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尔青并不讨厌医院,小时候玩游戏她总愿意当病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伺候的滋味别提多惬意了。
家里到底没有瞒住,父亲是多么精明的人,若是没被看穿反倒是个惊喜。
母亲熬了骨头汤,一揭开盖子香味就溢了出来。奶白色的汤汁上飘着翠绿色的葱花,煞是好看。
张盈陪在一旁,低着头,眼中濛濛一片痛色。
母亲说:“你都这么大的人,怎么也不让我们省心呢……”
话还没说完,却见张盈扑通一声的跪在地上,说:“阿姨,都怪我。要不是我,尔青也不会受伤,秦风也不会昏迷……”
尔青先是一愣,腿上还是使不上力,叫道:“妈,你把她拉起来。”
“尔青,我……”
“盈子,我只问你一句,若是当天换成是你,会不会一样的推开我。”
张盈望进付尔青带着笑意的黑眸中,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心头,坚定的点了点头。
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母亲笑了,“好孩子。”
沉默的父亲突然开口,“秦风怎么了?”
张盈说“尔青救了我,而秦风救了尔青。现在重伤昏迷在ICU。”
短暂的沉默。
岁月的刻刀在父亲脸上留下了时间的印记,也带走了曾经的坚毅,记忆中的父亲是英俊而刚硬的,而现在,更多的是温情。他说:“尔青,这个时候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不要留下遗憾才好。”
付尔青眸光潜静,微笑,“爸,你说吧。”
“当年你离开之后,秦风在家门外跪了一天一夜,求我们告诉他你的下落。他说,只要还能找到你,他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
付尔青安静的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只默默的流泪。她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场景,那么骄傲的人,那样挺直的脊背,跪在家门口苦苦的哀求。只是为了找到她。
母亲也哭了,“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就算你离开了,他还是在帮我们。我买粮买菜,总会有年轻的小伙子帮我提上楼。前年我扭了腰,也是陌生人叫了车送我去医院,还交了住院费……”
“妈,别说了。”付尔青扬起清宁的脸,一脸的泪水。 “盈子,我想去看看他。”
走廊宽敞,空气中是消毒水的味道。
远远的就听到老三的大叫的声音,“操,你他妈能不能痛快点,风哥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张盈推轮椅的手一顿,缓缓的推着付尔青走了过去。
走廊的两侧站满了人,都是年轻的男人,平头,黑衣。身上刀疤纹身,一脸的凶相。吓得护士医生动作轻手轻脚的,连交谈都是轻声细语。
被老三拎住衣领的是一个中年医生,也不是很慌张,淡淡的看着老三,平静的说:“能说的我都已经和你说了,你们再这样闹下去,反而对病人不利。”
背身站着的苏响穿着水蓝色的长款风衣,及膝的靴子,她缓缓的转过身,神色疲惫,脸上的妆也有些花了,她说:“老三,别闹了。带弟兄们回去休息。”
“苏姐……”
苏响转过身,面对着ICU病房的玻璃。
扬子说:“老三,带大家回去,你也洗洗睡一觉,晚上来换苏姐。”
老三叹了口气,“操,风哥都这样了,我还睡觉?”
然后他看到了付尔青和苏响,狠狠的说:“你来干什么?”
这一句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付尔青勉强的笑了笑,“我想看看秦风。”说到最后鼻子一酸,差点说不下去。
“你还有脸来?”
“老三。”背着身的苏响斥道,“回去!”
走廊里不时有护士来往,有的低着头漠然走过,有的会好奇的打量这三个女人。
苏响面对着ICU的玻璃窗,没有回身。
付尔青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白色的病服衬得脸色病态的白。
张盈站在她身后,手扶着轮椅,也是一动不动。
楼外的马路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喧闹的声音不绝于耳。刺耳的鸣笛声让人心头无端的烦躁。
她们就这样站了很久,付尔青腿上没有知觉可能不易觉察,但是张盈却知道自己的双腿都是麻的。
宁锐在走廊的一端便大声的喊道:“尔青,你娘的赶紧给我回床上躺着。”
付尔青缓缓的收回目光,看向宁锐,“小点声,别影响病人。”
宁锐压低了声音说:“老娘在病房都等了你两个小时了,你还真打算在这坐成望夫石。”
付尔青微微皱眉,又看了眼苏响,才说:“我们回去吧”
“付尔青,我们谈谈。”冷调的声音,苏响转过身来,柳眉轻蹙,唇角微扬。前一刻还透着疲惫的脸此时却如秋水澄明,晃着明亮的神采。
付尔青说:“好。盈子,你们先回去。”
张盈把手机放到付尔青手里,“完了给宁妈打个电话,我过来接你。”
苏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付尔青的轮椅就在她旁边,苏响自衣兜里取出一个银色的烟盒,拿起一支烟,合上盒子,手里拿着烟一下一下的敲打着盒面,闷闷的声响在二人之间回响。
苏响说:“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还要出现?”
付尔青眉心一紧,夺过苏响手里的烟放到嘴里,“有火吗?”
苏响侧头看着她,眉底眼间竟然有些笑意,“这是医院,禁止吸烟。”
“那我们去吸烟区。”
“付尔青,你是我见过最胆小的女人。”
付尔青的眼睛慢慢的垂了下来,“苏响,我羡慕你的勇气。”
苏响笑了,“你这是挖苦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宁愿自己不知道。”
“苏姐……”
苏响抬了抬手打断了付尔青,嘴角上扬扯出一丝笑容,“他不知道能不能活,我们再坚持也没有意思。”
付尔青抬眼望去,苏响目光透过层层玻璃聚集在秦风身上,眼神里的伤痛不加掩饰,如此的清晰。想来三年寒暑,情早已入心,她说:“你很爱他。”
苏响说:“我们一样爱他。”
付尔青怔了一下,半响才缓缓说:“谢谢。”
“我也谢谢你,付尔青。我心里明白,你若是有几分动摇,他早在你身边了。”
“可是他是在乎你的。”
“是,他在乎我。却舍不得你。”
“苏姐。”付尔青伸出手来,想去握苏响的手,然而指间无力,颓然的垂了下来。
苏响说:“尔青,我并不可怜,即便他爱的是你,我也不可怜。”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残忍是什么,最大的勇敢又是什么?
张盈告诉付尔青,是向另一个女人承认自己的男人不爱自己,而是爱着对方。
宁锐说,苏响让她仰视。这个女人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