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
五峰山沉浸在稀薄的水汽之中，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人间仙境一般。可是这里并不太平，到处隐藏着杀机。独孤山庄的挑战信已经送来了，五峰山之巅决一胜负，以往的恩怨就要在此了结。
冰魂破之毒已经让秦非受尽了折磨，而现在它似乎来得更猛，就像是饿极了的野兽般要将秦非吞噬。花飞凤看在眼里，心急得着了火般，几次都想直奔独孤山庄。可是她被秦非拦了下来。他要她陪他喝酒，笑着说，我希望自己是被醉死的，而不是冻死的。花飞凤记得自己懂事之后是没流过眼泪的，可是她的眼睛还是很酸，几次都重重地叹气。花飞凤知道，他的心里是痛苦的，只是他不说，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
李碧柔到达五峰山山脚的时候已经支撑不住了，她从马背上滑了下来。那是傍晚时分，并不温暖的阳光洒在李碧柔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头昏脑涨，但人却依然想着向前，再晚就来不及了。没有了矜持，没有了形象，她和刚从家里出来的李碧柔似乎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后来她踉跄着看到了江郎三。江郎三是从五峰山下来的，开始并没有认出李碧柔。李碧柔叫他，江郎三这才注意，说道：“你怎么会在这？”
“秦非是不是在山上，我给他……”李碧柔说到这把话又吞了回去。
江郎三笑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他现在是洛教的人，我自然不会害他。你又是他的情人，你的事我定会帮忙。”
李碧柔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他怎么可以成为洛教的人，成为朱日向的爪牙？她突然有一个想法，她想把药让江郎三带上山去，而自己不准备再见秦非。可是她终究是不放心，她也不愿意相信。
“我……我有事找他。”李碧柔顿了顿道。
江郎三抬头看了看天，说道：“那我今天就不出去办事了，现在我们就上山，再晚路不好走。”
李碧柔到了入山口，那里有洛教的人，江郎三牵一匹上惯了山路的马给李碧柔。两人这才一块上山，江郎三施展轻功一点也不含糊，李碧柔坐在马上也是受够了颠簸之苦。
直到夜色已晚两人才到达山顶下面的院落。江郎三去敲门，李碧柔的心里更加忐忑起来。是左寒青开的门。
“你怎么回来了？”左寒青问道，“候管家不是让你去通知各堂口暂停和独孤山庄的争斗吗？”
江郎三回头指了指李碧柔道：“我把秦非的情人请来了，这样他就能安心为洛教办事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左寒青本来想说朱日向乃是李碧柔的杀父仇人，看到李碧柔在一侧，话也不好多说了。
江郎三笑道：“没事，我这就领她去见秦非。”
两人穿过大厅，直往客房而去。秦非还没睡，屋里的灯还是亮着的。江郎三用手指了指，说道：“你自己敲门进去吧。”
李碧柔来到门口，她听到屋里有喝酒和谈笑的声音。那是一个女子，他们似乎说的很开心。李碧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现在进去。屋里的人突然说道：“谁啊，进来说话吧。”
门“吱”的一声自己开了。李碧柔愣在门口，屋内的人也愣住了。花飞凤突然站了起来，笑了笑，说道：“你来了，我就该走了。”
秦非突然抓住了花飞凤的手，说道：“你不要走。”
李碧柔没有说话，她只是身子一阵发抖。
花飞凤回头看着秦非，手欲送开，秦非却拉得更紧了。
“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应该跟着那个铜面人的吗？”
“我……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为什么要入洛教？”李碧柔说话的时候突然握紧了手中的药盒。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秦非冷笑道。
“你离开我，把我交付给人，你以为这样就什么都没发生过了吗？你知道那个铜面人是谁吗？”
“我知道，他是独孤杨。”
李碧柔诧异道：“你早就知道？”
秦非点头道：“他本来就是你的丈夫，我把你交给他有什么不对，你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
“是啊，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李碧柔的心突然凉了，她转过身去。
“其实……”花飞凤欲言又止。
