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朱扉半掩。穿过角门,便是一占地数亩的荷花池。可惜时令不对,池塘里尽是枯荷残藕、断梗浮蓬,望之一派衰糜。绕过荷花池,只见数楹茅屋,别致清雅。果然别有洞天!简宁才到正屋走了一趟,得知画像已被送到藕荷斋。于是又和阿奴一道“杀奔”而来。
走到屋前,刚想敲门。却见挂在檐下的铁片风铃上悬了张纸片,纸片上赫然写有“勿扰”二字。
“公主,还是别打扰房大人了吧。”
“无妨。不过看几眼画像,又能耽误他多久?”
“那奴婢在外面等好了。”
“也好。不过外头冷,你不如四处逛逛,呆会儿再和我一道回绛云轩。”
“是,公主。”
大白天挂个‘请勿打扰’的牌子,不会在做坏事吧。阿奴离开后,简宁便踱到一侧的纱窗边向内张望。屋里的桌椅、几凳全由竹藤编制而成,墙上还挂着斗笠、蓑衣,甚至屋角的地上还堆有几件旧农具。整个布置看来颇有几分山林野趣。这家伙还挺会享受生活嘛。再仔细一看,隐约可见竹帘后的里屋内正有一人伏案而坐。
原来正在挑哪!回到门前,轻扣铜环。半晌后,也不见来应门。佳人遂抬手轻拂风铃,只听“叮叮咚咚”一阵脆响,宝铎和鸣,悦耳之极。
“谁啊?说了勿扰!”
“是我,云姬。”
“是你!”房子陵一开门,见是佳人来访,顿时心如鼓擂。
“垂铃鸣昼轩,坐看美人面。表哥,你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可真悠闲!”
“有事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简宁见他眼神闪烁,又挡在门口不让人进去,遂笑道:“瞧你慌慌张张的样子。该不会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人发现吧。”
“瞎说!快进来。”被这么一激,房子陵只好将佳人请进了屋。
掀起竹帘,进到里屋。惊见两侧的耳房内,十几排书架上满是藏书。除线装典籍外,更有上古遗存下来的竹简和羊皮手卷。厉害啊!简直媲美一个小型图书馆了。简宁不由赞叹道:“果然世家大族、书香名门。真是名不虚传!”
“表妹过誉了。这里不过一隅。今后若有机会,可去房家老宅的藏书楼看看,定然获益更多。”
“一定要去见识的。”
解下身上的孔雀轻裘,简宁便凑到一旁的熏炉边取暖。突然想起,复又提醒道:“不过放在这茅屋里可得小心火烛。若毁了那些孤本古籍就太可惜了。”
“知道了。表妹说得有理。”
“表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客气啦?好不习惯哦。”玩笑着,简宁走到藤案边。本以为房子陵正在看画像。可案上并无画卷,倒是放着印床、刻刀。
“表哥,你在刻印章吗?”
“恩。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画像在哪里?”
“那儿”
顺着房子陵所指,简宁这才看见那几幅画轴居然被随意插在了屋角的青釉大瓷缸里。
“怎么和那些字画混到一块儿了。一共几幅?”
“大概七幅。要么八幅。上头都标有各家府名的。”
“拜托!你也太不当回事了吧。”简宁无奈,只得将缸中所有画轴一并抱到藤案上逐一检视。
见佳人倚案而立,茜衫翠裙,好似一枝凝露海棠。房子陵一时绮念丛生,竟很想将人儿解去罗裳压到案上极尽绸缪一番。胡思乱想之际,惊觉□□一热竟是有些情动了。便忙暗骂自己该死!不过几日未流连花丛,竟对这小丫头生出此等下流念头。
“表哥,你一幅也没看过吗?”
“没有。不过两个眼睛一鼻子,看不看无甚大碍?”
强压下心头妄念,房子陵才敢行至佳人身边。可刚一站定,人儿身上淡淡的幽香即盈鼻沁肺而来,只好又绕到藤案后坐定,免得再度把持不住。
“这个漂亮!我喜欢这位,王尚书家的千金。”纵览一遍后,简宁将其中一幅画卷递至房子陵手中。
“你看!既贤惠又可爱的样子。”
“是吗?那就她了。”房子陵瞅了一眼,便卷起画轴拿红绳系个了结以示相中。
不会吧。就这么决定了?这也太随便了点。简宁忙将其他画轴一一展开。“喂!你再看看其他的。别光听我的呀。一隅之见,仅供参详。这是你的终生大事,得你自己喜欢才行。别到时候不好,赖在我头上。我可担待不起!”
“行了,我信得过你。再说不是还要相亲嘛。表妹,有劳你了。”房子陵说完,便低头专心雕刻印章,摆明了就是好走不送。
眼见房子陵这般敷衍了事,简宁心中很为皇甫静夫妇不平,便忍不住说道:“表哥,你知道姑姑为你的亲事有多操心吗?虽说你是王孙公子,想攀高枝的大有人在。可姑姑、姑父为了找个才情、样貌都配得上你的,没少拜托人。忙前忙后好几天,才相中这几个称心可意、门当户对的。你既已答应他们了,就该认真挑个中意的才是。”
谁知房子陵头也不抬,只回道:“不就娶个女人嘛。我也想开了,日后若不喜欢便多纳几房妾室。你放心!既是娶了,便自会善待之。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包管此生享用不尽。”
简宁一听这话,火“噌”地就上来了。“房子陵,你这什么话!难道老婆是让你娶回来当摆设的?麻烦你也尊重一下别人!这么好的姑娘将一生托付给你,就为了那点吃穿用度?既然要娶,就该以诚相待,好好珍惜那个与你厮守一生的人。虽说是相亲,可你总还有自己做主的余地吧。若实在不愿成亲,大可以像以前一样跟姑姑他们抗争啊!难道还杀了你不成?干嘛要耽误人家一辈子。你太自私了!”
念及与霍青的种种纠葛,佳人不禁悲从中来。说到最后,竟是眼含热泪、忿恨难平。可她又怎知房子陵此刻亦是如坐针毡、有苦难言。云姬,你要我如何?你可知有人为你朝思慕想、寝食不安。想见你,又怕见你。哪儿都不想去了,只想留在你身边。
“我的事不用云姬你操心。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既是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道理,那皇上如此待你,你怎么不知推己及人?为霍青守着清白之躯又如何?你是皇上的人,一辈子都是。别痴心妄想了,若你和他真做出什么来,那你二人便是十足的奸夫□□!”兴许是嫉妒,当说的不当说的,房子陵统统一吐为快。
简宁这下可气疯了。“都是我多管闲事!我活该!房子陵,你去死啦!”说完,哭着便跑出了藕荷斋。
重又拿起刻刀,房子陵唯有将满腔愁苦一刀一刀宣泄在那方小小的青田石上。稍不留神,刻刀已将指尖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殷殷鲜血直滴在青田石上。将手指含入口中吸干血渍,房子陵凄然一笑。想来那传说中艳绝天下的碧鸡海棠,当真要用护花人的鲜血浇灌方能养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