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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沈绒之死 雪莉之生



                                            雪莉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兰羲廷如此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救我......”她想大声呼救,却如此虚弱,心里感觉仿佛与他相隔万里。

        她时睡时醒,眼前一会是白色口罩的医生,一会是清廷的宫廷御医,她只能不住地说:“让我回家。沈绒,你在哪里?求你了。”

        她再次醒来,看到微弱的灯光,她寻着灯光看去,是胤禛在烛光下批着折子,她再看,小梵靠在她床边,已睡着。

        她眼泪滑落,自己终究还是留在这里,渡过沈绒痛恨而痛苦的漫漫时光。

        此时此刻,她异常想知道,沈绒到底是怎么死的,当一个人陷入悲惨的命运和不想过的生活,到底如何才能脱离?当只有死亡才能脱离命运,是多么的可悲?是否还有勇气和方法可以改变?自己到底还可以做什么?

        难道只能在互相折磨和不放过之中做困兽之斗?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沈绒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雪莉激动地伸出手:“带我走!带我走!”

        胤禛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折子去看她,小梵也醒来。

        胤禛看到沈绒茫然地睁着眼睛,向着空中伸出手,“带我走”三个字刺痛了他。

        她生净儿时,在产痛中,对胤禩说过带她走,而今,她生命垂危,宁可被死亡带走也不愿和他在一起!

        胤禛有些崩溃,他抱起她,把她搂在怀里,把她的手紧紧按住,贴着她的额头,说:“不要走,不许走,我求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真的爱你。我第一次在舅舅那里见到你,其实我就爱你。”生死关头,最后一刻,他才说出自己的心声!

        雪莉觉得喉中堵着什么,喘不过气,又没有力气咳嗽,只是喘息,她吼里的血一口口随着呼吸呛出来,胤禛慌乱地用手去擦,小梵惊呼,胤禛说:“快去喊太医!快!”

        雪莉在生死之间,眼神转向他,心里许多话想说,比如,放过十四,放过孩子,放过他自己,比如下辈子不要再缠着她,比如,好好和叶月相爱吧,为什么要为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而囚住那么多人的心灵,比如……

        罢了,雪莉累了,笑了。

        侦探不是万能的,最好的侦探应当可以制止犯罪,而不是只能一次次重组案情,一次次看着人们如何互相伤害互相残杀。比如这次她回来,根本没有为沈绒的故事做过什么,而是增加了胤禛的仇恨,增加了自己作为沈绒承受的痛苦,增加了胤禩的失望和十四的孤独。

        唯有对兰羲廷的牵眷啊,可否带到来世,自己作为交换的来世之魂,如此一死……将何去何从。

        生命之树的约定,自己能否再守约?

        胤禛喊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心里感觉仿佛与他相隔万里。

        最后,她的脸上感觉到一滴滴水滴,就像……就像《忆绒小札》里的那几页,模糊了手稿的水滴。

        雪莉觉得自己飘飘荡荡地回到御荣斋,晨光初露,她已是局外人的身份,看着内室帐内,沈绒在给胤禛穿衣。

        他轻轻把她拥在怀里,说:“等我回来,接你去尘薰阁看书和琴。”

        “你莫迟了,”她提醒他,她约定的杀手是晌午在尘薰阁。

        他轻轻吻她,转身离去。

        这时她扑到他背上,她还是想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她说:“胤禛,带我走,我们去科尔沁草原,或者去江南,求你了。”

        这件事他早已决定,他狠下心,说:“我真的走不开,我答应你,待我闲了,我带你去承德一趟,好吗?”明明上次已经说好了,她怎么又闹。

        她听了却又立即恢复了笑容,说:“快去吧,我一时想太多了。对不起,没事。”