李碧柔苦笑道：“没事的。”她慢慢地朝秦非走过去，到了桌边她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药盒放到桌上。
花飞凤问道：“这是什么？”
“治病的药。”李碧柔淡淡道，“吃了药以后就少喝些酒吧。”
花飞凤感觉到秦非的手抖了抖，慢慢地松开了。李碧柔终于决定转身出门。花飞凤拿过药盒来打开，里面的确有颗药丸。
屋内的灯在这个时候突然灭了。
“谁？”花飞凤话刚出口只感觉手被人拍了一下，药已经不见了。她连忙点灯，屋内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只剩下自己和李碧柔了。窗户是打开的，来客从窗户进来又从窗户逃了出去。秦非已经追上去了。花飞凤连忙从正门跳出，李碧柔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也跟着往外走。
秦非已经将来客堵在了大院里面。他是元槐。黑暗中跳出两个人影来，正是元命和元青。他们可能并没有注意到秦非，开口便问：“药拿到手了？”
元槐一闪身，元命和元青才看到秦非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花飞凤怒骂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敢在姑奶□□上动土。”
“我们来中原本来就是为了这颗解药，其他的我们也懒得管，既然今天拿到了我们这就回契丹去。”元青冷笑道。
“只怕你们离不开这。”花飞凤边说人已经欺身到元槐的前面，意欲从他手中夺回解药。
元槐手更快，他把药盒朝元青扔了过去。那药盒在半空中突然打开了，解药和盒子分离。元青和元命各拿到其中之一。李碧柔心也急了，朝拿到解药的元青冲去。只是她还没走几步，秦非已经挡到了她前面。元青本来看李碧柔在准备抓住她来逃生。哪只左掌一出却正好被秦非的手握住。秦非一用力，元青的身子都弯下去了。李碧柔还要上前夺药。元青哪里肯依，情急之下竟然将药塞到了嘴里。花飞凤转身要掐他的喉咙，元青更是急得将药咽了下去。
“你……”花飞凤见元青的喉结一动心知不好，爪变掌，连抽了元青十几个巴掌。
元槐和元命要来帮忙，还没出手已经倒下去了。原来候管家和左寒青听到声音都出来了，从身后结束了元命和元槐的性命。
“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花飞凤掐着元青的嘴巴，一脸的愤恨。
“这药是□□。”花飞凤突然笑了起来，道，“刚才幸亏没有抢过来。”
李碧柔站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
秦非边往客房走边说道：“这药是独孤杨给你的吧，你们想杀了我就直接来，为何用这样下山滥的手段，竟然骗我说是治病的药。”
“你不相信我……”李碧柔的声音发抖起来，道，“你竟然怀疑是我给你下的毒。”
这些天她本来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听到秦非这么说更加心急，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自己做没做心里知道。”
“可能是个误会。”花飞凤本想劝解，看到秦非的口气，就知道他是决意要这样说的。于是她走到李碧柔身边说道，“你这些天累了吧，我扶你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秦非没有回头，他径直走进屋内。灯灭了。
伍拾壹
第二天一大早花飞凤本来想去找李碧柔安慰她几句的，结果江郎三告诉她李碧柔一早就下山去了。花飞凤连忙敲秦非的卧房门。
“她走了，走了。”
秦非打开门，道：“走了就走了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花飞凤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花飞凤扬了扬眉道：“我是替李碧柔鸣不平，我觉得那药不可能是她准备的。要么就是独孤傲然换掉了，要么就是独孤杨想杀了你所以才拿的□□给李碧柔。说什么我也不相信是李碧柔做的。”
“我也不相信。”秦非摇头道，“那又能怎样，她必须离开这里，我是个将死之人，我还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
花飞凤突然感叹道：“为什么江湖上会有这么多恩恩怨怨，而且这些恩怨能从上辈传到下辈，一直到断子绝孙那一辈为止。”
秦非道：“我在独孤山庄的时候曾经碰见过少林寺的净云大师，他说佛家称之为劫数。俗话说劫数难逃。那就顺其自然吧。”
花飞凤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说道：“独孤山庄已经发了战书，这几天独孤傲然，独孤杨还有净云大师都会上五峰山来，这场争斗最终还是需要了结的。独孤山庄耗不起，洛教也不行。”
“只是他们三个人来？”
