步,放下包,轻叫道:“小鬼?”呼哇,好可爱的小孩,短短的黑发服帖在白嫩嫩的小脸上,穿着粉色的连衣裙,好衬小家伙粉粉的皮肤。挤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过来,到姐姐这里来。”

        角落的小身躯瑟缩一下,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反应。

        淡眉一竖,她难得给小屁孩好脸色看,就得这结果,真是不给面子。柔声一降,恶声道:“过不过来?再不过来,我就……”

        小家伙抖抖抖,跟筛米似的不停哆嗦。

        失败地一抹脸,在这小孩眼里,她是不是长副鬼脸啊,有必要抖成这样吗?骨头都要散架了。

        叹口气,走过去,蹲下身,用指头戳戳让人垂涎的嫩脸蛋,“喂,你是哪家的小鬼,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指下的小身体瞬间僵成化石。

        “小小姐?快出来!吃饭了,小小姐——”门外传来年轻女人的叫嚷声,声音尖锐得刺耳,里面包含的不耐烦更让人皱眉。

        抖抖,抖抖,抖抖抖……

        指尖传来颤动,低头一看,小东西又犯疟疾了?

        一串碎碎念从门外飘过,还是那年轻女人的声音。“这个死丫头,嫌我不够烦吗?要不是薪水高,谁要照顾这种讨人厌的小鬼,说什么都没反应,连打都不哭一声,难怪生下来她父母都不理,这种贱小孩不如死了干净……”

        小小姐?父母都不理?小小姐……

        心里攸地一紧,一把抱起蹲缩成一团的小家伙,几步走到阳台上,光线充足,小东西的脸在阳光下一览无遗……

        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轮廓,好熟悉……

        鼻子一酸,眼角又湿了,揽紧微发抖的手,不太抱希望地轻叫道:“米洛?”这是她在小鬼出世后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名字,莫非没有把她这最后一点权利都否决掉吧?

        终于,白皙小脸上无神的圆眼有了点神采,闪动着疑问?

        “米洛?认识我吗?”问完这话,古澜梵就觉得自己可笑,第一次见面,她怎么可能认识自己?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酸。

        小家伙伸出小小的手,迟疑地抚上了古澜梵的脸,轻轻的触摸,极尽地小心翼翼。

        憋了口气,生怕惊吓了小鬼,就在几乎休克时,奇迹出现了。

        “……麻……妈?”黑色带点茶色的圆滚小眼中有了一丝光彩,像是期待。

        狠狠抱了小东西一下,眼泪差点飚出,抽抽鼻子,露出大大的笑容,她不知道慈爱的笑容怎么摆,只能笑到最灿烂,“对,是妈妈,米洛,我是妈妈。你认识妈妈啊?谁告诉你的。”

        米洛右眉尾微塌,思考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吐出两个字,“片——片——”

        “片片?啊,照片?!”对了,她还在这件屋里还有张遗照,挂在床头,半人高的结婚“遗照”。“乖米洛,告诉妈妈你在这干什么呢?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啊?玩躲猫猫吗?”

        “……妈——妈——”

        小东西说话怎么是单音节,而且节奏这么慢,是年纪还小吗?应该不是……三岁的孩子说话应该成句了。就算遗传自她,说话晚,可她开口虽晚,却是出口成章,而且还是在两岁半的时候。

        该不会有智力什么问题吧?

        想起刚才门外飘过的鬼音,古澜梵瞅瞅怀里的孩子,长的水灵灵,粉嫩嫩,怯生生的表情,安安静静的,无比可爱,比起红毛家的聒噪儿不知道乖多少倍,可是个头好象太小了点,抱在怀里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而且说她安静也太安静了点,太没反—应—了—!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愧疚汹涌卷上心头,摸摸米洛的小脑袋,揉揉她软软的头发,心疼道:“米洛,肚子饿不饿?妈妈陪你吃饭好不好?”

        “……”

        “米洛?”

        “妈—妈—”

        “对,我是妈妈。米洛想不想喝牛奶?”