        他离去。

        她开始梳妆。

        盘好髻,梳好额发,仔细地涂胭脂,敷上香粉,抿好口脂,戴好唯一的首饰。

        她挑了一件最素的衣裳,这样最能染上血迹,她要他永世难忘今日。

        对镜,她笑笑。

        晌午,如约,胤禛扶着她下了马车。

        一起走向尘薰阁。

        她撇向尘薰阁隔壁那店铺的二楼,看到了手持□□的杀手。

        她等待着这期待已久的终结。

        “四爷,今日是你的死期,”那杀手喝道。

        然后。

        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只有她准备了,她一把推开他,站在他刚才站的位置。

        一声枪响。

        “一定要命中要害,我可不想那女人痛苦太久,”数日前,戴着面纱的她对杀手说,她把自己所有的银子和首饰都给了杀手,这些东西她再也用不着。她佩服自己,世上哪有人雇凶杀自己。

        杀手很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这枪打在她心口,鲜血喷溅而出,触目惊心,她每一次残余的呼吸和心跳,都让血更多地喷出,把她加速送向死亡。

        他把她抱在怀里,大声地呼喊她的名字,她的血溅到他衣上,他慌乱地用手堵住她心口的伤。血硬是从他指缝里溢出。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抚住他的脸庞,给他一个永恒而旷世的微笑,心里却在说:“我用我的血诅咒你,爱新觉罗胤禛,你永生永世都得不到幸福,我恨你。”

        手从他脸庞无力地滑落,仇恨总有尽头,就在生命的尽头。

        .......

        他满身满手是血,抱着同样满身是血的她回到府里,众人惊骇。

        他求着邬思道救她,邬思道看到这个场面,就知道兴许她全身血都流尽了。

        他还是把了把脉,探了探鼻息,向四爷摇摇头。

        胤禛又求了一次,邬思道开口说:“四爷,荣主子已经没了。”

        他慌乱地看着邬思道,看着他身后的那拉氏和其他人,突然暴怒了:“你们给我滚出去,谁准你们进来的,有没有规矩了。”

        众人退去,却在门口守着。

        那拉氏带上门,在门口焦急地候着。

        胤禛坐在床边,把她搂在怀里,说:“绒儿,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带你去科尔沁,就我们两人,不,还有净儿,过几年我们去江南,不,等你伤好些了,我们先去承德,我带你去那里养伤。绒儿你醒醒……”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地虚伪和假仁假义,现在人死了,他才说有什么用?早知今日,当初就先答应她,就欺骗她,也好过她如此失望和遗憾地离去。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听不到,她不再回应他,什么都没用了……

        他才放声痛哭起来。

        也许一直哭到她冷透了,他才站起来,擦擦泪,推门,看到邬思道、狗儿、那拉、李氏等站在门外。

        他们都在看他和她的笑话吧。

        她到头什么都没有得到,任何补偿都没有得到,却为了救他一命而死去。

        他对那拉说:“我准你进去,给她准备后事吧。还有,”他抬头看看御荣斋的匾额,说:“把匾额撤了,烧给她。”

        满衣是血的胤禛茫然地离去。

        雪莉走进去,看着流尽鲜血的沈绒苍白而可怕地躺在床上,死亡是多么可怕,尤其是充满不甘、怨恨、偏执的死亡,以自己的死,换一个人或几个人一辈子的伤心歉疚??这就是沈绒想要的?这就是我自己想要的?

        胤禛虽有错,但其情可悯,只是无缘而已,既然沈绒觉得自己不爱胤禛,何必去害胤禛的生生世世呢?

        沈绒和胤禛一样!不明白放过他人,就是放过自己!

        雪莉厌恶地看着沈绒的尸体,心想:

        你害了那么多人,还搭上自己的命,还害得我们来世不得安宁、挚爱分离,我不能死,我不能白来这一次,我不能只重组案情而不救人性命。

        醒来,雪莉,你的命运和未来,不是沈绒能救的,因为她不能自救。

        醒来,雪莉,你的命运和未来,不是胤禛能困住的,因为他已困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