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拾柒
在这个环境下，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毒姑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他们慢慢的往丛林外走，因为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的。
秦非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仰头说道：“如果我们今天死在这里，你会不会后悔？”
李碧柔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觉得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因为她不能让秦非一个人面对凶险，她愿意和他在一起。李碧柔突然反问道：“你呢？”
秦非没有回答，又接着说道：“你那次要对我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李碧柔的步伐慢了起来，她忽然想到了小楠。她叹了口气道：“我要说的是，是……”
秦非道：“是什么？”
李碧柔突然感觉这句话更加难以说出口了，她顿了顿，才快速的说了一句：“小楠，她喜欢你。”
秦非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看着前方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因为……”李碧柔偷看了秦非一眼，说道，“因为我希望你和小楠能够在一起。”
秦非停顿良久，突然冷冷的说道：“独孤家的大少奶奶没想到还喜欢给人做媒。”
李碧柔羞红了脸，不敢说话了。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的脚踩空了，整个人往下掉去。她的手拉着秦非，却突然想要松开。秦非的手抓得很紧，可是他根本没有多少残存的力气了。他跟着李碧柔一起往下掉。整个身子进入洞内的时候秦非突然朝洞壁踢出两脚，他利用反推力将李碧柔移到了自己的上面。
“啪”的一声秦非重重的摔到了洞底。李碧柔在秦非的身上，反而没觉得疼，只感觉自己胃里的水都要涌出来了。
洞只容一个人伸展手臂的大小，但却有几丈之深。即使轻功再好的人也没有办法直直的跳上去。
“你没事吧。”李碧柔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秦非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事。”
现在他们两人只能呆在对方的身边，没有其他的余地可用。洞口的光亮本来就昏暗，到这洞底更是看不清什么。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李碧柔突然怯怯的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非笑道：“我的骨头硬摔不死，要是你死了，我岂不要和一个死人呆在一起。”
李碧柔听到这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她不敢出声，但还是偶尔会有哽噎的声音。秦非感觉热热的泪水滴到了自己的手上。他掏出酒壶来，将仅剩的几滴酒倒进了嘴里。
“你别喝这么多酒，你身上还有伤。”李碧柔突然伸手去抢秦非的酒壶，她摸到了秦非的脸，连忙收回手来。她说：“你很喜欢喝酒吗？”
秦非摇了摇头，道：“我并不喜欢喝酒。只是喝酒偶尔能让我快乐一些，暖和一些。”
李碧柔问道：“你是不是总感觉到冷，我看你经常打冷颤。”
秦非嘘了口气道：“这是我娘传给我的病。到冷天的时候这个病就更加严重了。”
“你为什么不去治呢。”李碧柔信誓旦旦道，“等出去了，我要陪你去看病。”
秦非握紧了自己的手，母亲死后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关心他。他的心也从来没有向人敞开过，除了侯管家知道他的病外，没有人懂得他喝酒的原因。他拉过李碧柔的手来，紧紧地握住。李碧柔没有抽开自己的手。
“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什么又出现在淮阳？”
“因为有一个人让我来，他想让我帮他做一件事。”
“谁？”
“我叫他侯管家，他有恩于我。”
李碧柔苦涩的笑了笑。秦非说道：“你以为我是为你而来的吗？”李碧柔没有说话。秦非继续说道：“其实我第一次会在茶铺那里救你，也是受他之托。”
李碧柔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她有时候也会和小楠一样的想法，她以为他是为她而来。可是现在事情说明白了，李碧柔心里泛着一种古怪的滋味。她淡淡地说：“我想多了。”
