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蠢动,苔草舒横,烟柳绕着丝雨,绿了整个河堤,也绿了郑有涯的脸。
郑有涯,剑眉星目,猿臂蜂腰,乃仁义金刀的嫡系传人,凭借一招祖传的“仁者一刀斩”而名动江湖。仁者一刀,四海无敌,锋芒渐隐,只为佳人。回转三个隆冬,他遇到了生命中的她——章无技。
昔日雪如桃花飞,今朝桃花似雪扬,红罗帐外的花烛渐渐化作土灶台旁的残蜡。昨夜,她放了一屋子的迷烟,留书出走——“吾夫有涯:加诸汝身的只是劣质蚊香(去年夏天贪便宜买的),对内功无碍。人生苦短,学无止境;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人不学,不知道……(以下文字意思雷同,且与中心思想关联不大,决然省略)古有木兰代父从军,今有翠兰替夫锻剑(他们村口的铁匠夫妇),吾欲为己闯荡天涯!无技字。”
“我的仁义金刀呢?!”郑有涯仰天长啸,屋瓦战栗。
章无技,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有人说她是抛弃“我的夫君我的家”的“绝望主妇”,也有人说她是“潜伏”在郑有涯身旁的江湖“剑蝶”……
章无技天生异秉,只要她想听,耳听十里不在话下。她亦注重后天修养,拜在“千脚门”下,练就了一身好腿功,师傅赐她“千脚观音”的名号。即便嫁作人妇,她亦丝毫没有埋没天赋,分寸不敢辱没师门。左邻右舍一有风吹草动,她便拔腿冲出家门,穿越于无形。郑有涯一开始还挨家找寻,后来也就作罢了,妻子无非是和婆婆妈妈们唠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王家姑娘砸了碗”的琐事。
话说这“千脚观音”背着仁义金刀日行百里,踏了一路青苔石板,跃了一程袅袅烟波,终究挥别了江南烟雨,断了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联系。
金乌西沉,荒郊里孤零零竖着一间野店,油纸灯笼映着褪了色的幌子。
“墨栈?不就是黑店吗?奶奶今天黑了你!”章无技嘲笑着店名,一脚踏了进去。
“女侠快请,打尖儿还是住店?”一名青衣小二挥着抹布,腆着笑脸迎了上来。
“住店?睡柜台上?”章无技抬眼一扫,巴掌大的店堂尽收眼底。
“女侠有所不知,小店的客房都安排在地下。”小二谄笑道。
“地下?”章无技双耳一动,倒真听到了脚下的动静,“先给我下碗面条,别的事一会儿再说。”
“女侠,武林大会在即,小店客房紧张,欲订从速……”小二碎碎念。
武林大会,久违的盛会……
“哐——”章无技反手一扬,将背上那把仁义金刀掼在桌上,“怕了吗?”
“……”小二望着色泽暗沉的刀鞘,无辜地摇着头。
“咻——”章无技顺手一抽,明晃晃的金刀陡然出鞘,“怕了吗?”
“……”刀光映着小二完全暴露的牙齿,金灿灿的。
“乖啦,去给奶奶下碗面。面要细,汤要浓,香菜多一点,葱花少一些。”章无技坐定下来,举起一双筷子慢悠悠地在空气里画着圈。
厨房里,肥头大耳的厨子枕着木桌打盹儿,发髻正好碰着砧板,上头端端正正地摆着一颗笑眯眯的猪头。
“二胖,起来!”小二摇了摇厨子。
“咋?有生意啦?”厨子睁开惺忪睡眼,不住地抹着口水。
“随便下碗面条,有个老太婆要吃。”小二没好气地撂下一句。
“啪——”忽闻风动,小二和厨子不由一惊,定睛一看,一身冷汗——身旁那颗猪头上深深地插着一双筷子。
“面要细,汤要浓,香菜多一点,葱花少一些……”小二哆嗦着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