        “妈—妈—不—要—米—洛—”

        脸刷地一白,逃避了那么久,遗忘了那么久,到头来发现不过是自欺欺人,临盆前的孤立无助,生产后醒来发现骨肉剥离的空荡,在诊所那几日等来的失望与怨怼,哺乳期胸口的涨痛与失落,在心里深埋了整整三年的负疚,这一刻全都在心里激翻跌宕,稚嫩童音软软的  “不要”二字将她的心脏紧紧攥住撕扭,好酸,好痛。沉淀了这许多复杂的情绪几乎涨破她的心脏。

        手脚虚软无力,脑子里既酸得茫然又痛得清醒,环抱着怀里的小身子靠着露台扶栏慢慢滑坐在地上。将女儿小心扶坐在伸直的腿上,一手几近虔诚与感激地抚摸瓷白的小人儿。

        温温的,暖暖的,软软的,这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曾经与她血脐相连的小小肉团,曾经感受她的第一次生命的波动,自己常为她的点滴动静暗喜和怨恼……

        “米洛……妈妈没有不要米洛,只是妈妈当时觉得心寒,所以——”

        见黑白分明的纯真幼眸直直地看着她,古澜梵自嘲一笑,她在干什么呢?解释吗?别说孩子现在听不懂,就算她能明白,可丢弃就是丢弃,这是事实,无论什么理由,伤害已经造成了,伤口在痛,去追究原因又能怎样。对一个无力自主的孩子刻意遗弃又来说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大人的狡猾是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了……

        敛去感伤,抱着米洛起身,笑得温柔,“米洛,肚子饿不饿,我们去吃东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不是妈妈自大,虽然没让太多人知道,妈妈可是个中西古今菜式皆通的天才厨师,会做很多好吃的哦。”

        抱着孩子下楼,见几个女佣急匆匆地跑到外面,不知道在忙什么,耸耸肩,脚一转直杀厨房,厨具换新了,是最近欧洲流行的那款,好笑地弯起嘴角,威廉还蛮有流行意识。

        把米洛放在流理台上,看看闻闻,还好,佐料罐和食材放的位置没多大变化。先从冰箱里拿出奶罐倒了半杯,榨了半个柠檬和一截胡萝卜,掺入杯里,递给桌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动作的女儿。

        “米洛,先喝点东西垫垫胃,别喝太多,不然一会吃不下东西。”

        把杯子抱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着果蔬牛奶,米洛的视线还是没离开她。

        拍拍小脑袋,古澜梵笑道:“我们吃点什么好呢?”给三岁的小孩子吃的东西,不能做太油腻的,不能太硬,好消化的,营养要均衡,“恩……主食就吃枣泥、赤豆粥、菠菜炒鸡蛋,素三丝,荤的吃炒猪肝,点心嘛……就做芙蓉糕好不好,米洛?”

        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有些无奈地看着乖巧的小家伙,刚才那几句话就像说完了小东西所有的言语,然后就一直闷不吭声了,“不说话啊,是不是不喜欢说话啊?妈妈小时候也不爱说话诶……不说我就大当你同意了,就做这些。”

        洗净手,从柜子里翻出需要的材料,开始动手做菜,一边做一边解释她的工序,就希望勾起米洛的好奇心,发一两句疑问……或者赞赏她娘的高超厨艺。

        “啊——”身后突然传来传来一声尖叫。

        一翻白眼,放下搅拌的弯勺,转过身看着往着她一脸惊恐的女佣,这些人的效率还真是让人叹息,这会儿才发现她,要是碰到小偷,已经洗劫了不少好东西走人了。

        “你……你是什么人?!守卫!守卫!”女佣尖叫起来。

        怎么声音都这么刺耳!皱眉,看向米洛,发觉她的小脸苍白,知道孩子被这女佣吓到,叹口气,将米洛拢进怀里,拍拍她的背,小声在她耳边安抚道:“乖,没事,只是母鸡发瘟,抽风而已。”

        米洛小手紧抓住母亲的衣服,脑袋缩在母亲的肩窝里,像在寻求庇护。

        厨房里忽地拥挤起来,颇有几分她当年耍特技时围观的人气,可惜……气氛完全不对。

        “你是什么人?放下小小姐!”一彪悍守卫怒声呵斥,准备侍机冲上去解救人质。

        好嘛,在这屋子里,她从不明人士升格成绑匪,怎么说她也曾经是半个主人吧,换了一批佣人,就没有人认识她了,她能对这里有什么归属感。

        还有,她笑得这么善良可亲,哪里像坏人了?

