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来尝尝这个菜，阿姨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个了。”
“小吴，要不要喝酒，不如稍微来一点？”
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热情地招呼着一个叫小吴的青年，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放进他碗里。小吴淡淡地笑着，一看就知道很是勉强。他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今天要不是上街遇到他们，被硬拉过来吃饭，他一定不会主动到他们来，尽管他知道他们和他的父亲是认识将近四十年的朋友，也许也是父亲唯一的朋友。他的朋友不久前车祸去世了，留下他一个人举目无亲，除了一套房子，什么也没有给他留下。他并不觉得打击，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活着。
“小吴，你怎么不吃呀，是不是觉得阿姨做的菜不好吃，还是这些菜都不合你胃口。想吃什么跟阿姨说，阿姨这就为你去做。”
“徐阿姨，不用麻烦了。”他连忙说，桌上的菜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麻烦他们。
“不麻烦，不麻烦。不要跟我们客气，怪点吃，不然小小回来了，她一定把好吃的都抢光。小吴，要是你不喝酒，要不要喝点饮料，小小好像买了很多种类的饮料，你想喝什么味的？”
“徐叔叔，真的不用了，我吃饭就好了。”
“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呢。要是我们家小小也有你这么懂礼貌就好了，对了，你还记得小小吗，小时候你们常一起玩来着？”
“嗯……有点印象。”记忆中，好像有个小女孩模糊的身影，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已经忘记她的样子。
“你也是，之前怎么不来我家吃饭呢，她见了你呀，一定很高兴，小时候你们两个关系可好了。当时老吴还跟我说，把闺女养在他家得了……”他笑着说完，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他就这么去了呢，唉，当年的老战友，我就和他最亲。”
“老徐，怎么好好的，又说起这个。”女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笑着替小吴夹菜，“来，多吃点。难过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小吴点了点头，看到徐叔叔满满地倒了一怀酒，用力喝了一口。父亲是车祸去世的，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地这么突然，到现在他都觉得一切好像做梦一样，有点不真实。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都没有出声。他有点后悔，觉得真不应该来。
“嘣”门猛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牛仔裤黄知袖的女生快步走进屋，嘴里一直喊着“累死了，累死了……”把肩上的挎包往桌上一推，她拉过椅子坐到小吴身边，拿起一旁为她准备的筷子，“哇，今天菜不错，我正好饿了。老妈，是不是股市涨了，你怎么买这么多菜，不怕夏天会坏。还好，你生了一个胃口好的女儿，别担心，这桌菜我包了。”她一边说，一边迅速夹菜塞进嘴里，“嗯……好吃……”
“你看你的样子，手也不洗，还那么多话，不怕客人见了笑话。”徐母埋怨地说。
小小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小吴，一脸正经地问，“见怪吗？”
“没有。”他淡淡地说，有点被她的问题吓到。
“我就说吗，来我家的客人，怎么能被这点小事吓到。”她吸了吸筷子上的汁水，拿过徐父的水，想往早就准备好的空碗里倒。
“等下，你爱喝啤酒冰箱里有，别来碰我的。”徐父宝贝地捧着酒瓶，“反正你也不分好坏，茅台和二锅头在你碗里都没差别。”
“爸，看你小气的。客人在，影响不好。”她反过来教训。冰箱就放在她位置后面，她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几瓶啤酒。“咦，这个谁，你不喝吗，天这么热，喝点啤酒降降暑。”她看着小吴问。
“不用。”小吴摇摇手。
“真不用，这么多菜，不喝酒太奇怪了吧。来，这瓶给你。这种天气，吃饭怎么能没有酒呢。”她开了一瓶，塞到他手里。
“是呀，多少喝一点，不用太拘束的。”徐母好声劝道。
