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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与东晋其他几家当政士族相比,谢氏翼卫东晋朝廷而又门风谦退,不妄生事端的特点,是非常明显的”……

        不过,无论司马曜是不是惭愧,是不是想改变自己的态度,但那已经不是谢安要考虑的事。

        这个时候,谢安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也许他早就开始这么想了,只不过好多事还放不开。现在桓家的事已经妥善解决,国家不会再乱,北伐也大致有了稳定的局面,他能为朝廷做的都已经做完了。那么……这一回,他是真的要把这件事儿,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下面是:第八篇    东山:一个人生的圆周

        第八卷    东山,一个人生的圆周  第一章  是失去?是追求?

        是失去?是追求?

        如果我们把眼光撤到外面,再来看这件事儿,那么,它看上去,还是很有些不可思议噢。谢安为什么要离开呢?无论如何,他仍然是大权在握,重兵在手啊。他只要稍稍表现一点儿不满,哪怕就个脸色呢,司马曜就得心惊胆战。当然,他很可能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所以,淝水之战进行中,他就开始向皇室交权,战后也没有顺势夺取桓家的地盘儿。但是即便这样,他就非得离开吗?那些人除了背后猜疑他,说说他的坏话之外,还能把他怎么样?

        从古至今,这件事儿也一直被大家讨论,成为谢安政治生涯中最耐人寻味的问题之一。

        要说谢安现在的处境,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这是门阀政治的特点造成的。其实在他前面,无论是王导,还是桓温,都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只不过,桓温跟他们俩心思不一样,做法自然就大不相同了。桓温就先搁一边儿,这里,我们不妨来瞧瞧王导,看看他在这个时候,是怎么办的:

        要说我们王丞相那时候,处境可是比谢安复杂呀。不过,王丞相有着过人的手腕和聪明,大处有大手腕,小处有小手腕,无论外界多混乱,他总能把这个利害得失观察个清清楚楚,该拉拢人的时候拉拢人,该装胡涂的时候装胡涂,而且能屈能伸,始终就维持着他这个相位不倒,所以后人都评价他“善处兴废”。要说王导的难受日子,应该有两段儿:

        第一段儿,就是他堂兄王敦造反的时候。其实当时王敦为什么反呢?就是因为王家人认为,东晋能有这个天下,他们是功高盖世,所以就得给他们无尚的权力。但司马睿哪儿受得了这个呀,他就开始扶植自己的亲信,想压制王家的势力。其实这弄得王导也很烦,只是他老谋深算,不动声色,不像王敦这么绷不住劲。结果王敦就真的举兵反了,不过这回,他打出的旗号还是“清君侧”,想让司马睿把他扶植的那些亲信给杀了。王敦这一反,王导在朝里的日子可就没法儿过啦,接着有人就劝司马睿把王家都杀了算了。我们王丞相审时度势,居然就带着王家20多个在朝当官的子弟,每天早晨跪在皇宫门口去请罪,听候皇上处治。这时,就发生了一个很有名的故事。

        那时的尚书仆射周顗(字伯仁),一直是王导很要好的朋友,两人平常一块儿说话的时候,也常常胡天胡地,这周伯仁好喝酒,但为人却很正直。一天周伯仁进宫去见司马睿,王导一家子就在宫门前跪着。王导一瞧见他,就赶紧恳求啊,伯仁哪,你可要救救我呀,替我到皇上面前说些好话吧,我们家这100多口子人的性命,可就都托付给你啦。可这周伯仁却一副名士的派头,理也不理,昂首就进宫去了。王导瞧着,心里这个不是滋味儿。进宫后,司马睿就拉着周伯仁喝酒。一会儿,王导就看见周伯仁又醉熏熏地出来了,就赶紧上前去跟他打招呼,哪知人家周伯仁还是不理他,一边儿走,一边儿还说着醉话,说什么:今年杀了贼子,弄个斗大的金印子,我就挂在胳膊上……王导听着,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生气。恨恨想,好你个周伯仁啊……

        后来王导终于熬过了难关,司马睿也没把他怎么样。这回王敦的确是要“清君侧”,没真想篡位,又搭上司马睿树的那几个亲信弄得所有士族都很烦,于是对王敦这做法也并不反对。结果王敦就进了建康城,这一回合,王家得胜。王敦就开始在建康处置官员们,他把王导请来,逐个地咨询王导的意见。当说到这个周伯仁还有戴渊,王敦就问王导,这两人都是当今的时望人物,让他们做三司的官儿怎么样?王导不说话。王敦一瞧他的表情,又说,那就当个“令”、“仆射”一类的吧?王导还是不说话。王敦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干脆就说,如果两样儿都不行,那就把他们都杀了吧!王导依然没有说话……然后,王敦就把周伯仁和戴渊一块儿给杀了。

