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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现在,面对大海,他们只消乘上一只船便能返回英格兰了。

            然而,就在这最后时刻,命运又发生了残酷的变化:一名军官呼吁志愿者们开车把从拉帕讷替换下来的后卫部队送往敦刻尔克附近的登船点。比尔·赫西在一股堂吉呵德式的狂热的冲击下,立刻向前迈出一步,自愿参加了这支运送队。当然,他没有提自己只受过半小时的汽车驾驶训练。

            尽管这需要给奥古斯塔作解释,但赫西一贯不甘寂寞,他信奉人生在世,要活得轰轰烈烈,认为参加志愿队是他唯一的选择。现在他已经把奥古斯塔带到海岸了,他相信以后一切都会顺利的。而帮助处境更困难的人是他的义务。

            时间紧迫,来不及向奥古斯塔作更多的解释,比尔驾车驶向海滩,留下妻子独自躺在拉帕呐汽车库的水泥地上。她大睁着眼睛盯着她精心打点的箱子,现在看来就像是对自己的嘲弄。当丈夫为了别人执意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并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她收拾好柔软的丝绸内衣又有什么用呢?

            自从这次危险的旅程开始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一阵绝望的痛苦,迄今一直支撑着她的那种富于冒险的刺激感突然间消失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孤单而软弱。汽车库的其他平民们有些奇怪,这个一身士兵打扮的妇女一整天不断询问的这个“比尔”是个什么人?

            噢,比尔,你到底在哪儿呢?

            戈特躺在床上,几乎一夜未合眼。要忍受“相等人数”的政策的确很难,好在伦敦方面同意这项政策从现在起才适用,但这仍可能付出很高代价。陆军部要求他坚持较长一段时间,这样就能撤出尽可能多的法国人。但是,多长时间呢?一切迹象都表明德国人要猛攻菲尔讷。如果只是为了拯救更多的法国人而坚持得太久,他就可能丧失全部后卫部队。但是,首相已经亲自下令,他别无选择。

            一大早,戈特便乘车去敦刻尔克会见阿布里亚尔海军上将。他俩真像一对冤家,几次见面气氛都很紧张,颇有剑拔音张的味道。不过今天会例外的。戈特胸有成竹地走进32  号棱堡。

            陪同这位海军上将的除了他的参谋人员外,还有环形阵地的法军指挥宫法加德将军以及刚刚率领唯一一支法国军队逃出里尔陷阱的德拉洛朗西将军。果然,今天的会面亲切友好。

            戈特先向法国人传达了“同等人数”的政策,他们的脸色顿时阴转晴。

            “我已答应伦敦,今天首先撤走5000  名德拉洛朗西的士兵。”戈特也是满脸的真诚。

            “可是,我们的魏刚将军宁愿把舱位用来载运一些机械化骑兵部队。”阿布里亚尔说道。

            戈特看了一眼德拉洛朗西,他没有反对。

            “法国人可以同等地进入东面防波堤上船。”戈特进一步提议。

            阿布里亚尔刚刚开朗起来的心情又遮上一丝阴云。这个英国人,怎么能大言不惭地提出法国人可以自由使用法国港口的法国设施呢?真是咄咄怪事。不过,这一次阿布里亚尔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双方交换了环形阵地的情报之后,戈特宣称:“我已奉命于今晚回国。余下的英军在亚历山大将军的指挥下,将同你们共同防守环形阵地直到最后。”

            亨德森上校看着他的法国上司阴沉着脸,赶紧按动电铃,让人送上香槟酒,举杯道:“我们必须干了这一杯,为我们共同团结战斗,不仅像盟国,而且像一个人一样!”

            不凑巧的是,尚未接到戈特任命命令的亚历山大将军随后也来到32  号棱堡。阿布里亚尔将军热情地迎上前,对他的豪侠姿态大加赞赏,弄得亚历山大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接下来便是一个痛苦的场面:在这个点着蜡烛的古怪的地堡里,呵布里亚尔冷若冰霜,生气地站在那儿,亚历山大一遍遍地重复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并未接到这种指示。我一心想着如何尽快把部队撤离这里。”

            亨德森沉痛地注意到法国海军参谋人员交换青意味深长的目光:英国人在玩什么背信弃义的把戏?

