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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但是,从敦刻尔克到拉潘尼的整片海滩倾斜度较大,驱逐舰不能靠近,只好使用随艇小船来运载士兵。水手们从未这样干过,士兵们更不习惯。有时他们同时挤在一边,把小船弄翻了;有时船上的人过多,小船不是搁浅便是沉没。等他们历尽艰难登上救援船,小船也被折腾得差不多了:发动机被沙粒阻塞,螺旋桨被碎石堵住,橹也丢也。“军刀”号的3  只小船在两小时内只载上100  人。“马尔科姆”号的成绩更糟——15  小时内只载了450  入。

            于是,各个驱逐舰向拉姆齐发去一连串电讯,电文简单明了:“人多,船少”。他们强烈要求更多的小船。

            驱逐舰“马尔科姆”号正在装载第三批部队返回多佛尔。伊恩·考克斯中尉无意中抬眼望去,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大片小个的黑点布满海面,它们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敦刻尔克移动。

            渐渐地,小点形成船只,哇,那是一种怎样的场面啊!各式各样的船只!偶尔可见几只相当大的轮船,像朴次茅斯一怀特岛的渡轮一般,但大多数是各式各样的小船。考克斯中尉怀疑它们是不是囊括了世界所有式样的民船——小渔船、飘网渔船、游船、白光闪闪的游艇、溅满泥浆的底卸式船、敞口式摩托艇、拖着救生艇的拖船、在泰晤士河航行的颇具特色的棕色船帆的驳船、有房舱的汽艇,还有挖泥船、拖网渔船、铁锈斑斑的方驳,来自朴次茅斯的有花式流苏和绳索饰品的海军总监的驳船..

            一阵抑制不住的自豪感突然涌上考克斯心头:到这里来不仅是一种职责,这是一种荣誉和一种特权。

            是的,早在5  月20  日古德里安的坦克突破联军防线进抵海边的阿布维尔以后,英国海军部即根据丘吉尔亲自下的命令开始调集船只,为撤退作准备。

            午夜,海军部打来的电话把巴兹尔·史密斯惊醒了,他是伦敦的会计师,拥有一艘24  英尺长、有房舱的汽艇。史密斯对海军部的答复是肯定的:小船已作好航海准备,接到通知4  小时后就能启航,第二天,命令来了,要求汽艇立即开往希尔内斯。

            滨海莱城的民船都起了冠冕堂皇的名字,如“防御者”号。“努力”号、“坚定”号和“声誉”号,听起来像是一艘艘无畏战舰。实际上,它们只是些40  英尺长、吃水2.5  英尺的小船,从事最简单的劳动作业——收集在泰晤土河口低洼沼泽地上的水生贝壳类动物。船员全都是平民,但接到海军部的电话后,每个人都志愿参加敦刻尔克营救行动。17  岁的肯·科纳因为太年轻被留下来,但他不同意。他跑回家,征得母亲的允许后,骑着自行车在绍森德追上了船队。

            海军中尉莫兰·卡普拉特这几天正在伦敦度假。他原先是个演员并拥有一艘游艇,战争爆发后在北海的海军中服役,由于他们的船只要检修,所以他暂时是空闲的。敦刻尔克发生的事他略知一二,但没觉得这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天,他来到皇家远洋竞赛俱乐部用早餐,惊奇地发现那里一个人也没有,甚至管理员都走了。他找到管理员的妻子才了解到,海军部在前一天打了个电话来以后,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怎么回事?卡普拉特中尉大感迷惑。

            电话铃响了,他去接。是海军部打来的。一个声音说,他们“还需要更多的人手”,并问他是谁。卡普拉特报了自己的身份,这个声音兴奋地说:“你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接着通知他,立即去希尔内斯集中,有重要任务,他仍然困惑不解,但在一小时内还是赶火车去了指定地点。

            造船木工埃利奥特正在滨海莱城的小船堆存场干活,一个警察骑自行车过来,宣称需要志愿人员到法国海岸边去带回“一批家伙”,埃利奥特欣然应命。

            经过几天的查访,海军部官员从泰晤士河沿岸及悔岸附近的造船厂征集到许多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游船。撤退开始后,己不可能再保守秘密了。海军部广播呼吁每个拥有船只的人都加入这支前所未闻的“敦刻尔克舰队”。数以百计的周末业余水手和游艇主人驾驶着自己的轻舟,顺着英格兰南部、东南部的江河细川和海湾回流闻讯赶来。他们第一个停靠站是希尔内斯。这个泰晤士河河口的喧闹港湾成为从这条河顺流而下的所有小船的聚集点。经过分类和整顿之后,再开往拉姆斯盖特。在该地加足燃料,装上给养,组成护航队,然后浩浩荡荡驶向敦刻尔克。

            一队身守蓝色海军制服的军人从白色悬崖深处走下来,直奔停靠在多佛尔码头的“狼犬”号驱逐舰。

            为首的一人身材精瘦挺拔,酷似鹰隼的脸庞透露着威严。他就是海军大臣的参谋长,航海专家威廉·坦南特海军上校,他在昨天下午6  时,即“发电机”行动开始前一小时接到命令,任命他为敦刻尔克港高级海军军官,负责法国海岸那头的撤退工作。他将监督救援舰队的分配和部队登轮工作。他手下有皇家海军的12  位军官和150  名水兵协助工作。