        过了一段时间,王导上中书省去,整理从前的文件,忽然发现了周伯仁的一道奏章,那奏章上,周伯仁是极力地为他申辩,说他如何有功于大晋,如何不会谋反什么的。王导瞧到这儿,立刻就哭起来了。回了家,难受得要死要活,忍不住就对他的儿子们感叹说:“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一世英名的王丞相,也因为这件事,背上了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

        第二段儿,那就是王敦真造反,最后被晋明帝司马绍击败之后的事,这时候王家保住了相位,但却失去了军权。戏剧性的是,在平王敦乱中,王导还是总指挥,他又以暧昧的机智平安渡过了难关。王敦被戳尸,他却因为“大义灭亲”被加封成了“太保”。然后司马绍就死了。于是,朝廷出了一大帮人辅佐小皇帝,庾亮仗着外戚的地位开始得势。然后,庾亮、卞壶就分头挤兑王导。王导心里也有情绪,小皇上登基,他居然就称病不去。卞壶是个正直的“礼法人”,就看不上王导一副胡里胡涂的模样(其实王导才不胡涂呢),就气愤愤地在朝堂上说,“王公难道不是社稷之臣吗?难道这个时候也能够称病推辞吗!”结果,我们王丞相果然能屈能伸,知道自己理亏,被人家这么一呵吒,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居然就乘着牛车,带“病”上朝来了。

        不过,人家卞壶看不上王导,并不是想跟他争权,只是从一个“礼法人”的角度来说,看不惯王导的一些做法。但是,真正挤兑王导的,是庾亮。这时候,庾家的势力极盛,东晋可已经过了“王与马,共天下”的时代了,现在是人家庾家的天下。但是,王导不想让。他为什么要让?东晋建国,他是第一功臣,他辅佐了三朝皇帝,论治国的本事,他也比周围这些人都强得多,他干吗要让给他们?可也没办法,现在庾家势强,争不过人家啊,那就只好小小发点儿牢骚吧:王丞相在冶城城头看景儿,忽然就刮起了一阵西北风,一片尘土飞扬。这时候,庾亮镇武昌,整好在西北方向。王丞相一想这个庾元规,心里就来了气。忽然拿扇子把脸一遮,不屑的说:哼,元规尘污人!!

        哈哈,这只是牢骚,但在实际上,我们王丞相可也没闲着呀。庾亮一心要整垮他,那可怎么办?他就动心思拉拢流民帅郗鉴。郗鉴在平王敦之乱的时候,立了功,现在也做了大官儿。其实,我们说到谢玄的北府兵,有一件事还是值得注意,这就是北府兵并不是谢玄创建的,他那一回是重建。北府兵最早的创立者,是这位郗鉴(就是郗超的爷爷)。王导看着郗鉴京口这兵权,心里可早就有了数儿。然后他就让王羲之娶了郗鉴的女儿。郗鉴对王导的支持可是很重要啊,庾亮曾经写信给郗鉴说:王导愚弄小皇帝,皇上都长大了,他也不肯还政于王,大家应该联合起来,废了王导这个丞相。结果郗鉴就是没同意。

        就这样,我们王丞相在无数人的非议和算计中,平平安安地把这个丞相当到了底,一半儿脑子用来治理国家,一半儿脑子用来维护自己,最显赫的时候,小皇上司马衍见着他都主动下拜,他说有病不上朝,司马衍就跑到他们家来,大宴群臣,甚至连他家曹夫人都一块儿拜了。对这些,我们王丞相居然就又真假胡涂地泰然处之了,好像也不觉得有啥不合适……反正他是拿定了主意,你们挤兑我不是?行啊,我也不急,咱就耗着吧,我不高兴,我就发牢骚,我就装胡涂,你说我赖着也好,说我怎么着也好,但想让我让位,那可不行。

        这就是王丞相的手段哪,他是很习惯跟大家一起斗争斗争了,仿佛这样,这生活才更加丰富多彩呢。

        说过了王导,这样儿我们就可以一下儿看出,王导和谢安到底有什么不同来了。

        要说,如果把王导放谢安这儿,那就好办多啦,不就一个司马道子吗,算什么呀,就你也能让我让出相位,做梦。不过,谢安终究不是王导,王导的一些做法,他是做不出来的。

        勿庸讳言,谢安对名利这些,看得没王导那么重。两人虽然都是玄学名士,但谢安要更“玄”一些,他心里对个人性情的追求,要更加强烈。后来“王谢”齐名,一个是说这两族齐名,另一个也是说这两人齐名,甚至,他们俩个性上的差别,也就是王谢两家门风的差别。王家人多少都像王导,“善处兴废”;谢家人多少都像谢安,“素退为业”。

        也许这个离开,对王导来说,就是失去;但对谢安来说,却更像是一种追求。如果跟他们斗下去,那是啥目的,难不成去篡位?而且,他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他也实在没有这个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