小吴没有办法，只好点头，对身边这个小小充满了好奇。他好像记起来了，小时候，两人是常常一起玩，她顶着一头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笑起来发出好像乌鸦一样，和周围的孩子常常闹在一起。对了，对了，就是这个样子，她好像胆子很大，常常闯祸被追得整个院子跑，当时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也不怕比她大的男生，还和他们打架，好像也打过他，逼他说过什么话……
“小小，你还记得小吴吗，小时候你还逼他嫁过来呢？”
对了，就是这个，他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啊？妈，你不是喝高了吧。”小小古怪地板着脸，转头仔仔细细地观察小吴的脸，“认识……多久前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妈，不会又是你哪个姐妹表亲的儿子，小时候曾见过一面吧。你也太考验我记性了。”
“这个不是。”徐母无奈地摇头，“就是你吴叔叔的儿子，吴歌，你一直叫他小歌哥，小时候大家都住一院子的，就那四合院……”
“吴叔叔的儿子，我知道，小时候常一起玩的，你们老提。不过我是真不记得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呀，我小学三年纪那会儿我们就从那里搬出来了，我哪还记得。”
“这孩子，那铁蛋呢，二狗呢，你不都记得。”
“怎么一样呀，人家可是十几年交情的铁哥们，喝酒随叫随到的主。这个……谁，吴歌是吧，你是不是之前没来过我们家吃饭？”小小问他。
“嗯。”虽然没有，可是也不至于忘记吧，他微皱着眉想。
“我就说，要是来过我们家，和我吃过家的，我怎么会不记得。”
“又乱扯了。小时候，你们两个一个碗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还一起尿床。”
“妈，原来我家以前那么困难，连多余的碗都没有。”小小目露同情地说。
他勾了勾嘴角，觉得她的口才是越来越好了。
“净瞎说。”徐母叹了一口气。
“妈，你说了这么多，不会是想让我们两好吧。”她半真半假地问，咯咯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不死心。”
“别胡说。不是。”徐母连连摆手，对一边正疑惑的吴歌笑着解释，“这丫头，就喜欢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什么呀，明明是之前在家里安排了好几次。我现在都成惊弓之鸟了。”小小抱怨道，笑着拍了拍吴歌的肩，“不过，你真的别在意。我都是乱说，平时都对着死人，我一看到大活人就容易变成话痨。”
死人？吴歌不解地看着她。
“她在政府里当法医。正当职业，没什么不好的。”徐父插了一句，摸了摸发红的鼻子，“要是你们真看得对眼，也挺好。我和老吴是战友，要是能成儿女亲家也算是缘分。还记得我们在部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比你们小多了……”
“我爸喝高了，就爱话当年，别在意。”小小在吴歌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低头继续解决桌上的菜。她真的饿惨了，接连三天了，她饭也没法好好吃，一直在忙化验的事。刚进家门，她看到吴歌，一直以为他是来相亲的人。她是无所谓，都快习惯了，难道有人来相亲，她就不能吃饭了吗。没这个道理。还好，老妈没有这么扯，在她工作回来的时候，突然安排人来见面，她一定也是怕了这个爱乱来的女儿。
徐母看出徐父喝高了，怕说出什么来让他们尴尬，劝他回房间。吴歌趁机告辞，徐母苦劝他，见他不肯再多留一会儿，就让小小去送他。送个客人是应该的，小小送他到门口。外面的天快黑了，老旧的小区在暮色中显得特别的宁静。他有些感慨，那个四合院，他是回不去了，以前他还曾经怀念过那里的生活，后来，也无所谓了。
“小时候，你老是解剖青蛙玩，现在成了法医，挺适合你的。”他淡淡地说。
“有吗？”她一点也不记得了，“你记性都好，那么久之前的事还记得。我也觉得当法医挺好的，还能吓倒男人，不过对你估计没用。你是不是在动物园工作，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很重吗？”他低头闻自己的衣服，出门的时候洗得很干净，怎么还会有味道。
“没有，是我的鼻子比较灵。这就叫专业。”
“我现在知道男人为什么会被吓跑了。”他笑着打趣。
“知道最好。”小小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笑着挥手，“好了，再见，有空再来。”
“好。”他应该不会再来，这样的场面他不习惯。
应该不会在家里再看到他了吧，她想，转身回家。她有一种感觉，他的世界好像离得很远，融不进人群，幸好与她无关，参与别人的生活，是会很累的。她不想为了一个想不起来的儿时玩伴，参与另一种生活，想想都觉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