秦非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也再想，如果不是他托付，我会不会来这里。也许会来吧。”
李碧柔感觉秦非的手握得更紧了，她心里安慰了一些，至少现在他对她说实话了，没有想要欺骗她。
“那个侯管家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帮我？”李碧柔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不知道，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秦非道。
李碧柔声音柔和起来，问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秦非在黑暗中笑了一下，道：“这伤算不得什么，我在做乞丐的时候经常被别的大乞丐欺负，还有些富人专门找人来打我们，以此取乐。”
李碧柔咬牙切齿道：“他们这些富人怎么能这样？”
秦非无奈的笑道：“你家不也是富人吗？”
李碧柔摇头道：“我从小跟母亲过，家里虽然过得去，但也不算富人。”
秦非冷笑道：“你以后嫁到独孤山庄，那可真的是富人了，只是不要学那些恶习。”
“你以为我是为了做富人才想嫁到独孤山庄吗？”李碧柔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委屈，她的鼻子又有些酸了。
秦非道：“要不然是什么？”
李碧柔叹息道：“我的父亲是被朱日向所杀，而独孤山庄是最有能力杀掉朱日向的。只有以这种身份，我才算是报了父仇，也不枉为人女。”
秦非默然不语。
李碧柔接着道：“我有时候也想这样做是不是值得，你说呢？”
秦非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有父亲。”
李碧柔感觉秦非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嘴里不停的吸气，吐气。他的拳头也握得更紧了，整个身子蜷缩了起来。李碧柔知道他的病犯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像是要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你是不是很冷？”李碧柔看到秦非冻得说不出话来。她顾不了那么多，紧紧地抱住他。秦非的身体还在哆嗦，像一个不听话的小孩。李碧柔什么也不想，她只是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秦非在李碧柔的怀里睡着了。李碧柔不敢随便的乱动，生怕打扰到他。她知道，他只是故意装作坚强的样子，其实他的内心很脆弱，他只是一个大小孩而已。
壹拾捌
秦非醒得很早，他不喜欢睡懒觉。李碧柔靠在他的胸口睡着了，一脸的安然。秦非抬头看了看洞口，天还没有完全亮。冷空气从洞口渗进来，虽然没有风，但身边还是寒意阵阵。秦非低头看着李碧柔，他突然想也许死在这里会是个很好的归宿。李碧柔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秦非在看她。先是迟疑了片刻，然后猛地抬起头来，脸已经红得像个番茄。秦非笑了笑，道：“我不是柳下惠。”
李碧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想了想说：“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秦非道：“死在这里也未尝不好啊，免得埋葬了。”
李碧柔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道：“你不要这么快就失去信心好不好？”
秦非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小姐，恩公，小姐……”李碧柔激动的握住秦非的手，她说：“你听到没有，是小楠，是小楠呢。”说完李碧柔站起身来大声地喊道：“小楠，我们在这，我们在这。”
小楠好像并没有听到，继续在那呼喊。
秦非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来，用力往上一扔，石子飞出洞口又落了回来。秦非就一次次往上扔。小楠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脚步也往这边移了过来。
“是你们吗？”小楠把头探到洞口，问道。
李碧柔激动的喊道：“是我们，救我们上去。”
小楠围着洞口转了一圈，她想必须结根绳子来才行。正好这是树林，有很多的干藤条，小楠用力抽出一些来，然后依次连接上。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长绳才做好。她把藤条绳放下去，问道：“够了没？”
秦非回答道：“好了。”
李碧柔站到一边，道：“你先上去吧。”