“对，洛教也派三个人应战，其他人一概不能登顶。其实净云大师算是劝解的人，我想洛教是会准备找左寒青做这件事吧，毕竟他和独孤傲然是老交情。所以真正的对手也就两个人，候管家自己会应战，另一个可能就是你。”
“朱日向呢？”
“候管家不是说只有你打完这一战你才能见吗？”
秦非点头道：“那你呢？”
花飞凤笑道：“你还真看得起我。不过我就要下山去了。”
“你要下山？去干吗？”
“你刚才不是说这一切都是劫吗？我想你也是我命里的劫，如果不认识你，我也许还在做大当家呢。我的兄弟们也不会死了。所以这次我要去逃这个劫。”花飞凤突然认真起来，道，“我不想看到你死，不管是战死还是毒发而亡。我离开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就当你还在江湖上漂泊，逍遥自在。这样岂不是很好？”
秦非看着花飞凤很久，摇摇头道：“说到底我还是活得没有你自在。你真的要走吗？”
“嗯，怎么，舍不得？”花飞凤大笑起来，道，“如果你以后听到江湖上有个不爱美女的花大侠，那可能就是我了。”
秦非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取下腰间的酒袋扔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
“从我自己有银子买酒以来这酒袋就一直跟着我，现在送给你吧，也许以后我用不着了。”秦非仰头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花飞凤道：“是关于李碧柔的吧？”
秦非愣住，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以后你听到江湖上有关于李碧柔不好的消息，你一定要帮她。”
“放心吧。”花飞凤把玩着酒袋道，“为朋友我花飞凤都是赴汤蹈火的，就别说是你了……”
到这花飞凤没有说下去，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她又笑道：“不说了，我这就下山去，或许能碰到李碧柔，帮上她的忙呢。”
秦非看着花飞凤转身离去，心突然沉了下去，犹豫吊挂着一块大石头。他只淡淡道：“保重。”
那个身影就慢慢地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太阳从远远的山背后升起来，满山都披上了金色的光芒。秦非闭上眼睛，嘴角边挂着一丝笑。
候管家就站在秦非的后面。他道：“你现在应该没有什么牵挂了吧。”
秦非转过身来，说道：“你希望我死吗？”
“人都逃不过一死。”候管家笑道，“当年你爹被逼下山崖，不过也是为了情字。我希望你能帮洛教打赢这一战。”
秦非问道：“他为什么不亲自应战？”
“他或许是怕见到独孤傲然想起以往的伤心事吧。”候管家望着远处道，“你有多少把握？”
秦非摇头道：“也许等不到他们来我就死了。也许在交手的时候病发，什么都有可能。你呢？”
“独孤傲然二十年前也许并不怎么样，别人养尊处优，可是独孤傲然从来不这样做。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没有一天放松过。现在我没有胜他的把握。”
秦非笑道：“这么说我们也许会死在这山顶之上。”
“你害怕了？”
“我都已经是将死之人有什么害怕的。”秦非道，“我一直很奇怪，你那次派毒姑婆和蒙小青他们去杀我的时候为什么不下手更狠一点，也许我就逃不掉了。”
候管家说道：“你我认识多少年了？”
秦非道：“记不得了，至少也十年有余。”
候管家眯着眼睛道：“那次在客栈你救李碧柔连退欧阳海和蒙小青二人，我才知道你的武功却已是这种地步。我要你加入洛教，你不愿意，所以我才想到要杀你，只是我对你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我一直想你会醒悟过来加入我们的。没想到你加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现在了。”
秦非咳了咳，问道：“欧阳海的武功怎样？”
“不错。”
“那你派去追杀我和李碧柔的那些人武功怎么样？”
“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秦非笑道：“可是独孤杨只受了一点伤就将他们全部杀了。”
候管家嘘了口气，说道：“独孤杨天资聪颖，如果不是他爹不让他随便闯入江湖，也许早已是声名显赫。可惜啊，在独孤山庄我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最后还是变成了敌人。”
“应该从一开始你们就是敌人，因为你是怀着目的去独孤山庄的。”
候管家皱了皱眉，他看着苍茫的大山，心里想起这么多年的努力和隐忍，他突然期待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