        “怎么了?找到小小姐了吗?”威廉严肃的嗓音里有丝焦虑。

        “总管,厨房里面有人来历不明的女人,小小姐在她手里。”

        古澜梵彻底无语,什么叫“在她手里”?!拍案定罪了吗?

        威廉急走向厨房,在小厅等不到Lisa小姐人,他打电话询问守卫,发现描述的特征与Lisa小姐不合,接着又有女佣说找不到小小姐人,他担忧有人混进来把小小姐带走,先生只有这一个孩子,他一直担心有人会心怀不轨绑架孩子,所以带小小姐外出时都很小心,没想到会有人借先生朋友的名义混进来……

        掀开围堵在厨房门口的人,已做好和人交涉的准备,可看到厨房里抱着小小姐,斜靠在流理台上的闲适身影时,呆楞住了。

        头发不再是惹眼的红色,烫成了卷发,色肤白了许多,眉目间多了点什么,可是那五官一如三年前没有什么变化,那戏谑的神情让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威廉嘴唇微颤,“夫……夫人,您回来了。”终于——

        “是我,我回来了。”古澜梵轻笑,能再见到威廉她很高兴。由这个老好人记得她,感觉有点窝心。“我想做点东西给米洛吃,有点心,你要来点吗?”

        “谢夫人,很高兴能再度品尝夫人的手艺。”

        “不用客气。”搂高女儿,古澜梵笑道:“米洛,等吃完饭,我们去温室摘葡萄好不好。”或许她可以继续搞培植,现在结的果实实在是要不得。

        搂住母亲的脖子,小脸木然,可眼底的喜悦却是难掩的。

        威廉把米洛少有的粘人看在眼里,有些感慨,看样子夫人回来得还不算太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伦敦市区,莫氏伦敦总部顶楼。大厦顶层整层楼被改建成私人的生活区。现在住在这里的仅有一位主人和他的个人助理。

        晚上七点四十分,上司府邸那边很稀罕地派人送来一个布袱,私人生活助理接下后,上楼扣响了上司书房的门,结束完一天的工作,在晚餐前上司会到书房阅览一些闲书放松自己。

        “先生,您府上里有人送东西过来。”

        “进来。”

        助理推门进入一看,果然,上司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厚部头的书,手边是一杯紫红的晶莹琼酿,看来上司钟爱红酒一说并非不实传闻。

        莫非将手中的书反扣在玻璃几上,看着助理手中托着的白底樱花图案的布袱,形状近似长方,问道:“是什么?”

        “不知道,说是威廉吩咐送来的。”对威廉这个资深管家,助理耳闻已久,所以接到电话后,没有延迟,放下手头正在做的晚餐,自己亲自下楼将东西取回,随即送了过来。

        “威廉?”莫非挑眉,不能说不好奇,自从他冷言拒绝了一场无关紧要的聚会后,他这位管家可是很久没亲自和他联络了,更别提主动送什么东西来了。“来的人说了什么吗?”

        “说是让先生您亲自打开。”将包袱放在茶几上,助理视线瞟到几上的书,愕然,封皮上以圆体文烫金了“The  Golden  Bough”一名,自己大学时为了凑学分,选修过人类学课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部《金枝》是享有世界声誉的古典人类学家詹姆斯.乔治.弗雷泽所作,这本著作将古典神话、《圣经》中的神话和广泛搜集的民族志神话集合起来进行深入研究,是古典人类学的经典之作,对二十世纪人类学及文化研究产生了重要影响。

        繁忙了一天公事的上司就用这种书来打发时间吗?!他还以为上司只会看财经杂志,最多也不过看看《纽约时报》推荐的畅销书,助理暗自咋舌心惊,上司果然非常人,这点空余时间也用来提高自身素养。

        莫非解开雅致的同心活结,指一挑,绸布散开。是一个小藤篮,里面放着一只中等大小的酒瓶,藤篮下面是一个扁平的纸盒,样子有点像批萨盒。

        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刹然停顿,如忽然触电,整个人一棱,浑身僵硬,匆忙灌下红酒,脑中一片混乱。