秦非点头道：“我上去再拉你。”
休息了一晚，秦非的精神已经好多了，他借住绳索的力量几步便踏了上去。然后秦非又把李碧柔拉了上来。两人四目相对，想起昨天晚上两人共处，很快的把目光移开了。
“你们累了吧。”小楠指着左手边道，“我看到那边有间草屋，不如先到那边休息吧。”
两人点了点头，李碧柔想去扶着秦非走，但看到小楠在，只好在后面跟着。小楠倒不在乎，大方的扶着秦非。往左走一段路果然有间草屋。屋前有井，水桶，柴禾。屋内有桌子椅子，还有吃饭的碗。显然草屋是有人住的。
小楠喊了两声，屋里没有人应答。她道：“我们先休息吧，大不了等主人来了给他些碎银子就好了。”
秦非坐在桌子边，现在暂时安全了，他的伤却琢磨出疼来。李碧柔坐在对面，脸朝着另一方。
“恩公，这有酒呢，你喝不喝？”小楠蹲在墙边，那里有几个酒坛。
秦非点了点头。小楠倒了碗酒端过来放到秦非面前。她看着李碧柔道：“我到前面去烧火，看能不能先做点吃的。”
一会的功夫草屋前燃起火来，小楠前后忙乎，虽是冷天却也累得额头上冒出了汗水。秦非喝着酒，心里舒畅了些。他看着小楠，想起昨天李碧柔说的话，不觉有些出神。李碧柔看到，淡淡地说道：“小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秦非不说话，也不看李碧柔。
小楠把饭菜端上桌来。两人都饿坏了，端起饭来便吃。小楠在一旁看着他们。李碧柔转头道：“你怎么不吃？”
小楠道：“我吃过了。”
李碧柔这才突然记起前天晚上小楠偷偷的走了，这会怎么在这呢？
小楠像是看出了李碧柔的疑问，说道：“其实我昨天早上就回客栈了，碰见独孤公子。他说你和恩公私奔了。我就一直找，今天早上才跑到这边来。”
李碧柔脸红起来，不再说话了。她想她违背了对小楠的承诺，觉得对不起她。
秦非吃完饭继续喝酒。李碧柔小声地说道：“你还是少喝点吧。”秦非愣了愣，把酒碗放下了。小楠连忙站起来道：“我给你们倒茶喝吧。”
两杯热茶放在面前。小楠解释道：“这茶是上好的龙井，闻一闻就能感觉出味来。”
热气弥漫，在这寒冷的空气里形成无数的小水珠。李碧柔正要喝茶，只感觉手都抬不起来。“这……”李碧柔冲着秦非喊道，“这茶有毒。”
小楠坐在桌边没有动，她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秦非没有喝茶，但是他跟李碧柔一样处在这种热气中，看来也是没有力气了。
小楠站起来将碗里的茶水全都倒在外面，然后又将茶壶清空。她搬张椅子坐在秦非的旁边。秦非和李碧柔都靠躺在椅子上。
李碧柔叹口气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楠没有解释，只是说道：“这茶喝上一口就能沉睡，闻上一闻就全身没有力气。我事先已经吃过解药了，所以并不碍事。热茶和凉茶完全是两种东西，热茶为毒，凉茶却是解药。不过我刚才已经将所有的热茶倒掉了，也就是说我倒掉了你们的解药。”
“你什么时候跟毒姑婆一伙了？”李碧柔突然想起这茶毒姑婆前些日子就给他们喝过。
小楠笑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现在恩公是我的了。”说完小楠又皱了皱眉头，道：“我现在不应该叫你恩公了，我要叫你秦非才是，以后或许你还会成为我的相公。”
秦非没说话，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李碧柔。
李碧柔道：“你不可以这样子的。”
“我为什么不可以？”小楠反问道，“你已经有了独孤杨，却还非要跟我争秦非。做主子的不懂三从四德，凭什么来教训我。你忘记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了？”
李碧柔争辩道：“我没忘记，我跟秦非什么也没有。”
小楠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么？没有人天生就是做丫环的，现在你就是我的丫环。”她伸手去摸李碧柔的脸，李碧柔费劲的扭过头去。小楠笑了笑，又回到秦非的旁边，她帮秦非梳着头发。“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秦非道：“知道。”
小楠欣喜道：“那你愿意娶我么？”
“不愿意。”
“你……”小楠从秦非的手里夺过刀来，道：“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李碧柔急忙说道：“不要。”
小楠又笑了，道：“我怎么舍得杀我喜欢的人呢？倒是你，做了独孤杨的妻子，却还要管秦非的事。”
李碧柔低着头，突然有些后悔说出刚才的话来。
寒风依然在吹，就像是一把把刀从门口扔进来，割得人皮肤生疼。小楠起来把门关上。她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分不清一天已经到了何时了，倒像是一直处在黎明般。树林里传出几声乌鸦的鸣叫，她的心情混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