            幸好这一误会持续时间不长。亚历山大中午回到拉帕讷后,即应召前去戈特司令部受领了任务:担任第1  军指挥官,协助法国盟军防守敦刻尔克。

            吃过午餐,亚历山大乘车回到他的师部,把他的师交给一名准将负责。接着他便返回敦刻尔克,在他的参谋长威廉·摩根上校和坦南特海军上校的陪同下,于下午2  时再次来到幽暗的32  号棱堡,同法国人召开了第一次会议。经过一番争论,法国人无可奈何地同意了英国人的决定:英军在环形阵地的防区守到6  月1  日夜11  时59  分,然后在黑夜的掩护下撤到海滩。亚历山大特别强调,欢迎法国人和英国人一道走。

            从5  月31  日开始,海滩一带到处可见“人数同等”的新政策在实行之中。下午4  时左右,游艇“马塞鲁号”从希尔内斯到达,它首先接受的任务就是运送等候在马洛浴场的大批法国人。游艇的平民艇长奥利维尔派出他的小舢板,50  多个法国兵一下子猛冲上来,小舢板立即倾覆。游艇只好再向东移,那里的法国部队看来稍为平静些,这次没有出现问题。在以后整整48  小时中,他运送了400  多名法国士兵。

            附近英国皇家海军扫雷船的一支小舰队也在尽心尽力。“三个国王”号载运了200  名法国人:“杰克伊夫”号60  名,“里格”号60  名。在布赖一迪讷和拉帕讷,英国船只也在忙着运送法国人。

            在这种“同等人数”的政策之下,还有多少法国部队要撤退呢?巴黎也好,32  号棱堡也好,看来都心中无数。在伦敦和多佛尔的救援舰队的组织者看来,这不成多大问题。他们已经派出了能够浮在水面上的一切东西了。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各式各样的小船继续源源而来——每小时能驶20  浬的漂亮的游艇“水银”号来自海边列城的轻舟船队;铮亮的桃花心木船壳的“美丽的石南”号来自克里斯船行;荷兰捕鳗船“约翰娜”号的3  位荷兰船东都不会讲英语,他们全部随船而来;甚至有一只儿童用的小独木舟,一个年轻军官正一个一个地把士兵渡运到等候的船舶上..还有许多船图省事没有去多佛尔登记核对,所以船名没有记录下来。

            海军上校奥方所证用的法国和比利时的渔船也开始出现,为救援工作增添了国际特色。法国邮船“银山”号像其他英国轮船那样,开始利用东防波堤。

            德国的飞机和大炮继续攻击船队。有的船被击中葬身海底,有的受损,有的成功地躲开了各种打击,驶回多佛尔。

            在5  月31  日这一天,各种船只用种种方法撤走6.8  万余名盟国部队,其中法军占1  万多一点。英国船只第一次运走了人数可观的法国人。驱逐舰“马尔科姆”号显示了它的巨大效能——早晨2  时15  分运出1000  人,下午
            2时30分又运出1000人,6月1日一早再运出1000人。它的高效率使这项工作看起来轻而易举,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准尉工程师阿瑟·斯科金斯在充满蒸汽的轮机舱中看管他的机器,那里的温度达华氏140°—150°。

            法国当局对这天的“同等人数”不大满意,但这只是刚开始,而存在的困难却远非巴黎的批评家所能了解的。法国兵总想携带他们的全部装备,还有许多人不愿意和他们的部队分开。他们似乎不能理解,如果过多的人同时登上一条小船,可能倾覆或搁浅。英国船员一致认为,与“我们岛上人”相比,法国人是天然的外行水手。事实表明,很多麻烦产生于语言的障碍。

            “Enavant  mes  heros!Courage  mes  enfanto!(我的英雄们向前!我的孩子们拿出勇气来!)”英国海军中尉卡鲁·亨特搜肠刮肚地找寻着他肚子里那点有限的法语,试图诱导那些迟疑不决的法国士兵膛水到他船上来。几分钟后,他又不得不晃动着左轮手枪,阻止他们蜂拥而上。

            瓦茨上校手下的一位学者所在的小船因为载人过多而搁浅。他大声喊道:“Débarques(上岸)!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滚出去!滚出去!Nous  sommesensables(我们都搁浅了)!”没有人听得懂他的混合语,没有人行动。最后,一个法国军士终于弄明自了他的意思并用法语重悦一遍,命令马上被服从了。

            精通法语的迈克尔·所罗门中尉在东防波堤为克劳斯顿海军中校充当译员,他从未遇到任何困难。英国军官大声叫喊“Alleze(走开)!”无人理睬他——这是无礼的用语。但如果使用正确的语言,再加上一点机智,就能出现奇迹。

            施图卡机对准海岸一阵猛炸之后,皇家工兵第712连下士吉姆·安德森挣扎着爬出松软的浮土,在烟尘中站了起来。这时,他脚边的一个法国兵从阴沟里探出头来大喊道:“Abas,il  vient  avec  la  mitrailleusc(德机又过来扫射了)。”安德森立即再次卧倒,同时,他感觉到头顶上一梭子子弹掠过。事后发现,就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一排弹孔清晰可见。安德森非常感激那位不知姓名的法国兵的警告,同时庆幸自己在学校时对法语课有着浓厚的兴趣,想不到扎实的法语功底日后竟能救他一命。