        “这是酒和食物吗?”助理奇道,上司的饮食都是由他负责的,那边为什么突然送吃的来,还赶在上司用餐以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莫非今天是上司的生日?“先生,我拿餐具把食物盛出来吧。”

        看助理一眼,莫非胡乱点头,似乎人还在浑噩中,听到声音却不知道助理在说什么。

        送来的酒倾倒在杯中,激起泡沫又很快沉静,又带着澄明的黄色,浓稠而清透。

        这酒好象是调制过的,助理有些犹豫,上司只喝纯酒,他曾经试着调制鸡尾酒给他品尝都被拒绝了。

        打开纸盒,里面是一个派,外表没有什么装饰,用刀切开,盛了一块在瓷盘里,切口处馅料滑掉出来,助理瞪眼看着派的夹层……是葡萄皮,居然用葡萄和葡萄皮做派,即然皮都剥下来了,何必还要放进去,或者说,既然要皮,何必剥下来,这厨师的品味还真是古怪,且不说这人肯做,问题是,这些近乎怪异的东西挑剔的上司肯吃吗?

        “先生?或者您再多等一会儿,我马上去准备晚餐。”

        “……不必了。”抽掉颈上的领带甩在一旁,“你出去吧。”

        “是。”见上司脸色不太对劲,助理也不敢多事,退了出去。

        瞪着桌上的东西很久,莫非伸手拿起湿毛巾将手擦干净,拿起盘中馅色诡异的葡萄派放到嘴边,试探地咬下一小块,咀嚼。

        好酸!

        强劲的酸涩席卷了整个口腔,充斥了脑腔,强忍着想吐出的冲动,捂着嘴虚嚼几下将饼末囫囵吞下肚。酸劲滑下食道,继续在胃里作怪。

        把派扔回盘里,急忙端起旁边的酒杯,将橙色的酒液一饮而尽,想冲去一嘴的酸味。

        苦!

        所料不及地,比酸涩更难以忍受的苦味再度摧残他的味蕾,胃部受不了这样的刺激,酸水反涌上喉咙,惹得呛咳连连,几欲作呕,低咒一声,恼恨地将杯子摔向对面的墙壁,砸个粉碎。

        那个女人发什么神经,这是什么酒,比黄连更甚的苦感将酒精抢个完全,根本就是一杯至苦的苦水。她算是什么一流的调酒师?!骗子!

        没心肝的骗子!

        “先生,你没事吧?”助理听到声音,敲门急问。就知道先生不喜欢吃那些古怪的东西。

        “滚——”怒到极点,破天荒地,莫非大吼出声,响彻整层楼。

        吓得从未见过上司岩浆喷发的助理脸色刷白,肝裂胆破,脚软无力,只能扶着墙强撑着爬回自己房间哆嗦,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该明日一早就辞职,他还想长命百岁。

        莫非大手一挥,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酒瓶倒在地毯上,剩余的酒汩汩流出,将昂贵的地毯大片污染,派里的紫黑色馅料洒在上面更是骇目。

        滑下沙发,跌坐在沙发上,莫非埋首大口喘息,好一会儿,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他却又突兀地低低笑出声。

        拾起落在地上的厚书,看了一会儿,扔回桌上。这本书他看了三年却从来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

        他耙开额前的碎发,仰首枕在沙发座上呆望着天花板出神。终于——

        她终于回来了。

        夜,月朗星稀,天空少有的澄净。

        粉色调的卧房里,古澜梵和米洛窝在大号童床上,不算挤可空间也不足以翻身。轻拍女儿的背,诓哄她入睡,将念得一节的童话书挪开,小家伙的呼吸浅慢,已然沉睡。

        米洛的房间紧挨着主卧房,方位一致。

        看着窗外的夜空,古澜梵想着她今天下午趁米洛小憩时调制的酒和烘烤的食物,也许,她不应该那么善良,她应该把那些碎玻璃放进面皮里一块烤。

        让他吃进嘴里,划出伤口,流血,感到疼痛。

        这样才能完整表达出她的感受。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