            刚才在白垩悬崖下的“发电机房”内,拉姆齐将军对他交待了任务并讲明了形势:“..德国兵已进抵格拉沃列讷。这是迄今最严重的一个打击..。”坦南特无需询问原因,他很清楚,这意味着去敦刻尔克的最短航线已被完全纳入德军海岸炮的射程内;而且,德军的空袭也日益加强了,船队行驶在最长的Y  航线上,暴露在德国飞机之下的时间也就长得多了。

            坦南特上校离开“发电机房”之前,拉姆齐将军几乎是漫不经心地又补充了一句:“你和你的海军工作队最多可望救出4.5  万人。”

            坦南特当然理解这句话的份量。

            下午1  点45  分,“狼犬”号按照Y  航线启程了。船舷两侧浪花飞溅,细长的驱逐舰体劈涛斩浪,飞快地向前驶去,坦南特漫步在甲板上,似乎想好好理一理那纷乱的思绪。他在餐室旁停下来,几名舰艇军官正在里面用餐并交谈着。

            “去过敦刻尔克吗,中尉?那里情况怎么样?”坦南特向斯托厄尔海军中尉问道。兴许能了解到什么,他想。

            “啊,您是问敦刻尔克吗,上校?”中尉显然是喝多了点,喧嚷着说,“那是个好地方!我有个朋友在另一条驱逐舰上服役,他最近去过那里,寻欢作乐了一段时间——香摈酒、舞女,一个十分舒服的港口。”

            坦南特摇头叹息地走开了。出于保密,许多下层官兵不了解事情真相,甚至不知道自己将执行什么任务,坦南特的海岸后勤工作队里的水兵卡尔·弗莱彻曾天真地问,他们是不是去操纵多佛尔悬崖上的6  英寸大炮?末了他还兴高采烈地加上一句,这样他将驻守在离家很近的地方了。即便这样,弗莱彻也只是被告知,他们不久将去敦刻尔克,那里有点儿“激烈”,因此,临行前他们最好在路边小酒店里喝点酒提提神。于是,人人都照办了。

            就连那几名海军军官也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海军中校哈罗德·康韦正在家中草坪上玩槌球时接到召唤电话:“我们有一项小小的工作要你去做..但是除了牙刷什么都不用带。”海军中校赫克托·理查森也是一无所知,他只带了几件网球衫和一把左轮手枪。

            但是,他们一登上“狼犬”号便明白了形势的严重:舰艇启航一小时后,第一批德国俯冲轰炸机呼啸着从烟雾蒙蒙的天空中钻出来轰炸了,剩下的航程便成了一场大灾难。舰长约翰·麦科伊沉着冷静地指挥舰艇左右转弯,作“之”字形航行,高速驶过弹雨如注,浊浪滔天的海面,坦南特的随员蹲伏在甲板上的火炮下面,竖着耳朵听舰长发号施令,但他们什么也听不见:“狼犬”号的大炮对准德机连续猛轰,直打得炮管滚烫发红,空弹壳像冰雹一样四下滚落,淹没了坦南特的声音。

            终于,“狼犬”号躲避开了一切,于下午5  点35  分溜进了敦刻尔克港口。看着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敦刻尔克海港,坦南特的心碎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里会是这样一种人间地狱的景象。“狼大”号刚停泊下来,一大批德国飞机即向码头投下炸弹,整个海岸线似乎都着了火。理查森中校嘟囔着:“这真是一个绝妙的欢迎仪式。”坦南特转向身边忙前忙后的斯托厄尔海军中尉,冷冰冰地问道:“香槟酒和舞女在哪里?”中尉窘迫不安,无言以对。

            “狼犬”号目标太大,坦南特立即将其海岸后勤工作队带上岸,并迅速将他们散开,然后他带了几名军官去32  号棱堡——敦刻尔克的英军指挥部。

            32  号棱堡离码头不远,通常10  分钟就可以走到,但今天不行。坦南特一行人得在布满残砖破瓦和碎石玻璃的街道上择路而行。到处都是烧坏了的载重汽车和缠绕在一起的电车电线,黑色的油烟在他们四周打转,死去的英国士兵伸开手足躺在瓦砾堆里;活着的士兵则无目的地徘徊着,或在废墟中东张西望。

            成群结队的英国士兵继续涌进敦刻尔克,涌向海滩。他们茫然不知所措,一片混乱,大部分没有指挥官带队,许多后勤部队和后方部队的军官都不见了,士兵们只好自己想办法,有些人在镇上的地下室里栖身,空袭时他们便慌乱地挤作一团;有的扔掉武器,在海滩游来荡去;有的做游戏和游泳;有的祈祷和唱赞美诗;有的酗酒。还有人闲坐在海滨游乐场空无一人的咖啡馆里,啜着饮料,像是旅游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